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透過破碎的窗格灌入屋內,吹得角落的塑料布颯颯作響。鐵皮門反鎖,門縫滲出微弱的暖光。
林凡靠在桌邊,檢查剛獲得的F區通行卡片。他手指在邊緣來回摩擦,神情低沉,一言不發。
馬修坐在不遠的舊沙發上,雙腿交疊,表情緊繃,明顯憋著話。他看了林凡幾次,終于開口。
“我們得談談?!?
林凡沒抬頭,繼續轉動卡片。
馬修聲音提高一點:“我是說現在,不是等你弄完那個玩意兒?!?
林凡緩緩抬眼,眉梢動了一下,沒說話。
“你知道你這兩天的狀態像什么嗎?”馬修站起來,走到桌子前,“像個賭徒,像個瘋子?!?
林凡放下卡片,望著他。
“你從我們遇到‘疫商’那女人開始,就越來越不像你自己了。你對她說的每句話都信,像著了魔一樣。你甚至不問她為什么還活著,為什么知道那些東西?!?
林凡沒回應,面無表情。
“你之前是怎么說的?”馬修逼近一步,語氣加重,“我們信系統,但我們也信判斷。可現在你是怎么做的?你聽她說完一句話,就決定跟著去疫神儀式的核心區域?你是不是瘋了?”
“我有判斷?!绷址舱Z氣平靜。
“你沒有。你只是覺得你被系統選中,所以你一定不會死?!?
林凡的眼神閃了一下,那句話顯然戳到了他心里。他沒有接話,伸手拿起水壺倒水,動作緩慢,像是在拖延時間。
“你知道泡泡現在是什么狀態嗎?”馬修突然轉身看向角落,泡泡正坐在彈簧床上,兩只手抱著膝蓋,神情恍惚,眼圈發紅。
“她跟著你,連覺都睡不好。她晚上夢話里喊的都是‘疫神來抓我了’、‘頭疼’、‘別看我’。你管過嗎?”
林凡緩緩合上水壺蓋,沒有說話。他知道馬修沒撒謊。昨晚他也聽見泡泡在夢里哭,只是他沒走過去。他怕自己過去了,連夢都止不住。
“她才十七歲?!瘪R修繼續逼問,“你打算帶著她去儀式區?跟著那個瘋女人走進尸潮與污染堆里?你清醒嗎?”
林凡盯著桌面,聲音很低:“她是自己決定留下的?!?
馬修笑了一聲,笑得有點啞:“是啊,她信你。可問題是,你現在值不值得人信?”
這句話像一顆釘子一樣釘在空氣里。
林凡抬頭看著馬修,兩人四目相對,誰也不退。
空氣像凝住了。外頭風聲卷過殘破鐵皮棚,發出咯咯嘎嘎的響聲。
“你要走?”林凡終于開口。
“我不傻?!瘪R修聲音很冷,“我不會跟著你去送死。”
他轉向泡泡,語氣緩了一點:“跟我走吧。我帶你回北部營地。那邊有醫療,有訓練營,也有人。你在那里能活下來,不用繼續每天聽這些瘋子說什么疫神、信號源、覺醒儀式?!?
泡泡沒動,低著頭。
馬修走近幾步,蹲在她面前:“泡泡,我們不是在打游戲,也不是在冒險。你跟林凡走不出這個城市,他瘋起來連命都不要?!?
“我不走?!迸菖萃蝗婚_口,聲音很小,但清楚。
馬修僵了一下:“什么?”
“我不走?!彼ь^看他,眼神有點迷糊,但很堅定,“我答應跟林凡一起走到帝國大廈的……我不反悔?!?
馬修站起來,像是被這句話徹底擊潰了。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他喃喃地問。
泡泡點頭。
“你才見他幾天!”馬修壓低聲音,卻更憤怒,“你就要陪他去死?”
泡泡的聲音沒有起伏:“如果不是他,我在地下站就死了。你也救不了我。”
馬修一愣,臉色僵硬,后退一步。
空氣再次沉默。
林凡看著泡泡的側臉,她沒哭,眼神卻像極了前段時間他們在隧道里救出的那只受傷的野狗——驚懼中帶著黏人的堅定。
“行?!瘪R修低聲說。
他走到門邊,拉開反鎖的鐵門。冷風涌進來,他的身影在風中晃了一下。
“你要真變成了她說的那種人——儀式里活下來的、被疫神看過一眼的怪物——我會回來殺你?!?
林凡不動,只說了一句:“如果你能活到回來那天?!?
馬修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下了樓梯。
門緩緩合上,重鎖落下。
泡泡縮在床角,低聲問:“你真的會變嗎?”
林凡沒有回答。他只坐下,重新拿起那張卡片,眼神空白了一瞬。
泡泡說:“我不怕你變怪物……但我怕你不告訴我?!?
林凡手指停了一下,卡片差點滑落。
他低聲說:“我現在……已經不知道我是不是還算人?!?
窗外,一道遠方的信號光短暫閃爍,像什么東西在天際呼吸,又迅速熄滅。
他們必須盡快出發。
而馬修的離開,讓這個隊伍第一次顯得空蕩。
哪怕他們什么都還沒開始做。
...
廢墟教堂藏在街區盡頭的一座半塌鐘樓下,斷裂的圣母像橫躺在地,面部剝落,只剩下灰白的眼窩望向天空。
林凡站在門前,手指摳著門縫。他看了泡泡一眼,對方正背著包站在他身后,緊貼著教堂墻體,警惕地望著四周。
“里面沒聲音,”泡泡低聲說,“但地面有新腳印。”
林凡點了點頭,把門一點點推開,銹跡和風混在一起,門發出摩擦混凝土的拖拽聲。
門內光線昏暗,碎玻璃和灰塵鋪滿地板。墻上殘存著油畫的框架,一尊疫神像立在講臺正中,雙手合十,面目模糊,像是被人反復抹除過五官。
泡泡皺眉:“這地方……我不想靠近?!?
林凡環視一圈,走進中殿。系統提示在五分鐘前響起,說“簽到點已靠近”。這是他們在這一區域唯一可以激活的遺址。
他穿過滿地灰燼與破敗木椅,走到疫神像前。講臺上有一塊金屬牌,大半插在裂縫中。他拉了一下,牌子咔的一聲松動,從石縫里帶出一片黑黏的殘痕,像是曾有液體滲入石頭。
系統聲音驟然響起:
【簽到成功:費城·疫神教廢堂】
【獲得:疫神之鏡(一次性道具)】
【說明:可窺視“疫神”短暫投影,代價為當場精神值下降30%,冷卻3小時】
【提醒:處于“融合狀態”下的目標,可觸發未來獎勵“自我覺醒”機制】
【當前融合進程:20%】
林凡盯著這串信息,看了好幾秒,才意識到自己咬得后槽牙都有點酸。
“疫神之鏡……”他喃喃道,拿起牌子,發現它背后貼著一面灰藍色金屬片,邊緣刻著幾道不規則的凹痕,像是被指甲或尖刀刮出。
泡泡站在通道入口,聲音不安:“你要試嗎?”
林凡沒有馬上回答。他打開包,把金屬片裝進了最上層的側袋。手指摸了一下鏡面,冰涼刺骨,一碰就像扎進了腦子。
“我得知道它的樣子?!彼吐曊f。
“誰?”
“疫神。”他站起身,眼神定定地望著那尊沒有五官的疫神像。
泡泡站著沒動,抱著胳膊往后縮了一步:“那你看完后還會是你自己嗎?”
林凡看了她一眼,沒接話。
他的腳步沉了下去,走向講臺右側。那邊本是一條通往神父休息室的小門,現在完全塌了,只剩一個敞口的裂縫。
他靠著碎石坐下,拿出那片疫神之鏡。
系統提示再次彈出:
是否使用【疫神之鏡】?
警告:精神值將在使用后驟降30%,同時觸發一次短暫幻聽、視覺擾亂。
是否確認?
林凡點了“確認”。
一秒后,他的眼前像是瞬間被一層液體覆蓋。呼吸變慢,心跳浮動。他的視線里出現了一條影子——不是投影,而是一種類似“視角之外的存在”,它并不在現實中,卻在他的神經里生成了形狀。
那是一道黑色輪廓,懸空,仿佛有十幾只眼睛在無規律地旋轉、閉合、睜開。每睜開一只眼,就有一段耳語涌入腦中,不屬于任何語言,卻能“被理解”。
泡泡的聲音仿佛被拉遠了:“林凡——你沒事吧?”
他沒法回應。整個人像是被按進了一灘冰冷的湖水里,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低語:
“——血與骨的儀式已被喚醒——”
“——你見過我,我未必見你——”
“——人類的語言不能傳達疫體的意志,感染是恩賜——”
“——鏡中之眼,窺你之眼——”
他的瞳孔縮緊,呼吸急促,手指緊抓著石板。
一分鐘后,鏡面忽然黯淡,林凡像被猛地從水下拉回。他喘著氣,全身都是冷汗,耳朵在嗡嗡響。
泡泡沖了過來,跪在他面前,搖著他的肩膀:“你看見什么了?”
林凡張口,聲音嘶?。骸八皇菛|西。”
泡泡眼神一變:“你說什么?”
“它不是一個東西。”他咬著牙,“它是一組……規則?;蛘哒f,一段意識代碼?!?
泡泡扶著他,讓他靠墻坐好。林凡低頭看手心,全是血。他在發抖,但心跳卻比平時更清晰。
“系統剛才提示了一個新機制?!彼]上眼,咬住唇瓣,“叫‘自我覺醒’?!?
泡泡愣了一下:“聽起來……不像是什么好事。”
林凡點頭:“我不確定。但我感覺系統現在的狀態……它也開始變了。我們融合得越深,它的提示就越少標準化,越像是——”他頓了頓,“自己在長出某種意識。”
泡泡嘴唇動了動:“你是說,系統本身……也在被感染?”
林凡沒回答。他的眼神已經看向那尊模糊不清的疫神像。
空氣沉了一會兒。
泡泡突然輕聲說:“馬修如果知道我們現在在做這些,估計會氣到吐血?!?
林凡勉強笑了一下,笑容僵硬:“他會說我徹底瘋了。”
“他不完全錯?!迸菖菪÷曊f,“你瘋得……越來越像那個女人琳達了?!?
林凡沒辯解。他低下頭,眼神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
疫神之鏡此刻安靜地躺在包里,鏡面已經熄滅。它不再發光,但似乎仍在緩慢蠕動,像皮膚下的神經末梢在自動排列。
林凡低聲說:“我們得快點了。疫神不會只留投影……它在找什么?!?
泡泡看他一眼:“找你?”
林凡沒回答,只是冷冷地說:“也許……它在找它自己。”
外頭鐘樓傳來碎響,有喪尸在廢墟之間游走。
他們得趕在下一輪“現實錯位”前撤離。
疫神正在靠近。
林凡踩著地上的空啤酒罐走進鎮中心廣場。空氣里混著潮濕的腐臭和焚燒過焦油的味道,像有人試圖掩蓋尸體腐敗的過程,但沒成功。
泡泡跟在他身后,槍套已經解開,手指搭在扳機環上。
鎮上的廣播塔還在響,聲音卡頓地播放著事先錄好的英語禱文,像是在模仿牧師說話:“——歸于疫神的血肉,歸于疫神的體,歸于疫神的光明——”
“這念的是哪門子的主禱文?”泡泡皺眉,“聽著像醫院里的瘋子喃喃自語?!?
林凡沒回她話,他望著廣場盡頭那座市政廳的門口,地上鋪著一層黑色膠質狀的痕跡,從門內一路蜿蜒流出。像某種流體生物拖著身體爬行的痕跡,又像——血肉腐爛后軟組織溶解的過程。
系統在一分鐘前彈出提示:
【精神污染等級波動上升】
【本區域異常活躍】
【觸發事件:異常感染體變異】
【目標身份:費城市郊·哈羅鎮長】
“鎮長出事了?!绷址舱f著,往旁邊遞了一下下巴,“你聞到了嗎?那股酸味?”
泡泡停下腳步,點了點頭,聲音低下去:“和上次在教堂尸坑聞到的一模一樣。”
“變異提前了?!绷址舶驯嘲Φ降厣?,從側袋里掏出那只“疫神之鏡”,沒打算使用,只是捏在手心里,像一種應激物。他心里清楚:剛才疫神的投影沒有結束,只是潛伏。
“我們進去嗎?”泡泡問。
林凡沒回應,轉頭看她一眼。泡泡明白那是默認。
市政廳的玻璃門碎了半邊,門廊墻體全是涂鴉和血字,幾句用血糊寫的英語祈愿錯亂地疊在一起,看不清原文。空氣中飄著電子器件燒焦的味道,混著腥臭和某種金屬灼燒的異感。
他們剛跨過門檻,一道低沉的吼聲從二樓傳下來。
那聲音不高,卻厚重得像是壓著整棟樓的梁柱發出的。
泡泡往左邊閃,靠近樓梯口。林凡則沿著地上的黑痕前進。剛邁出第三步,他停住。
頭頂傳來一陣“噠噠噠”的高速蠕動聲,像是皮膚在空中摩擦地板。
“上面東西掉下來了。”泡泡低聲說。
林凡點頭,后退一步,就地伏下。下一秒,一團類似“人”的東西從樓梯拐角撲通掉下來,砸在他們剛剛的位置。
那不是人類了。
它身上的衣服還有“Mayor Harrow”的字樣,但胸腔已經鼓裂,皮膚布滿黑色神經一樣的凸起,從頭到腿都像被誰從里面硬生生撐開,關節扭曲。它低頭看林凡,眼睛卻已經不再對焦,眼白泛黃,瞳孔有裂痕。
泡泡罵了句:“操,他嘴巴動了。”
鎮長張嘴,發出一串含混不清的音節:“……信…號……疫……聲……”
林凡毫不猶豫,抽出短斧,朝對方脖子劈過去。但鎮長抬手攔下,手肘瞬間轉動了180度,硬生生把林凡打退了半米。
“他能聽懂我們。”林凡穩住身形,握緊斧柄,“這是那種‘半意識型’轉魂尸?!?
“儀式開始了。”泡泡沉聲說,“不是我們提前了,是它提前了?!?
林凡眼神一閃:“有人在背后加速它?!?
鎮長的嘴巴慢慢合上,他低吼著,肩膀鼓起兩個腫大的肉瘤,里面傳出“滴滴”的機械共振聲。
“他身體里有裝置。”林凡道,“撐不住了?!?
泡泡一邊轉動身體繞向鎮長背后,一邊低聲回:“你要保他腦袋嗎?”
“不,”林凡冷靜地說,“我要保他左胸——那是信號發源點?!?
鎮長突然大吼,朝林凡撲來。泡泡從背后躍起,雙膝砸向他的脊柱,一槍打進后頸。
林凡趁勢斧子一記橫斬,將他右肩整個切開。肉翻開,能看見里面有金屬片接駁著神經組織。
“信號接收器!”泡泡喊。
“拆?!绷址捕紫?,手伸進他胸腔——熱、黏、滑,像在摸一灘活著的泥。
鎮長還在掙扎,但斧頭已經釘進他肋骨。林凡抽出那塊發熱的裝置,那是一組圓盤形裝置,外層環繞著細密線路,有個小小的信號燈仍在閃綠光。
【獲得道具:異常信號接收器】
【可用于鎖定疫神殘響波段來源】
【警告:波段不穩定,需盡快設法進行隔離】
林凡站起身,滿手是血,信號接收器在他手里還在震動,像是在回應某種遠處的召喚。
泡泡退到他身邊,望著倒地抽搐的鎮長:“他剛才看著我,像是想讓我殺了他?!?
林凡不說話,擦了擦手,把接收器塞進側包。他抬頭望向破碎的天花板。
“我們要追信號?!彼f,“再晚一步,整個儀式會蔓延到下一鎮?!?
泡泡皺眉:“你聽不出來么?有人在故意放信號吸引我們?!?
“所以我們就不上鉤?”
“我不是這么說——”泡泡咬住牙,罵了句,“媽的……你每次都默認別人是敵人?!?
林凡盯著她:“你最好學會也這么想?!?
空氣忽然又沉下來。外面傳來尖銳的警報聲,像是整座鎮子忽然啟動了什么程序。
泡泡把槍扛回肩上,臉色陰著:“希望這信號值得我們冒命?!?
林凡淡淡說:“它會告訴我們誰才是真正的疫神代理人?!?
他們往出口跑去,信號接收器的綠光忽明忽暗,空氣中的異響漸漸變成低語。
儀式還沒結束。更深的東西在等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