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石凡此刻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唯一的庇護所。
在那個狹窄、潮濕、充滿異味的“鼠穴”中又蟄伏了不知多久，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兩天，石凡終于感覺自己恢復了一些行動能力。
骨骼斷裂處依舊傳來陣陣刺痛，每一次深呼吸，內腑都會隱隱作嘔，昭示著傷勢的沉重。但比起最初瀕死的狀態，已經好了太多。體內那股壯大了一圈的灰色氣流，如同勤勉的工蟻，正一絲不茍地搬運著從地陰之氣、腐朽苔蘚、乃至枯骨中轉化來的微薄能量，緩慢而堅定地修補著他殘破的身軀。
“老祖？”他再次在心中呼喚，依舊是一片沉寂。
看來，天鼠老祖是真的陷入了深度沉睡，短時間內是指望不上了。
石凡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最終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他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發出輕微的“咔咔”聲。雖然依舊虛弱，但站立和緩步行走，勉強可以做到。
“是時候……離開了。”他低聲自語。
這個洞穴提供的能量太過稀薄，如同杯水車薪，想要快速恢復傷勢，甚至開始真正的修煉，必須尋找更“肥沃”的土壤。
他的“鼠覺”如同無形的觸須，小心翼翼地探出洞口，掃描著外界。夜色深沉，只有幾顆疏星點綴在墨藍色的天鵝絨上。山風帶著涼意，卷起幾片枯葉，發出沙沙的聲響。遠處，似乎有夜梟的啼叫，更遠處，隱約能“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人煙氣息——那是石家鎮的方向。
確認周圍數十丈內沒有任何活物靠近，石凡深吸一口氣，運轉《萬化尋源訣》，將自身氣息收斂到極致，然后如同壁虎般，悄無聲息地，側身擠出了那個狹窄的洞口。
重回外界，冰冷的夜風吹拂在身上，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但他沒有絲毫停留，立刻伏低身體，利用夜色和嶙峋的怪石作為掩護，朝著一個方向潛行而去。
那個方向，正是他不久前才死里逃生的——亂葬崗！
那里，有他現在最需要的“食物”！
他的動作很慢，很輕，每一步都落在最不容易發出聲響的泥土或草地上。他的身體緊貼著地面，雙眼在黑暗中閃爍著警惕的光芒，如同在黑夜中覓食的真正老鼠。“鼠覺”全開，感知著周圍一切細微的變化——風聲、蟲鳴、遠處模糊的能量波動……
這是一種全新的體驗。世界在他的感知中，不再僅僅是物質的存在，更是一個由各種能量交織而成的復雜網絡。大部分區域的能量是平和的、稀薄的，那是普通的天地靈氣。但在某些特殊的地方，能量會變得濃郁、狂暴，或者呈現出各種奇異的屬性。
比如，他此刻正前方，那片彌漫著灰黑色霧靄的區域，就是亂葬崗的核心地帶。濃郁的死氣、怨氣、腐氣，甚至還有一絲絲若有若無的、冰冷的煞氣，在那里交織、沉淀，形成了一個令正常生靈避之不及，卻讓他食指大動的“能量場”。
越靠近亂葬崗，空氣中的腐臭味就越發濃重，冰冷的陰氣也仿佛能滲透骨髓。若是以前的石凡，恐怕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或者被陰氣侵蝕得瑟瑟發抖。但現在，這些負面氣息，卻讓他體內的灰色氣流產生了一種……隱秘的渴望。
就好像，一個餓了許久的人，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終于，他潛伏到了一塊半人高的、歪斜的墓碑后面。這里已經是亂葬崗的邊緣地帶，周圍散落著更多的墳塋、白骨，以及一些尚未完全腐爛的、被隨意丟棄的尸體。
濃郁的死氣和腐氣撲面而來，幾乎凝成實質。
石凡強忍著生理上的不適感，立刻盤膝坐下，迫不及待地運轉起《萬化尋源訣》。
“呼……”
功法運轉的瞬間，他感覺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個微小的漩渦。周圍那些無形的、灰黑色的死氣、腐氣，如同受到了某種無形力量的牽引，開始一絲絲、一縷縷地朝著他匯聚而來，順著他的口鼻、毛孔，鉆入體內！
冰冷！刺骨！
駁雜的能量涌入經脈，比在洞穴中吸收地陰之氣要狂暴得多！如同無數細小的冰渣和污泥混合在一起，在他的經脈中橫沖直撞，帶來陣陣撕裂般的痛楚。
石凡悶哼一聲，額頭上瞬間滲出冷汗。但他死死咬緊牙關，全力運轉功法，調動體內本就不多的灰色氣流，去“啃噬”、去“消化”這些涌入的“食物”。
灰色氣流如同最堅韌的磨盤，一遍又一遍地碾磨著那些駁雜狂暴的能量，將其中的“雜質”排出體外，然后將提純后的、相對精純的能量，轉化為新的灰色氣流。
這個過程極其痛苦，效率也不高，大約十成的死氣腐氣，最終能被轉化為灰色氣流的，連半成都不到。但即便如此，其產生的灰色氣流，無論在數量還是質量上，都遠超之前吸收的地陰之氣！
一股股新的、帶著陰冷特性的灰色氣流匯入他的“灰色鼠洞”丹田，然后又被引導出來，沖刷著受損的經脈，滋養著斷裂的骨骼和破損的內臟。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傷勢恢復的速度，比在洞穴中快了數倍不止！原本如同冰封般難以撼動的傷勢，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松動、愈合！
“有效！太有效了！”石凡心中狂喜。
他壓下激動，更加專注地運轉功法，貪婪地吸收著這片死亡之地饋贈的“養分”。
時間一點點過去，夜色漸深。
亂葬崗上空彌漫的死氣和腐氣，以石凡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微不可察的、緩慢旋轉的小型氣旋。
大約一個時辰后，石凡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帶著淡淡灰黑色的濁氣，感覺身體輕松了不少。雖然距離痊愈還早，但至少胸口的憋悶感減輕了大半，骨骼的刺痛也緩和了許多。體內的灰色氣流，總量比之前增加了近一倍！
“僅僅是吸收這些游離的死氣、腐氣，效果就如此顯著……”石凡感受著體內的變化，心中激動難平，“若是能找到老祖提到的那些‘特殊補品’……”
他的“鼠覺”再次如同雷達般掃描四周。
這一次，他不再是漫無目的地吸收，而是開始主動“尋找”。
很快，他的感知鎖定在了不遠處，一塊半埋在土里、呈現出暗紅色的、帶著金屬光澤的石頭上。那石頭周圍的能量場明顯與其他地方不同，散發著一種極其微弱、但卻異常鋒利、冰冷的能量波動。
“玄鐵礦渣……庚金煞氣！”石凡眼睛一亮，立刻想起了天鼠老祖的話。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那塊礦渣旁，仔細觀察。這礦渣大約人頭大小，表面布滿銹跡，似乎是煉器失敗后被丟棄在這里的廢料。但在他的“鼠覺”感知中，這塊廢石內部，卻蘊藏著一縷極其精純、但也極其狂暴的庚金煞氣！
庚金，主殺伐，其煞氣更是鋒銳無匹，尋常修士別說吸收，就是靠近都可能被其割傷神魂。
但石凡此刻卻如同看到了絕世美味。
他伸出手指，輕輕觸碰在那塊礦渣上，然后運轉《萬化尋源訣》，將意念集中，開始嘗試“啃噬”其中蘊含的庚金煞氣。
“嘶——！”
當第一縷比發絲還要纖細的庚金煞氣被強行吸入體內的瞬間，石凡猛地倒吸一口涼氣，感覺自己的經脈仿佛被無數細小的刀片切割！那種鋒銳、凌厲的痛楚，遠超之前的死氣和腐氣！
他毫不懷疑，如果不是《萬化尋源訣》的灰色氣流擁有奇特的轉化和保護能力，光是這一縷煞氣，就足以將他本就脆弱的經脈徹底摧毀！
“給我……化！”石凡面色猙獰，調動體內所有的灰色氣流，瘋狂地包裹、碾磨那縷桀驁不馴的庚金煞氣。
灰色氣流與庚金煞氣激烈碰撞，發出無聲的嘶鳴。石凡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皮膚表面甚至出現了一道道細微的、如同被刀割過的紅痕！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過程！稍有不慎，就是經脈盡斷、爆體而亡的下場！
但石凡沒有退縮。他能感覺到，當庚金煞氣被灰色氣流艱難地“啃噬”并轉化后，新生成的灰色氣流，竟然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鋒銳特性！而且，這股新的氣流在滋養他的身體時，似乎對骨骼和肉身的強化效果，比單純吸收死氣轉化來的氣流更好！
富貴險中求！
石凡一咬牙，繼續小心翼翼地、一絲絲地抽取、轉化著礦渣中的庚金煞氣。
這個過程持續了半個多時辰，當那塊玄鐵礦渣內部蘊含的庚金煞氣被他吸收了大約三成左右時，石凡不得不停了下來。不是礦渣里的煞氣沒了，而是他的精神和肉體都達到了承受的極限，再繼續下去，恐怕真會把自己玩死。
他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渾身如同從水里撈出來一般，但眼中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灰色氣流，不僅總量再次增加，而且變得更加凝練，帶上了一絲淡淡的、銳利的金屬光澤。傷勢的恢復速度，再次提升！甚至，他感覺自己的骨骼都似乎變得更堅韌了一些！
“好東西！果然是好東西！”
稍作休息后，石凡沒有停留，繼續在亂葬崗中搜尋。
很快，他的“鼠覺”又鎖定了一處目標——在一具腐爛了一半的尸體旁邊，生長著幾株不起眼的、葉片呈現出灰敗之色、根莖卻隱隱有些發黑的小草。
“腐骨草！”石凡認出了這種在石家鎮被視為不祥之物的毒草。據說這種草只生長在尸氣濃郁之地，本身蘊含劇毒，尋常人觸之皮膚潰爛，誤食更是腸穿肚爛。
但在天鼠老祖的描述中，這腐骨草的根莖，卻蘊含著一種“尸毒”能量，同樣是《萬化尋源訣》的“補品”。
石凡沒有猶豫，小心地避開尸體，來到那幾株腐骨草旁。他沒有去拔草，而是將“鼠覺”和灰色氣流集中，如同無形的根須，探入地下，直接纏繞住腐骨草深埋在泥土中的、顏色發黑的根莖，開始“啃噬”其中蘊含的尸毒能量。
如果說庚金煞氣是鋒銳的刀子，那么這尸毒能量，則更像是一種陰冷、粘稠、帶著強烈侵蝕性的毒液！
當第一縷尸毒能量被吸入體內時，石凡立刻感覺到一股令人作嘔的、仿佛要將血肉都融化的陰寒感，順著經脈蔓延開來。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發青。
痛楚與庚金煞氣不同，不是直接的切割，而是一種陰損的、不斷腐蝕、瓦解的痛苦。
石凡再次調動灰色氣流進行轉化。這一次，轉化過程似乎更加艱難，灰色氣流與尸毒能量糾纏，仿佛在進行一場拉鋸戰。石凡感覺自己的內臟都像是被浸泡在毒液里，難受至極。
但他驚喜地發現，當尸毒能量被成功轉化后，生成的灰色氣流，除了讓總量增加外，似乎還多了一種……陰柔、詭異、帶著一絲“腐蝕”或“削弱”特性的感覺。
這不同的能量源，竟然能讓轉化后的灰色氣流，也帶上不同的屬性？
石凡心中豁然開朗！《萬化尋源訣》，恐怕不僅僅是吸收能量那么簡單！它吸收的能量種類越多樣，轉化出的灰色氣流可能就越復雜、越強大！
這個發現讓石凡激動不已，強忍著不適，繼續吸收轉化著腐骨草根莖中的尸毒能量。
就在他全神貫注地修煉之時。
“沙……沙沙……”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伴隨著低沉的犬吠，忽然從不遠處傳來！
石凡悚然一驚，猛地中斷了功法運轉，第一時間將身體縮回墓碑之后，同時將《萬化尋源訣》運轉到極致，收斂全身氣息。
他的“鼠覺”清晰地“看到”，一個穿著破舊棉襖、手里提著一盞昏暗燈籠的老者，牽著一條瘦骨嶙峋的土狗，正朝著這邊走來。
是守夜的更夫？還是附近的拾荒者？
無論是誰，被發現都是天大的麻煩！他現在的樣子，半人半鬼，身上還散發著吸收駁雜能量后排出的惡臭，一旦被看到，絕對會被當成怪物或者從亂葬崗里爬出來的“不干凈”的東西！
那老者似乎只是路過，一邊走一邊咳嗽，手里的燈籠光芒搖曳，將周圍的墓碑照得影影綽綽。他身邊的土狗，卻忽然停了下來，對著石凡藏身的方向，喉嚨里發出了低沉的嗚咽聲，鼻子不斷地嗅著，似乎聞到了什么。
石凡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能感覺到，那條土狗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墓碑，落在了自己身上！畜生的直覺，有時候比人更敏銳！
“旺財，怎么了？”老者停下腳步，疑惑地看向土狗。
土狗對著石凡的方向，低低地吠叫了兩聲，尾巴夾了起來，似乎有些不安，但又不敢上前。
石凡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幾乎停止，體內的灰色氣流瘋狂運轉，將他模擬成一塊冰冷的、毫無生機的“石頭”。
老者順著土狗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塊歪斜的墓碑，在昏暗的燈光下投下扭曲的陰影，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瞎叫喚什么？大半夜的，自己嚇自己！”老者似乎有些害怕，拉了拉狗繩，“走！趕緊回去！這鬼地方，瘆得慌！”
說著，他不再停留，幾乎是拖著那條還在嗚咽的土狗，加快腳步，匆匆離開了。
腳步聲和犬吠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夜色中。
石凡這才緩緩松了口氣，后背已經被冷汗濕透。
好險！
這次的經歷再次給他敲響了警鐘：這里終究不是絕對安全之地！他必須盡快提升實力，盡快找到更隱蔽、更安全的藏身之所！
他看了一眼那幾株已經被他吸干了根莖能量、葉片徹底枯萎的腐骨草，又看了一眼那塊光澤暗淡了不少的玄鐵礦渣，眼中閃過一絲滿意。
今晚的收獲，巨大！
傷勢恢復了至少兩成，體內的灰色氣流總量翻了數倍，而且還帶上了庚金的鋒銳和尸毒的陰詭特性。他對《萬化尋源訣》的理解和掌控，也更進了一步。
亂葬崗，果然是他的“風水寶地”！
但他知道，這里也只能作為臨時的“糧倉”。他需要更穩定、更龐大的能量來源。
天鼠老祖沉睡前提到，等他修為高了，可以“啃”靈石、法寶、陣法……
石凡的眼中，閃爍起名為“野心”和“渴望”的光芒。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這片死亡與污穢之地，然后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他沒有選擇立刻離開亂葬崗，而是憑借著“鼠覺”，在更深處找到了一處被挖開一半、似乎早已被遺棄的墳坑，清理了一下里面的積水和爛泥，鉆了進去，用碎石和枯草簡單掩蓋。
這里，將是他未來一段時間內，白天潛藏、夜晚出來“覓食”的據點。
如同真正的老鼠，在黑暗的角落里，積攢著力量，等待著沖出洞穴、震驚世界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