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宿舍，打開電腦。陳默正打算繼續自己文抄公的偉大事業。

右下角六位數qq的對話框里，一陣滴滴的聲音響起。

看到那個長發頭像后，陳默自己都沒發現不自覺翹起的嘴角，點開了對話框。

芭比女孩：在嗎？在嗎？

山西黎明：在的，美女。

芭比女孩：嘻嘻，甩鍋，聽說你要拍電影了，一定會照顧我吧。

山西黎明：你開學才大二，學校允許？

芭比女孩：試試嘛，中戲難的有導演拍電影，何況是你，我肯定全力支持。

山西黎明：好。等我準備好了聯系你，估計還要一段時間。

芭比女孩：ok，等你通知；早點休息哦，晚安┗(?ω?)┛。

…………

電腦屏幕的藍光映在陳默臉上，QQ對話框里的文字還在閃爍。

陳默盯著那個長發頭像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動暗下來。

宿舍里只有主機風扇的嗡嗡聲，窗外偶爾傳來幾聲貓叫。

陳默重新點亮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懸停了一會兒。最終只是簡單回復。

“好。等我準備好了聯系你。”

發完這句話，陳默靠在椅背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

宿舍門突然被推開，室友張浩拎著燒烤和啤酒闖了進來。

“臥槽！聽說你要拍電影了？”

張浩把塑料袋往桌上一扔，油漬立刻在劇本上洇開一片。

“表演班高璐剛才在樓下逮著我問你在不在宿舍，那表情跟見了鬼似的！”

陳默趕緊搶救自己的劇本，卻聽到“啪嗒”一聲；父親給的那張黑卡從劇本里掉了出來。

“我操！”張浩一把撿起來。

“這他媽是真的？王胖子說你要拍膠片電影，我還以為他吹牛逼呢！”

張浩翻來覆去看著卡片。

“學校在校的都傳遍了，你爸真給你五百萬？”

陳默奪回卡片，塞進錢包：“只是備用金。”

陳默打開張浩帶來的燒烤，羊肉已經涼了，油脂凝結成白色的塊狀。

張浩拉開啤酒，泡沫噴了一桌子。

“你知道現在拍膠片多貴嗎？北電那幫孫子去年拍個畢業作業，十分鐘花了二十萬！”

張浩灌了口酒，“你爸再有錢也不能這么造啊！兄弟，我們再等等，或者先拍個短片。”

陳默沒說話，只是打開電腦里的預算表。

張浩湊過來看，突然不吱聲了，表格里連盒飯錢都精確到了。

“瘋子。”

張浩最后只憋出這兩個字，把啤酒瓶重重放在桌上。

“算我一個，場記、劇務都行。”

………

夜深了，張浩的鼾聲在宿舍回蕩。

陳默輕輕點開那個長發頭像的心情是一條半小時前發的。

“期待新的挑戰！”配圖是中戲排練廳的夜景。

陳默關掉電腦，從枕頭下摸出父親給的存折。月光下，“不夠再要”四個字顯得格外清晰。

……

第二天一早，陳默就被鄭主任的電話吵醒。

等陳默趕到辦公室時，發現兩位校長已經坐在里面喝茶了。

“你小子，話劇和劇組實習還不夠你折騰的啊？”

王校長一見面就調侃道。

手指點著陳默的胸口，“這都開始整上電影了？”

徐校長則直接遞過來一杯茶：“老鄭都跟我們說了。”

徐校長打量著陳默。

“有想法是好事，但你知道現在電影環境多嚴峻嗎？”

陳默接過茶杯，發現是上好的龍井；這待遇可不一般。

徐校長則拍了拍陳默肩膀，臉上笑容帶著不加掩飾的欣賞。

導演說到底是一門實踐的學問，敢做敢干，才是最重要的。

何況，中戲就缺這種有想法和底氣的學生。

兩人拉了把椅子，隨意坐下，隨后一人看劇本，一人看分鏡，越看表情越嚴肅。

陳默注意到王校長手里正翻著自己的分鏡腳本，眉頭越皺越緊。

“這真的是你寫的？”

這次，都不用陳默解釋，鄭主任就當起了解說員。

鄭主任拿過那張陳默畫的分鏡圖，遞過去道。

“老王，肯定是這小子做的。你看，這是當著我的面畫的分鏡。”

“說說你的創作思路吧。”徐校長插嘴問了句。

“其實，這個故事是從雜志的破案短篇里得到的。我高中時就想做成劇本，但那時候沒有任何專業知識，只能空想。這個學期，我學了不少，這才做了出來。”

王校長和徐校長邊聽邊點頭，算是徹底打消了疑慮。

王校長道：“陳默，故事很好。要是能拍出來也不錯，但我覺得你可以再沉淀個兩年。拍電影跟你導話劇，可不一樣，你要調度的可是上百人。還有，現在拍電影，你這個題材不一定能過審。”

說話的是徐校長：“你這本子是好本子，想過審，難啊！”

鄭主任攤開劇本，卻是反駁道。

“最近國內其實也在放開這些限制，那部《生死抉擇》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嘛。我看跟陳默這本子也有點相通的意思。”

面對鄭主任的發言，徐校長卻是持反對意見。

“這兩部電影不一樣，陳默，你得改改…”

“你這本子出彩的就是劇情，所以人物設定不能變。但也可以變通一下，比如把故事發生地，改到香港，或者東南亞那邊。”

“還有這段，法醫暴打罪犯的戲份，也要略作修改，動手前要加個脫下警服的動作。表面主角此刻還有理智，并不想玷污自己的身份，這么一來，也能增加戲劇沖突。”

………

陳默，鄭主任，還有兩位校長四人人討論了一上午午。

對劇本做了些調整。陳默本人也沒異議，感謝居多。

原時間線這就是泡菜國的劇本，國家不同，時間還不同，一刀不改，才見鬼。

陳默的心跳的噌噌，都因為徐校長的這話，咯噔一下。

這其實也是陳默找導演系老師們的原因，想從學校薅點羊毛。

也是想借著學校的關系，能在審核那關過的順利些。

《不可饒恕》是泡菜國2010年的電影。

……

“這個長鏡頭...”

王校長突然抬頭，“你打算用多少尺膠片？”

“大概1200尺。”陳默早有準備，“我已經聯系了柯達的代理商，他們愿意給學生九折優惠。”

兩位校長交換了個眼神。徐校長拿起劇本，直接翻到最后幾頁。

“問題不在這里。”

王校長指著男主角的設定，“這個前警察的身份，還有這個復仇情節...”

辦公室里的空氣突然凝固了。鄭主任咳嗽一聲。

“小陳啊，你可能不太了解現在的審查尺度。”

陳默的心沉了下去。陳默當然了解，這正是陳默選擇這個劇本的原因。

在原時空里，《不可饒恕》在韓國上映時也遭遇過審查爭議，但最終還是完整呈現了。

陳默急忙說，“我們可以改設定，把職業換成記者或者律師？”

王校長搖搖頭：“不是職業的問題，是整個敘事基調。”

王校長指著幾處標注。

“這些暴力場面，還有這個灰色結局；電影局那幫人最忌諱這個。”

窗外傳來學生練聲的聲音，唱著《我的祖國》。陳默突然想起姜聞說過的話。

“在中國拍電影，得學會戴著鐐銬跳舞。”

陳默直接問道，“學校能幫忙嗎？我知道中戲在電影局有關系。”

三位老師又交換了眼神。這次是徐校長開口。

“不是不能幫，但需要交換條件。”

徐校長放下茶杯，“如果你愿意把這片子掛'中戲重點扶持項目'，我們可以找中影的韓總看看本子。”

陳默眼睛一亮——韓三爺是出了名的“過審專家”。

王校長補充道，“但是，你得答應兩個條件。

第一，主演必須用我們中戲推薦的人；

第二，幕后團隊盡量要保留給學校。”

陳默握緊了拳頭。第一個條件早有預料，但第二個...

“我可以答應第一個。”

他慢慢說，“但幕后團隊不確定行不行。”

辦公室里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鄭主任打圓場道。

“小陳啊，學校也是為你好...”

陳默抬起頭，“我知道，但如果不能按我的想法組建劇組，這片子就沒意義了。”

王校長笑了笑。

“行吧，盡量吧，我們中戲不像隔壁北電，這種實踐機會少，你多考慮考慮校友。審核的事，等我們消息。”

陳默仗著學生的身份，插科打諢道。

“王校長，徐校長，這本子也有你們一份功勞，要不你們給我掛個監制吧。”

“你小子，倒是挺滑頭啊。”

對這提議，王校長和徐校長都露出一種我已經看破你的笑容。

王校長稍稍考慮后就拒絕了。

“我就算了，學校里事情多，到時候也不一定抽的出時間去。老徐，陳默交給你了。”

徐校長也只是略作猶豫，就同意了。這個劇本故事很棒，要不了多久他就要接班了。

……

朝陽區工商局門口排著長隊，陳默和張浩蹲在馬路牙子上啃煎餅果子。

八月的BJ依舊熾熱，煎餅里的薄脆都不那么酥了。

“臥槽，這隊排得比中戲藝考還夸張。”

張浩灌了口豆漿，指著表格上的“經營范圍”一欄。

“咱寫啥？電影制作？影視投資？”

陳默掏出手機，翻出昨晚鄭主任發來的建議：“寫'文化藝術交流'，范圍廣，以后好操作。”

陳偉擦了擦手上的油，在表格上工整地寫下公司名稱。

“默光時代文化傳媒有限公司”。

“土死了！”

王亮不知從哪冒出來，手里晃著一疊文件。

“我剛問過了，注冊資本寫100萬就行，反正你爸有錢。”張浩湊過來小聲說。

“我舅在稅務局，說可以幫咱們走綠色通道。”

柜臺后的工作人員是個戴眼鏡的姑娘。

看到三個大學生模樣的男孩遞來注冊材料，挑了挑眉。

“法人代表？”

“我。”陳默遞上身份證。

“股東信息？”

張浩和王亮同時掏出學生證。

“我們倆是技術入股！”

姑娘推了推眼鏡。

“經營范圍要不要加'網絡短視頻制作'？現在很多影視公司都加這個，好過審。”

陳默剛想拒絕，王亮已經搶著說。

“加加加！反正不要錢！”

……

中戲后門的“老地方”咖啡館，陳默面前擺著三臺手機，全部開著免提。

“攝影組沒問題，北電的李翔答應來，但他要帶自己的跟焦員。”

左邊手機傳來聲音。

“美術組本校的包了！”

王亮在右邊手機里大喊，“但我需要三萬定金買材料！”

中間的手機是父親打來的。

“會計我給你安排好了，老鐘家閨女，中央財經畢業的。”

背景音里還能聽見礦上的機器聲。

“她說你們得趕緊開對公賬戶。”

張浩在旁邊瘋狂記筆記，王亮則對著筆記本電腦猛敲。

“設備清單我拉好了，中影器材庫能給咱們學生價，但保險得自己買。”

咖啡館老板老馬端著提拉米蘇過來。

“聽說你們要拍電影？”

老板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我侄女是北電表演系的...”

陳默的手機又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陳導您好，我是表演畢業的，常老師推薦我來試鏡...”

掛掉電話，陳默發現咖啡館里所有人都盯著他看。老馬擦了擦咖啡杯。

“要不要在我這兒搞個試鏡？咖啡免費。”

……

公司注冊第三天，陳默就被叫到了系辦公室。

推開門的瞬間，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盯了過來。

鄭主任、表演系主任常教授，還有一位面生的女老師，三人臉上都掛著不同程度的慍色。

“砰！”

鄭主任把一疊A4紙重重拍在桌上，

“陳默！”

鄭主任的手指把桌面戳得咚咚響。

“你知不知道現在表演系都炸鍋了？從大一到大四，所有女生都在打聽你的選角消息！”

常教授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

“更離譜的是，有人在校內論壇明碼標價，推薦成功給五千，拿到角色給五萬。”

常教授翻開筆記本，“今早已經有七個家長打電話來質問，說我們中戲搞潛規則！”

陳默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解釋。窗外傳來一陣喧嘩。

陳默扭頭看去，十幾個女生正聚集在辦公樓下的草坪上，有人對著窗戶揮手顯然都是來“偶遇”導演的。

“胡鬧！”

鄭主任氣得直喘粗氣。

“劇本都還沒過審呢！你急什么？不是說了先組建幕后團隊嗎？”

鄭主任抓起保溫杯灌了一大口，結果被燙得直咧嘴。

陳默小心翼翼地說，“老師，我沒發這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