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開機
- 導演重生2001
- 糖果粑粑
- 4481字
- 2025-04-30 00:04:25
2001年9月8日的清晨,中戲校園還籠罩在薄霧中。
道具組的老張帶著幾個學生已經忙活了兩個小時,他們在表導樓前的空地上支起長條案,鋪上嶄新的紅綢布。
場務小李小心翼翼地擺上香爐,又按老規矩在四個角放了蘋果和橙子。
“豬頭真不用準備?”老劉第三次確認。
“我在西影廠跟組這么多年,沒見過這么簡陋的開機儀式。”
陳默正調試著剛到貨的ARRI攝影機,聞言抬起頭:“簡樸點好,省下的錢用在膠片上。”
陳默看了眼手表,距離吉時還有半小時。遠處,幾個女生正幫著閆妮整理戲服,她堅持要穿自己準備的粗布衣裳先找感覺。
九點整,秋陽正好。全劇組六十多號人整齊列隊,中戲的幾位領導也站在后排觀禮。
陳默穿著簡單的白襯衫走上紅毯,接過場務遞來的三炷高香。
香火在晨光中裊裊升起,陳默凝視著香爐后的電影板,《不可饒恕》四個毛筆字是鄭主任親筆所提。
陳默鄭重地三鞠躬,將香插入香爐。這一刻,他想起父親礦上每年開工時的祭拜儀式,那些礦工們虔誠的表情如出一轍。
段奕宏上前時明顯緊張,拿香的手微微發抖。
這個從XJ趕來的年輕人昨晚還在排練室通宵揣摩角色。閆妮倒是落落大方,上完香還對著鏡頭比了個剪刀手,引來一片笑聲。
……
儀式剛結束,場務突然急匆匆跑來:“陳導,出狀況了!”
原來柯達送來的膠片在運輸途中受了潮,第一批拍攝計劃可能要推遲。
陳默還沒開口,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用我的備用庫存吧。”
徐校長不知何時到了現場,身后跟著兩個搬膠片的工人,“就知道你小子會出狀況,特地備用了200尺。”
陽光穿透云層,正好照在開機板上的“Action”字樣上。陳默深吸一口氣,喊出了那句期待已久的。
“《不可饒恕》,第一場第一鏡,開始!”
……
九月的陽光透過中戲老禮堂的彩繪玻璃,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場記小張高高舉起打板,黑色場記板上用粉筆寫著。
“《不可饒恕》第一場第一鏡,take 1!”,字跡因為緊張而有些發抖。
陳默站在索尼監視器后,手心沁出細密的汗珠,九月的天氣還是很燥熱。
陳默特意選了這場看似簡單的室內對話戲,段奕宏飾演的姜明在警官學校授課后,婉拒校長留校邀請。
場景就設在中戲的老會議室,紅木桌椅和斑駁的墻面自帶年代感,連布景都不用大改。
“Action!”
段奕宏推門而入,九點鐘的陽光從他身后斜射進來,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穿著洗得發白的法醫警服常服,領口的第二顆扣子松開著,露出里面同樣泛黃的襯衫領子。
整個人透著一種矛盾的疲憊與堅持,像是被生活打磨過,卻又不肯完全屈服。
中戲鄭主任客串的校長站起身,茶杯在紅木桌面上磕出清脆的聲響。
鄭主任的聲音帶著長輩特有的溫和與權威,“姜老師,校黨委決定破格留用你。”
“停!”
陳默突然喊停,全場瞬間凝固。錄音師的手指還懸在調音臺上,燈光師保持著打光的姿勢。
陳默走到段奕宏身邊,低聲說:“姜明這時候應該是在強忍腿傷,他不想讓人看出來。”
手指在膝蓋位置比劃了一下,“三年前那場實習經歷留下的舊傷,走路時可以稍微...”
段奕宏眼睛一亮,立刻調整狀態。
再開拍時,他的步伐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右腿每走兩步就會不自然地僵直一下,像是肌肉記憶般下意識地保護著某個隱痛部位。
當他走到校長面前時,額頭上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在陽光下閃著光。
“姜老師,校黨委決定破格留用你。”校長再次開口。
段奕宏的眼神飄向窗外,那里正有幾個學生在草坪上練習臺詞。
“謝謝校長。”
雖然是跟國內有數的校長演對戲,段奕宏氣場卻很鎮定。
一手提著公文包,另一只手很自然的搭在徐校長肩膀,輕拍,用喜悅的口吻回絕道。
段奕宏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抱歉,接下來時間我要回去陪陪女兒,我得回去。”
“那警局那邊怎么辦?”
“那邊我會休息一段時間,有可能辭職。整天對著尸體的生活,我暫時也不想過了。”
“說到底,還是為了蔣慧吧?”
“對。”
鏡頭拉近,段奕宏的臉上帶著同樣的苦笑,張口正要繼續回答。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段奕宏演的姜明,只能收回已經到嘴邊的話,拿起了電話。
“你好,我是姜明,殺人拋尸?好的,知道了,馬上過去。”
這次一條過,當陳默喊。
“Cut!完美!”時,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
場務小李立刻端上準備好的紅包,每個都裝著嶄新的二十元錢,紅紙包上用金粉寫著“開機大吉”,這是行業討吉利的規矩。
徐校長笑著對身邊的吳廠長說:“這小子有點意思,連'開門紅'的講究都懂。”
徐校長指了指正在分發紅包的陳默,“聽說他父親是山西礦老板?”
吳廠長點點頭,目光卻落在正在看回放的陳默身上。
年輕人專注的側臉在監視器的藍光中顯得格外堅定,修長的手指不時在畫面上圈點著什么。
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陳默白襯衫上投下七彩的光斑。
“老徐啊,”吳廠長突然說,”這孩子不像第一次拍電影。
吳廠長指著監視器上的構圖,“你看這個過肩鏡頭,完全避開了窗戶的反光,連老周都沒想到這點。”
場記板上記錄的拍攝時間是2001年9月8日上午9點17分。這個時刻,后來被很多中戲電影學生稱為“新生代導演的起點”。
……
第三天傍晚,劇組轉場到西郊的廢棄工廠拍夜戲。
這片上世紀七十年代的老廠房早已荒廢,斑駁的水泥墻上爬滿了爬山虎,破碎的玻璃窗在夕陽下泛著血色。
場務組剛架好Kino Flo燈光,突然一陣刺耳的摩托車聲由遠及近。
“誰讓你們在這兒拍的?”
一個紋著青龍的光頭帶著十幾個混混闖了進來,金屬鏈子在皮夾克上叮當作響。
光頭一腳踢翻價值上萬的ARRI反光板,鋁合金支架在水泥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身后的小弟們開始推搡場務,有個染黃毛的甚至掏出了蝴蝶刀在手里把玩。
制片老劉趕緊上前,從西裝內袋掏出中華煙:“兄弟,我們是中戲的劇組,已經跟街道辦打過招呼。”
話沒說完就被推了個趔趄,金絲眼鏡摔在地上鏡片碎裂。
陳默正要過去,場務小張死死拉住他:“陳導,千萬別!這幫人是'西郊十三太保',專門敲詐影視劇組。”
小張的聲音發顫,“上個月北電有個組在這兒拍作業,設備都被砸了。”
光頭已經走到監視器前,油膩的手指在屏幕上留下污漬。
“一天五千,少一分都不行!”光頭咧嘴一笑,露出鑲金的門牙。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射來幾道刺目的車燈。三輛掛著晉A牌照的路虎攬勝疾馳而來,急剎時輪胎在水泥地上擦出青煙。
車門打開,陳鐵山帶著六個礦工模樣的壯漢走了下來,旁邊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人。
這些漢子清一色寸頭,穿著統一的黑色工裝,腰間別著礦燈。
“咋回事?”
陳父的聲音不大,卻像按了靜音鍵般讓現場瞬間安靜。
陳父今天穿了件定制款黑色羊絨夾克,領口別著運城礦業集團的安全徽章,純金打造的礦工徽章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光頭臉色刷地變了:“李...李哥?您怎么..…”金牙不再反光,因為嘴唇開始發抖。
身后的小弟們像被施了定身術,那個玩蝴蝶刀的黃毛悄悄把刀塞回了褲兜。
“這是我侄兒子的劇組。”
陳父走過去拍拍光頭的肩,力道讓對方不自覺地矮了半截,“你剛才說要收多少來著?”
最后的結果出乎所有人意料。這群混混不僅幫忙搬器材、維持現場秩序,光頭還主動請纓當了群演,在追車戲里飾演一個被撞飛的歹徒。
陳默后來才知道,這片廢棄廠區就是陳父九十年代初在BJ的第一筆地產投資,當年差點爛尾,是陳父借錢給李哥那幫本地人幫忙解決的糾紛。
夜戲拍得出奇順利,凌晨三點收工時,段奕宏卻不見了。
場務最后在廢棄的鍋爐房角落里找到了他,這個硬漢演員正蹲在銹蝕的鐵管旁干嘔,手指深深掐進自己的大腿,把跟組的女化妝師嚇壞了。
“沒事。”
段奕宏擺擺手,聲音嘶啞得像砂紙,“就是太入戲了。”
原來為了找角色感覺,已經一天沒正經吃飯,每天只靠黑咖啡和蘋果維持,就為了保持那種生理性的饑餓與眩暈感。
陳默立刻讓場務開車去24小時永和豆漿買熱粥,自己則陪著段奕宏看回放。
監視器里,姜明在雨中追兇的鏡頭充滿原始張力,濕透的襯衫貼在緊繃的背部肌肉上,眼神里既有獵人的銳利又有困獸的絕望,完全看不出是表演。
“值得。”
段奕宏盯著屏幕說,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嚇人。接過熱粥的手在發抖,塑料碗里的熱氣在秋夜中凝結成白霧。
段奕宏整段臺詞表情和情感都很到位,尤其是那瞇眼望向陽光的一幕,這是在陳默劇本外的,完全是個人發揮,呈現的效果卻很好。
……
清晨七點,三輛大巴車緩緩駛入郊區公安局大院。陳默第一個跳下車,晨露打濕了他的球鞋。
公安局宣傳科的王科長早已等在臺階上,制服筆挺得沒有一絲褶皺。
“徐校長打過招呼了,”王科長和陳默握手。
“但規矩不能破。”他指著東側的老辦公樓,“只能在三號審訊室和隔壁走廊拍,設備不能進主樓。”
場務組開始卸器材時,陳默注意到每個角落都有監控探頭,兩名穿制服的警察站在不遠處,目光警惕。
整部電影,有很多警局和審訊室的鏡頭。
這些場景如果一比一復原打造,花費不菲,即便陳默有錢,也不帶這么浪費的。
所以陳默打著中戲和西影的名義,聯系了警局,租借了場地。
公安局也愿意配合,反正也不是免費借。
只不過他們限定了區域,另外拍攝過程中會派人在現場盯著。陳默自然理解,并全力配合。
到警局的第一場,就是段奕宏和張佳譯的對手戲。
陳默拿著劇本,跟他們對著戲:“段師兄,這一幕是你在知道女兒被綁后,找到被捕的兇手,詢問她的安危和下落。”
“還有佳譯哥,你飾演的兇手,雖然身處警局,但要表現的淡定平靜,另外跟段師兄對話時,還要有種運籌帷幄,吃死了對方的感覺。能不能成?”
劇本張佳譯看了無數遍,但沒想到,上來就是這種對手戲。
不過想想也沒辦法,租借警局也不是無限期的,有時間限制的,輪不到慢慢醞釀情緒。
張佳譯又過了遍臺詞,深吸口氣,而后重重點頭:“放心吧。”
雖然演過不少配角,但電影還沒能登上大熒幕,理論上來說,這才是他張佳譯的熒幕首秀,開局就是男二,說不緊張那是騙人的。
陳默能理解他的感受,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佳譯哥,加油。其實不就是演個變態殺人兇手嘛,你就當本色演出就行了。”
“嘿,你罵誰是變態呢!”
張佳譯笑罵了一句陜西話,引的其他劇組成員哈哈大笑,直接沖淡了現場緊張的氣氛。
西影的老劉湊過來低聲道:“我打聽過了,這里去年剛破獲一起連環殺人案...”
……
審訊室的綠色墻漆剝落了幾塊,鐵椅子上還有不知名的污漬。段奕宏一進門就皺起鼻子。這里飄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金屬腥氣。
陳默把劇本攤在審訊桌上。
“段師兄,這場戲是你知道女兒被綁后,來找被捕的兇手問下落。”
陳默轉向張佳譯,“佳譯哥,你要演出那種,雖然戴著手銬但依然掌控全局的感覺。”
張佳譯搓了搓了搓手,這個后來被稱為“大叔戲妖”的演員,此刻正反復翻著已經卷邊的劇本頁。
“我再看看臺詞...”張佳譯的陜西口音不自覺地冒了出來。
陳默突然拍手:“各位,咱們只有今天只能拍攝5個小時。”
陳默環顧狹窄的審訊室,“燈光組,把頂光再調暗些;錄音注意回聲問題;場記,提醒我們每小時休息五分鐘,這屋子待久了頭暈。”
“Action!”
段奕宏一把揪住張佳譯的衣領,手銬鏈條嘩啦作響。
監視器里,他太陽穴的青筋清晰可見,眼球布滿血絲:“她在哪?!”
張嘉譯突然笑了,這個笑容讓在場所有人后背發涼,既溫柔又殘忍,像屠夫撫摸待宰的羔羊。
張佳譯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姜警官,你女兒笑起來,真像她媽媽……”
“Cut!完美!”
陳默喊停時,段奕宏還保持著那個姿勢,肩膀劇烈起伏。張嘉譯則癱在椅子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氣。
場務遞來毛巾時,陳默注意到張嘉譯的手在發抖。
“陳導,”
張佳譯苦笑著用陜西話說,“你這變態寫得,太帶勁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