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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整飭大名

1615年,重新安置大名的工作大體完成。大坂城一役勝利后,秀賴的領地可以由德川氏隨意處置。全國的區劃終于可以確定下來。

在領地分布格局上,德川氏的布局明顯是從早期實踐自然演進而來的。鐮倉幕府和室町幕府影響并發展了朝廷所奠定的行政與區劃模式,同時把自己的家臣團嵌入已有的行政單位里,此后京都的貴族和寺社關系網再也不能掌控自己領地內的財產。在三位統一者當中,織田信長一直堅決排除僧侶和行政力量對自己行動的干擾,而豐臣秀吉則通過接受各種公家頭銜,盡可能地對朝廷的聲望加以利用。從家康發布的朝廷貴族守則來看,家康的第一步是讓這些人遠離武家政治,他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斷了京都當局的左右臂膀,公家的實權大幅削弱,幾乎跌至7世紀以來的最低點。

與前人相比,戰國時代三位統一者的家臣團關系更加緊密,屬于氏族結構的某一部分。約翰·霍爾(John Hall)注意到,縱觀歷史,日本總在家族結構和官僚結構之間搖擺[2];隨著時間的推移,兩種結構彼此交替迭代。在德川時期的日本,這個趨勢發展到了頂峰,大多數的依附關系以虛構的家族關系來作掩護。

家,無論在哪兒,都是長久存在的單位,家的存續凌駕于所有的責任義務之上,并不是只有武士階層才這樣。17世紀的時候,日本農村的大戶人家下面有從屬于各種奴役關系的依附人員,這種現象十分常見。其中最主要的佃戶或仆人被劃分為“譜代”;接下來是地位更次要的關系網,他們受到程度不一的契約束縛,視自己的直屬上級為父親一般的存在。在這關系網之外的人屬于外人,他們或許具有相同的等級,但卻是生活在不一樣的人際關系的宇宙之中。[3]某種程度上,現在的日本還有這種現象,對于日本人來說,那些闖進他們獨特的日常軌道中的非亞裔“外人”永遠是“不一樣”的。

而在江戶時代的封建社會,這一特征造成“譜代大名”(德川氏原來的家臣)和“外樣大名”的區分。關原之戰時,有的大名與德川氏的勢力作對,有的與之合作。他們身處全然不同的主從制度中,絕不可能改變自己的類別。居于高位的大名尚且如此,那些普通的武士更是這樣。大名之間可以互動,可以競爭,也可以根據自己與將軍的親疏遠近來確定等級地位,但他們的家臣不一樣,這些人的生活是以大名為中心展開的。譜代大名和外樣大名的分類,使得德川氏和其他大名區別開來。德川氏的家臣可以在幕府機構中任職,而外樣大名的家臣則永遠被排除在外。

必須要補充的一點是,有些大名的家族長期以來對自己的落敗心懷憤恨,甚至把這種積怨視為寶貴的品質。長州藩的毛利氏在輸了關原之戰以后,領地被大幅削減(從1,205,000石降至298,480石),可以想見他們心底里是多么希望將來能報仇雪恨,對于那些在不同時間經歷過不同遭遇的底層人員來說,更是如此。阿爾伯特·克雷格(Albert Craig)講述過長州藩的一個傳統習俗,在新年的第一天,藩主還沒講話,家老們就會問道:“倒幕的時機到了嗎?”藩主則會照慣例回答:“為期尚早。”[4]

隨著大名制度在江戶時代走向固化,其等級差別也日益嚴格起來,這是大名制度的第二個特征。一個大名要具備封建領主的身份,其條件是封地的石高要在1萬石以上,而且是由將軍直接授予的。后一條尤為關鍵;很多大名的家臣從主君那里獲得的封地高于1萬石,但仍屬于下層的家臣(百姓),只能在大名的“天體軌道”中而非將軍的國家“星系”里運轉。而石高、身份等級、軍隊規模或家臣團所體現出來的軍事實力這三者之間表現出來的一致性正是每一個“星系”的獨特之處。石高的數值依據的是江戶時代初期實施的檢地,稱為領地的“官方”或“外表”產值(表高)。隨時間流逝,表高很可能會低于“實際”或“內部”產值(內高),但它依然是衡量身份等級的標準,如果要做到與時俱進、改換這套標準的話,那將要重新確立大名之間的等級關系,這樣一來,整個制度都要重新設置。大名的這個等級決定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從屋敷§、江戶藩邸乃至大門的選址和規模[5],到大名可以帶多少武士去京都,他可能會坐在將軍城堡里的哪個會客廳或走廊,他要在哪些地方和其他同等身份的大名保持一致——總之,決定了他封建領主的身份具有多少分量,這一點從他的花銷水平就能清楚展示出來。這對于他的家臣來說同樣重要,因為主君的地位是他們尊嚴的來源。這個還關系到江戶時代的城市居民和商人,他們可以拿到“大名家徽手冊”即《大名武鑒》,這本冊子列出這些封建領主的家督、石高、徽印、隨從規模、宅邸、獻給將軍的貢品明細。在跟大名的武士進行商業交易時,這些信息都是十分關鍵的,可以說,它們顯示了后者的信用等級。

還有兩項評級具有官方用途。一個與領地大小有關。如果大名的領地涵蓋了整整一個國(省),那這個大名就是“國主”;如果領地規模接近一個國(省),那就是“準國主”。推而廣之,領地是否涵蓋一座城也被納入評比之列;那些面積極小的封地常常不符合這個條件。結果,“國”和“城”這兩個要素直接標示了官方地位的高低,由于可以進一步分出“準”與“正式”兩個等級,這種衡量標準具有一定的彈性。另一個等級則與古代的九位制有關,這是7世紀時日本朝廷從中國借鑒過來的制度。江戶幕府必須確保朝廷不會插手位階方面的事務,武士都想要提升自己的地位,極為看重這些。1606年幕府下令,幕府自己可以奏請朝廷授予武士官銜。通過這種做法,幕府極為巧妙地利用這個權利,最大化地實現德川氏及其依附勢力的利益。隨后,在1611年、1615年,幕府進一步下令,將武士從公家人員中剝離出來;武家的官職、官位都與公家的分開。1680年及以后,最高級的官位絕大部分由德川氏擔任。[6]

現在,我們可以根據大名的類別來考察土地的區劃問題。將軍還有一類家臣,稱為“旗本”,在大名之下,但由將軍另外授予;這類家臣將會在幕府的官僚制度運作上發揮重要的作用。由于將軍會提拔自己青睞的人、會處罰別人,變動在所難免,但在江戶幕府定型期的最后幾年,以下格局大體形成[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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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旗本和御家人。

我們會看到,幕府的領地總面積高達6,819,716石,約相當于全國總面積的四分之一。如果把譜代大名手上差不多1000萬石的領地也算進去的話,江戶幕府明顯居于絕對的統領地位。

地理上的權力制衡鞏固了幕府的這一地位。本州最肥沃的平原每一塊都在德川氏的手里,通往江戶的交通道路也在主要的譜代大名和親藩的控制之下。關東平原則由德川氏的家臣掌管,他們大多數是旗本。勢力較大的外樣大名則分布在日本西部和東北部,某種程度上屬于邊緣地區。朝廷保有的領地位于舊都京都一帶,公家的137家貴族都分有一定石數的俸祿。有趣的是,即便是在公家的家族內部,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區分譜代和外樣。

單憑以上概述,難以將領地極為破碎的格局體現出來。外樣大名約有85個,擁有大片的土地;他們之間的界限是在戰國時代劃定的,有的甚至更為久遠,關原之戰后他們一致認同德川氏的領袖地位。其中,位于今天金澤?的前田氏擁有最大的領地,高達1,022,700石,僅次于德川氏。領地最大的16個大名里,有11個是外樣大名;剩下的5個里,一個是井伊氏,在譜代大名中其領地面積最大,其余四個則為德川氏的親藩。領地超過30萬石的大名只有16個。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譜代大名的領地普遍小之又小,數量在145個左右。他們大部分甚至沒有城下町,領地的石高也只是剛好超過大名資格的基準線1萬石而已。這個特點在濃尾平原的沿海一帶體現得一清二楚。這一塊土地屬于濱海的沙嘴地區,今天已經成了高度發達的度假勝地,但在江戶時代,當地十分貧瘠。即便是本地的高級官員,生活也頗為貧寒。但是,與許多內陸藩相比,這塊叫作田原藩的領地運氣還是不錯的,那些內陸藩的土地被其他大名的領地包圍著,形同孤島。在關東平原,旗本的領地經常交雜在一起,有些村莊甚至會被分屬兩個不同的領主。因此,雖然譜代大名要比外樣大名幾乎多一半,而旗本又必然多于譜代大名,但單個譜代大名或旗本的領地規模完全不可能跟外樣大名相比。而且,幕府領地廣泛分布在各地,令事態變得更為復雜;幕府也時常在這樣或那樣的違規情況下分派或調撥土地,命令鄰近的大名代幕府治理。無怪乎凱倫·威根(K?ren Wigen)會用“拼湊式的主權”(parcellized sovereignty)來形容德川時期的制度。[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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