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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思想家
  • (英)布萊恩·麥基編
  • 4806字
  • 2025-04-29 15:14:38

序言

本書源于一檔15期的系列電視節目,這些節目是在1975年至1977年準備和錄制到錄像帶上,并于1978年1月至4月由BBC播出的。奧布里·辛格(Aubrey Singer)(BBC第二頻道當時的總監,現為BBC電臺總經理)提出了制作這一系列節目的想法,當他邀請我制作該節目時,我答應了,條件是節目內容從一開始就得由我說了算。他想知道我會敲定哪些內容,這也是人之常情,于是,經過一番思慮并和其他人商量后,我提出了包含在本書中的主題和受邀哲學家。他同意了,該節目也由此啟動。

我旨在向新的受眾、更廣泛的公眾介紹哲學中一些最有意思領域的討論現狀。這就要求我將四種主題結合起來。首先也是最顯而易見的是回答如下問題:大哲學家都有誰?——他們在做什么?為什么這些工作很重要?第二,需要去看看延續至今的思想流派:法蘭克福學派(Frankfurt School)、存在主義(Existentialism)、語言分析(Linguistic Analysis)。第三,需要對哲學的某些常規分支進行類似的審視:道德哲學、政治哲學、科學哲學,等等。最后,只有依據哲學的最新發展才能理解所有這一切,因此需要訴諸一定的相關歷史背景,特別是關于馬克思(Marx)、維特根斯坦(Wittgenstein)和邏輯實證主義(Logical Positivism)的背景。節目的前幾期似乎有種自然的播出順序,也就是大致按時間排序,它清楚地呈現了哲學領域的諸多發展是如何前赴后繼、相互對立或同時共在的,我就是按這個來做節目的。

不消說,我沒能把我所希望的一切都放進節目中。我發現,當代哲學中一些最激動人心的發展過于技術化,以至沒法向不了解該領域的人簡單解釋——比如說,我在想英國的邁克爾·達米特(Michael Dummett)、美國的索爾·克里普克(Saul Kripke)和唐納德·戴維森(Donald Davidson)等人在邏輯學方面取得的新進展。另一種制約與掌握英語有關。為英國電視臺制作這樣的一系列節目,顯然需要用既老道又易懂的英語來完成,這事實上就意味著我不大可能邀請非英語世界的哲學家——比如,我很想邀請讓-保羅·薩特(Jean-Paul Sartre),也許還可以邀請仍在世的海德格爾(Heidegger);但由于語言障礙,這些想法都落了空。波普爾(Popper)和諾齊克(Nozick)純粹出于個人原因無法參加節目。一個簡簡單單的事實是,15次討論遠無法涵蓋當代哲學里所有有趣的領域——無論我怎么精挑細選,節目必定會遺漏許多卓越的人物和許多有趣的工作,這是無法回避的事實。盡管如此,我還是試著把節目做成一個系列,從整體上看,它將成為一份涉獵范圍廣泛且翔實的報告,講述當今西方哲學中一些最重要的發展領域正在發生的事情。在制作節目的過程中,我假定觀眾不了解該主題,但對其感興趣,且有理解力。

幾年前,我給BBC第三電臺制作了一檔類似的系列節目,這是極珍貴的經驗。在1970年至1971年的冬天,我播出了13期《與哲學家對話》(Conversations with Philosophers)。這檔廣播節目在范圍上不如此次電視系列節目這么富有雄心,主要局限于英國哲學——事實上,修訂后的文字稿以《現代英國哲學》(Modern British Philosophy)為題成書出版。但它的制作過程教會了我很多東西,眼下這本書也從中受益良多,包括為這樣一個廣播系列節目所做的準備工作,以及把它修訂成書的獨特過程。

和廣播系列節目一樣,電視系列節目中的討論都是事先準備好的,但沒有進行排練,也沒有腳本。每做一期節目,我事先都會和對方碰面,進行兩輪到三輪的工作會議,確定要討論的內容。(這么做的反面——決定不討論什么——總是很困難,一旦做出決定就很痛苦。)我們會決定哪些是我們所選主題的最重要的東西;大致如何分配討論內容;以及大致如何分配討論時間。當我們來到演播室錄制實際討論時,討論總是會偏離事先準備好的粗略且現成的計劃——我們會想到新的要點或問題,討論會圍繞這些要點或問題繼續展開——但即便如此,作為一種工作方法,它使我們能夠將高質量的準備和深思熟慮與(我希望呈現的)鏡頭前真正的活力和新鮮感結合起來。我想不出還有什么別的方法,既能使我們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處理如此多的主題,又能免于以下兩種重大過失:要么準備過多,喪失節目呈現的自發性;要么準備不足,喪失表達的清晰度。

事實上,我們是邊說邊造句,這意味著討論的文字稿不可能按原樣公布。這里的要點不只是人的講話不可能完美地符合語法或句法。每個人在談話過程中說出來的句子都要比付印稿松散得多。在現場講話中,岔出去的分句和信手拈來的“填充詞”(filler)表達,為強調而重復的一些話,說的很多老套的話——這些表達都很自然,但若成書時一概照搬,未免令人生厭。鑒于此,我鼓勵對談人修訂他們的談話,以便在這本書中發表——事實上,我敦促他們完全依自己的想法潤色文字稿,改得越多越好,我認為這本書會有自己獨立的生命,我們應該盡可能按這本書自身的方式來完成它。所有人都信了我的話,且都做了修訂,有一兩個人甚至重新改寫了文字稿(盡管保留了原稿的宗旨和口吻)。

盡管這本書不是也不打算只是一系列電視節目的記錄,但如果沒有這個系列,就永遠不會有這本書。很多人認為這標志著電視廣播的一個新起點。1978年1月20日的《泰晤士報》(The Times)說:“在嚴肅性和視野方面,以往任何全民電視廣播網上都沒有像它這樣的節目。”在該系列節目播出后的幾天時間里,我開始收到來信,信里有的說“終于有一檔成熟的節目了”,有的說“恢復了我對電視的信心”;幾周后,涓涓細流變成汪洋大海。我希望電視廣播的主事者會對此做認真的反思。他們最終愿意播放哲學節目固然可欽可敬,但我相信,他們在這方面的意愿姍姍來遲反映了根深蒂固的禁忌,這些禁忌仍然在整體上損害了電視節目的“嚴肅”形象。此前,非教育性電視節目是那么忌憚直接和哲學打交道,以至至少在英國,這些節目首先將攝像機對準了幾乎所有其他的智性活動領域。人們憂慮的是,作為最抽象的語言性學科,哲學不適合視覺媒體。電視人一定會問:“一檔哲學節目播出時,電視屏幕上會顯示什么呢?”盡管答案很明顯——“哲學家們在交談”——但這和在專業電視人中流傳甚廣的陳詞濫調格格不入,乃至許多電視人甚至連考慮一下哲學節目都很難,更不用說對其發表意見了。對他們來說,電視節目的核心原則是:“不要說給觀眾聽,而是展示給他們看。”所以,他們最不想在屏幕上看到的,就是被他們輕蔑地稱之為“會說話的腦袋”(talking heads)的東西。他們認為,除了談話沒有其他內容的節目“不是電視節目——不過是和廣播一樣罷了”。為了使電視作為一種媒體實現自主,在其形成期,從事電視行業的人在實際工作中持有這種態度也許是必要的。然而,我相信,從業人員的這些態度對電視的智性發展是有害的。如果作為媒體的電視不只要變得自主,而且要變得成熟,就必須超越這些流俗的淺見。

整個“嚴肅”電視行業都能感受到這種智性上的需求。比如,時事節目受到越來越多的批評,因其太滿足于僅僅向觀眾展示事件,而不大關心讓觀眾真正理解所涉問題。它們為我們提供了五花八門的色彩和動作——尤其是暴力動作,這是最博人眼球的一種——但鮮有分析或認真深入的討論。實際上它們做了點討論,但多數討論都是類似沙龍酒吧里的談話,一種有意粗暴的對抗,希望以此讓問題簡單明了,同時加劇敵對情緒,制造戲劇效果。縱觀整個電視行業,存在著一種將所有主題都轉化為娛樂的沖動;因其有礙于向觀眾提出嚴肅的要求,結果人們普遍覺得把困難的事情弄清楚并不是電視節目需要解決的任務。人們認為,一檔成功的節目就是一檔供消遣、娛樂、找樂子、提供信息或只是迎合觀眾感興趣的內容的節目。人們害怕對觀眾提出嚴苛的要求會把大部分人嚇跑。

這些態度無處不在,使得那些致力于嚴肅分析的嘗試——無論什么主題——往往設法將抽象概念轉化為視覺要素:靜止圖像、數據圖、示意圖、統計數據、動畫漫畫,甚至屏幕上還會閃現幾頁印刷文字——所有這些視覺要素以及其他設置,也許極其巧妙地組合成一段蒙太奇,再伴之以斯特拉文斯基式(Stravinsky-like)的音樂,其跳躍向前的節奏與視覺剪輯相吻合。其中有些做法挺有效,當然多數做法都頗為機巧。但在光鮮亮麗的包裝下,太多做法是在賣弄學問,只是在傳播媒介的處理上而非在內容的處理上有獨到之處,因此究其本質,它們對基本主題的處理平平無奇。其中很多都是噱頭,尤其是當設計圖表的人未能完全理解他們應該說明的概念問題時,情況就更是如此。最糟糕的是,多數難對付的概念問題根本經不起這種處理,它們要么在處理過程中被嚴重歪曲,要么被認作不適合在電視上處理而受到冷落。

所有這一切的起因,或者說主要起因,都是出于鐵了心要回避“會說話的腦袋”。人類處理大多數抽象概念的“自然”方式是用文字。堅持盡可能不使用文字來處理概念,就像堅持不使用數字來做算術一樣:這是可以做到的(羅馬人就做到了),但明明有數字可用卻仍堅持不用,這種做法就顯得原始、武斷且——也許最重要的是——有悖常理。就電視來說,使其決心回避“會說話的腦袋”的錯誤假定有很多,但其中有兩個假定是決定性的。一個是認定電視是視覺媒體。顯然它不是。電視將聲音和圖像同等地結合起來,在這種結合中,電視能做廣播所做的一切。簡單化的等式(電視=圖像,相對于廣播=聲音)來自如下事實:電視產生于現有的廣播建制,因此它只有突破廣播的限制性假定才能獲得發展,作為廣播者的積習,這些限制性假定不僅根深蒂固,而且以組織的形式制度化,電視人發現自己也深陷其中。因此,“我們不是廣播”這一反復重申的說法依然不絕于耳,這導致了一種頑固的傾向,也就是電視尋找廣播無法處理的主題,而將廣播能夠處理的內容留給廣播。這很像一個正常人成長過程中被稱為青少年叛逆期的階段,在該階段,一個人試圖通過違逆父母的約束來確立自己的身份和獨立性,在這種情況下,做自己的事對他來說主要意味著堅持做父母做夢都不敢做的事。這是成長過程中的必經階段,但從本質上講,他還沒有長大。成熟意味著有足夠的安全感,可以與父母分享重要的事,而不會感到身份受到威脅。當電視發展到成熟階段時,它將成為一種聲音和視覺全面融合的媒體,任何人都不會自然而然地把它稱為視覺媒體,也不會自然而然地把它稱為聽覺媒體。只有到那時,電視才會成為真正的自己,幸運的話,它才會開始發揮自己的潛力,而眼下人們對這種潛力還處在一知半解的階段。

除此之外,決心回避“會說話的腦袋”背后的第二個錯誤假定,是對什么在視覺上好玩、什么在視覺上不好玩的錯誤判斷。對大多數人來說,世界上最好玩的東西就是其他人,而電視屏幕上出現的最好玩的畫面就是另一個人的畫面——無論是表演或做出反應,說出自己的想法,講笑話或玩游戲,唱歌,跳舞,還是只是過日常生活。觀看有天賦的人談論他們知道的事,有著極大的魅惑力。說從廣播中聽到同樣的內容不會有任何損失,這是錯誤的,也是愚蠢的。一個人表達自己的方式有很多是非語言性的:整個的舉止和風度、各種面部表情、手勢、肢體動作、身體的猶豫,最重要的是眼神里透出的活力。觀看人們思考是件讓人著迷的事——如果他們擅長思考,那就更讓人著迷了。而且,在電視上呈現出來的人的整體特質比在廣播中更豐富、更飽滿:你會有種與他相識的感覺,之后,如果你見到他本尊,你會立刻認出他(而廣播則完全不是這樣)。此外,對自己感興趣的任何領域的領軍人物的個性感興趣,是人類好奇心的自然表現形式。哲學也不例外;在哲學界,有名氣的哲學家和政治家一樣,都是八卦和逸事的主題;有些人,比如以賽亞·伯林(Isaiah Berlin),既是出了名的話題人物,也是精彩故事的源泉。

因此,就電視而言,我希望本書所取材的系列節目的制作能為電視媒體走向成熟——盡管還有一段路要走——盡一份綿薄之力,并希望它所受到的熱烈歡迎能為制作其他關于抽象且艱深的電視節目帶來更多的可能性。那些在英國廣播公司就該系列節目幫助過我的人可以把本書當作他們工作的紀念品:首先,我要感謝奧布里·辛格,是他發起了這個項目并為其提供了資源;感謝珍妮特·胡尼格(Janet Hoenig)負責所有的行政安排;感謝托尼·泰利(Tony Tyley)指導攝影棚和攝像機。將節目內容轉化為本書的進一步過程涉及費力的、看似沒完沒了的謄寫和反復輸入,在此感謝貝蒂·諾頓(Betty Nordon)、瑪麗安·哈扎德(Marianne Hazard)和琳達·鮑威爾(Linda Powell)的工作。

布萊恩·麥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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