冰冷的恐懼,如同無數細密的毒蛇,瞬間纏繞住了石凡的心臟。
他蜷縮在黑暗的洞穴深處,身體緊繃得像一塊石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他的“鼠覺”此刻發揮到了極致,洞穴外那兩人的每一絲動靜,每一次呼吸,甚至衣袂摩擦的細微聲響,都清晰地傳入他的感知。
“頭兒,這破地方能藏人?一股騷臭味,估計是野狐貍或者獾子的窩。”粗嘎嗓音的打手顯然對這種臟活累活十分不耐煩,一邊抱怨,一邊用腳踢了踢老槐樹裸露在外的粗壯根須。
石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一腳踢塌了洞口的偽裝。
“少廢話!仔細搜!”那管事的聲音冷硬,“就算是耗子洞,也給我扒開看看!宇少爺說了,不能留下任何紕漏!”
石凡能感覺到,那個粗嘎嗓子的打手罵罵咧咧地彎下腰,開始用手撥弄覆蓋在洞口附近的藤蔓和亂石。
完了!
石凡腦中一片空白。洞口本就被他清理過,雖然又盡量掩蓋,但仔細查看,肯定能發現人為的痕跡!一旦被發現,以他現在的狀態,絕無幸理!
憤怒、不甘、還有對生的渴望,如同沸騰的巖漿,在他胸腔內劇烈翻滾。他不想死!他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爬回來,絕不能就這樣死在這里!
“小耗子……醒醒……有危險……”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斷裂的意念,如同蛛絲般,輕輕觸碰了一下他的意識。
是天鼠老祖!他醒了?
“老祖!救我!”石凡在心中狂喜地吶喊。
“咳……咳……老子……剛緩過來一點……就被你這……催命鬼……吵醒了……”天鼠老祖的聲音虛弱得仿佛下一秒就會消散,“外面……是……追兵?”
“是石天宇派來的人!他們要搜查這里!”石凡語速極快地用意念交流。
“練氣四層……還有一個……練氣二層……麻煩……麻煩……”天鼠老祖的聲音帶著焦慮,“你現在……動都動不了……老子……也只能……幫你……收斂氣息……別的……愛莫能助……”
果然,強行催動《萬化尋源訣》收斂氣息,正是天鼠老祖殘存的力量在暗中相助。可光憑這個,擋不住對方的搜查啊!
“有了!”天鼠老祖的聲音忽然有了一絲狡黠,“小耗子……還記得……怎么‘啃’石頭嗎?”
石凡一愣,隨即明白過來。
“集中……你所有的……灰色氣流……對著……洞口上方……那幾塊……最松動的……支撐巖石……給老子……狠狠地‘啃’!”天鼠老祖急促地說道,“不用……啃斷……只要……讓它們……看起來……更危險……更……搖搖欲墜!”
死馬當活馬醫!
石凡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將體內那股好不容易積攢起來、正緩慢療傷的灰色氣流,全部調動起來,如同指揮著一支微弱但意志堅定的軍隊,朝著他之前清理洞口時就覺得不太穩固的、位于洞口正上方的幾塊嵌在泥土里的巖石,發起了無聲的“攻擊”!
灰色的氣流,仿佛無數細微的、無形的砂輪,開始對著那幾塊巖石的內部結構、以及它們與周圍泥土的結合處,進行著極其緩慢卻持續不斷的“侵蝕”和“松動”。
這個過程需要極其精密的控制和龐大的精神力消耗。石凡本就虛弱,此刻更是感覺頭痛欲裂,眼前陣陣發黑,仿佛靈魂都要被抽干。但他死死咬著牙,將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那幾塊巖石上。
洞穴外。
“媽的,什么玩意兒……”那粗嘎嗓子的打手已經撥開了一部分藤蔓,看到了那個黑黝黝的洞口,以及周圍明顯被清理過的痕跡。“頭兒!這里好像真有點不對勁!像是有東西進去過!”
那管事眼神一凜,快步走了過來,蹲下身仔細查看。
“嗯?”他眉頭緊鎖,看著洞口邊緣的新鮮泥土翻動痕跡,以及幾塊明顯被移動過的石頭,“確實有古怪。”
他探頭,試圖往洞里看,但里面太黑,而且那股混雜著泥土、潮氣和動物騷臭的氣味更加濃郁,讓他下意識地皺了皺鼻子。
就在這時!
“簌簌……”
極其輕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幾粒細小的沙土和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石子,從洞口上方的巖石縫隙中滑落下來,正好掉在那管事探視的眼前。
管事一驚,猛地縮回了頭,抬頭看向洞口上方。
只見那幾塊嵌在泥土里的巖石,似乎微微晃動了一下,邊緣與泥土的縫隙似乎也擴大了一絲,給人一種極不穩固、隨時可能塌方的感覺。
洞穴內,石凡幾乎虛脫,灰色氣流已經消耗殆盡,但他成功了!他沒有制造出大的動靜,只是恰到好處地加劇了那幾塊石頭的不穩定性!
“頭兒,小心!”粗嘎嗓子的打手也看到了這一幕,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這破洞看著要塌啊!別為了個廢物把自己埋里面了!”
管事臉色陰晴不定地盯著那個黑黝黝、散發著異味、而且看起來極其危險的洞口。他不是沒想過強行轟開,但他此行的目的是確認石凡死亡,如果找不到尸體,弄塌一個普通的獸穴也沒意義,反而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而且,這洞口如此狹窄,就算石凡那廢物沒死,受了那么重的傷,真的能鉆進去?就算鉆進去了,困在里面跟死了也沒區別。
更重要的是,他內心深處,也確實不愿意去鉆一個又臟又臭還可能塌方的野獸洞穴。
“哼,大概只是山鼠或者別的什么畜生挖的。”管事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語氣帶著幾分不屑和自我安慰,“洞口這么小,石凡那體格,就算沒受傷也得費勁才能進去,何況他當時骨頭都斷了好幾根!就算他真有本事爬進去,這種地方,塌了或者餓死,也是遲早的事。”
“就是!頭兒英明!”粗嘎嗓子的打手立刻奉承道,“那小子肯定早死透了!咱們回去怎么跟宇少爺說?”
“就說仔細搜查過了,黑風嶺和亂葬崗附近都找遍了,沒有發現石凡的蹤跡,判斷其墜崖后尸骨無存,或者被野獸分食。”管事沉吟了一下,做出了決定,“走!此地不宜久留,回去復命!”
兩人不再停留,轉身迅速離開了這片荒涼的山坡,腳步聲漸漸遠去。
直到那腳步聲和他們的氣息徹底消失在“鼠覺”的感知范圍之外,石凡才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一般,徹底癱軟在冰冷的泥地上。
冷汗浸濕了他破爛的衣衫,與身上的污垢混合,帶來一陣陣寒意。但他心中卻充滿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
他活下來了!
憑借著那詭異的《萬化尋源訣》,憑借著那位沉睡的老祖最后關頭的指點,也憑借著自己最后一刻的急智和韌性,他從練氣四層修士的眼皮子底下,逃過了一劫!
雖然過程兇險萬分,雖然他現在比之前更加虛弱,體內好不容易積攢的灰色氣流消耗一空,但他證明了一件事——他不再是那個只能任人宰割的廢物!
“呵……呵呵……哈哈……”石凡低聲笑著,笑著笑著,眼角卻滲出了滾燙的淚水。那是混合著恐懼、委屈、憤怒、慶幸和希望的復雜情感。
“小……小耗子……干得……不錯……”天鼠老祖的聲音再次響起,比之前更加虛弱,卻帶著一絲贊許,“臨危……不亂……還懂得……舉一反三……有點……老子……當年的……風范……”
“老祖!”石凡激動地回應,“謝謝你!”
“謝……謝個屁……”天鼠老祖的聲音有些喘息,“老子……也只是……自救……你死了……老子……也得……徹底玩完……”
“老祖,你怎么樣?”石凡擔憂地問道。
“糟……糟糕透了……本來……就沒恢復多少……剛才……又強行……幫你……現在……是真……油盡燈枯了……”天鼠老祖的聲音充滿了疲憊,“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老子……可能……都……幫不上你了……除非……你能找到……蘊含……精純魂力……或者……本源……能量的東西……給老子……‘補一補’……”
石凡心中一沉。天鼠老祖是他目前最大的依仗,如果他徹底沉睡,自己一個重傷未愈、功法詭異、強敵環伺的“廢材”,未來的路該怎么走?
“不過……你也別……太擔心……”天鼠老祖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萬化尋源訣》……入門之后……本身就……自帶……趨吉避兇……尋源覓食的……本能……你的‘鼠覺’……會越來越強……只要……你夠……謹慎……夠……聰明……活下去……應該……沒問題……”
“而且……你這次……也算……因禍得福……”天鼠老祖的聲音忽然有了一絲古怪,“你那……堵塞的……經脈……被老子……用最粗暴的……方法……強行……沖開了一部分……雖然……過程痛苦……但……根基……反而……比那些……溫室里的花朵……更……扎實……”
“還有……你那……被踩碎的……丹田……”天鼠老祖頓了頓,似乎在仔細感知,“奇怪……非常奇怪……那地方……雖然廢了……但……似乎……在《萬化尋源訣》……灰色氣流的……滋養下……產生了一點……異變……好像……成了一個……無底的……‘旋渦’……或者說……‘鼠洞’?專門……用來……儲存……和……轉化……那些……駁雜的……能量……嘖嘖……這功法……果然……玄妙……”
石凡聞言,連忙內視自身。果然,他發現丹田的位置,雖然感受不到傳統修士那種氣海的存在,但卻隱隱形成了一個不斷旋轉的、極小的灰色氣旋。之前吸收的地陰之氣轉化成的灰色氣流,除了修復身體和剛才消耗掉的部分,剩余的極少一部分,正被這個灰色氣旋緩慢地吸收、儲存著。
這難道意味著,他以后儲存能量的地方,不是丹田氣海,而是這個詭異的“灰色鼠洞”?
“總之……小耗子……你現在的路……已經……和那些……所謂的……正統修士……完全不同了……”天鼠老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記住……生存……是第一要務……像老鼠一樣……活下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包括……危險……”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隱忍……潛伏……等待……時機……一旦……出手……就要……一擊致命……或者……遠遁千里……”
“《萬化尋源訣》……的核心……在于……‘尋’與‘化’……去尋找……那些……隱藏的……被遺棄的……能量源……然后……將它們……‘啃噬’……‘轉化’……為……你自己的力量……”
“老子……要……睡了……下次……醒來……不知……何年……何月……你好……自為之……”
最后幾個字說完,天鼠老祖的氣息徹底沉寂了下去,仿佛融入了那枚古樸的老鼠玉墜之中,再無聲息。
石凡心中悵然若失,但更多的是一股沉甸甸的責任感和緊迫感。
老祖沉睡了,他必須靠自己了!
生存!變強!復仇!
這三個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靈魂深處。
他深吸一口氣,忍著劇痛,再次盤膝坐好。
當務之急,是恢復傷勢,積攢力量。這個洞穴雖然隱蔽,但地陰之氣太過稀薄,而且剛才被他“啃噬”過洞口巖石,天知道會不會真的塌方。他必須盡快離開這里,尋找更安全、能量更充沛的地方。
他閉上眼睛,將所有的意念沉浸在《萬化尋源訣》的運轉和“鼠覺”的感知中。
這一次,沒有了天鼠老祖的引導,一切都變得更加艱難。他只能依靠功法入門后產生的本能,以及自己微弱的感知,去捕捉周圍環境中那些微弱的能量。
他“聞”到了泥土深處更濃郁一點的地陰之氣,如同老鼠打洞般,用意念艱難地牽引著它們進入體內。
他“感覺”到洞壁某些潮濕的苔蘚下,似乎附著著一絲絲極其微弱的、帶著腐朽木氣的能量,也毫不猶豫地將其納入運轉路線。
甚至,他將“鼠覺”延伸到洞穴里殘留的那些不知名動物的枯骨上,竟然也從中“榨取”出了一點點蘊含著微弱生機和死氣的混合能量。
萬物皆可為源!
石凡第一次如此真切地體會到《萬化尋源訣》這五個字的含義。
雖然這些能量品質低劣,駁雜不堪,轉化效率極低,帶來的灰色氣流如同蝸牛爬行般緩慢增長,但他卻樂此不疲。
因為,這是他活下去的希望,是他變強的基石!
他就這樣,如同一個真正的穴居生物,蜷縮在黑暗潮濕的洞穴深處,貪婪而不知疲倦地吸收著周圍一切能被他感知的“廢棄”能量,修復著殘破的身軀,積攢著微薄的力量。
時間,在寂靜的黑暗中,再次失去了意義。
洞穴外,或許又是一個黑夜降臨。
石凡的傷勢,在灰色氣流持續不斷的滋養下,正以一種極其緩慢但卻無比堅實的步伐,漸漸好轉。斷裂的骨骼開始緩慢愈合,內臟的破損也在逐漸修復。雖然距離痊愈還遙遙無期,但他已經能夠勉強站立,并進行一些小范圍的活動了。
更讓他欣喜的是,隨著功法的運轉和對“鼠覺”的不斷運用,他對這種奇異感知的掌控越來越熟練,感知范圍也從最初的洞穴內,慢慢擴展到了洞穴外方圓數十丈。
他能“聽”到夜風吹拂樹葉的沙沙聲,能“聞”到遠處山澗傳來的淡淡水汽,能“感覺”到地下數尺內,一只蚯蚓正在艱難地蠕動。
這種掌控一切細微動靜的感覺,讓他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同時,他對能量的渴求也變得越來越強烈。這個小小的洞穴所能提供的能量,已經遠遠無法滿足他療傷和修煉的需求了。
他知道,是時候離開這個臨時的“鼠穴”,去尋找真正的“糧倉”了。
他的目光,透過無盡的黑暗,仿佛看到了亂葬崗方向,那些散發著誘人死氣和煞氣的地方,以及天鼠老祖提到的,那些蘊含著奇異能量的礦渣和怪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