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脫下外套,將袖口撕開,用一塊染血的紗布緊緊纏住前臂。他看了眼泡泡,后者正蹲在一旁用噴漆給他制造“傷口”:一圈暗紅、一點淤黑,還有沿皮膚滲出的“膿液”。
“像嗎?”泡泡瞇著眼,后退半步打量。
“像新感染者。”林凡低聲說,“輕微咳嗽,間歇性低燒,不帶咬痕。剛好能排進F級。”
泡泡皺了皺鼻子,“我們能不能不這么玩?你混進去也得有人接頭吧?萬一暴露——”
“這鎮子不講邏輯。”林凡打斷她,“他們講‘共鳴’,講感染等級,講疫神旨意。只要我感染夠輕、足夠順從,他們就會自動把我塞進他們的系統里。”
泡泡咂嘴,語氣酸溜溜:“你是專業扮豬吃虎的。”
“你是專業豬?”林凡回她一句,扯了扯嘴角。他重新系上圍巾,把半張臉遮住,然后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小瓶。
那是從之前尸潮中提取的高濃度疫病標本,他小心倒出一滴,在掌心輕輕抹開,隨后貼近皮膚。
刺痛傳來,一種真實的發熱感開始蔓延。他的表情變得微妙——不是真痛,而是體內某種舊創反應,被這病毒引起了“記憶”。
泡泡察覺到他的眼神變化:“你以前感染過?”
林凡點頭。“差點死在營地外的垃圾堆上。”
“那你現在是免疫?”
“不,我學會怎么‘演’。”他低聲說完這句,站起身,走向街口。
鎮中心有個白色帆布棚,掛著一塊殘舊木牌——“疫商登記”。
前面排著六七人,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感染。有一個女人用繃帶捆著脖子,嘴角不停滲血;還有一個瘦子背上鼓出綠色囊包,呼吸粗重;另一個少年像是剛咳完一口血,正跪在地上干嘔。
而他們身邊,站著兩三只尸化不完全者,動作遲緩,像訓練過的寵物那樣安靜地守在一旁。
林凡悄無聲息地站到隊尾。他的氣息收得很緊,每一次呼吸都控制在極淺的節奏內。他學著前面人的動作,間歇咳兩聲,偶爾抬手摸額頭,假裝發熱。
前方的隊伍緩慢前行。
帆布棚內,有一道金屬柵欄隔開操作臺,一名戴防毒面具的男人坐在里面。他手中拿著一根刺針,往前一個登記者的肩膀狠狠一扎,然后取出少量體液。
液體被注入一只泛黃的玻璃器皿,放進身后某臺老式分析儀中。
五秒鐘后,屏幕上顯示“疫商等級:E”。
男人點頭,把一片灰白色的塑料卡甩給登記者:“每周配給:抑制劑3支,營養漿1管,活動區二級權限。別咳到別人頭上。”
那人像領到糧票一樣轉身離開,臉上沒有喜悅,也沒有憤怒,只有麻木。
林凡走上前。男人盯著他看了一眼:“新來的?”
“剛從北邊逃過來。”林凡聲音帶點沙啞,“昨天晚上開始發燒。”
“伸手。”
林凡把手伸過去,掌心微微一翻,露出先前涂抹標本的位置。男人毫不猶豫地扎針——刺痛感鉆進神經,林凡面不改色,只稍稍咬緊下頜。
液體抽出后注入分析儀,屏幕上閃了兩下,顯示:“疫商等級:F+(邊緣波動)”。
男人瞇了瞇眼。
“你這是初感染期的回彈階段。”他說,“病毒抗性有點高,正常人這會兒該頭暈嘔吐了。”
林凡低頭咳了一聲,“我小時候打過疫苗。”
“疫苗?”男人冷笑一聲,“你覺得那玩意能管事?”
他把一張黑色塑料卡丟出來,“F+,一周只能換一管抑制劑和一點飲用水,想活久點,就多完成點‘祂’布置的任務。”
林凡伸手接住,手指在卡片邊緣摸索一圈,感覺到內嵌芯片。
“任務在哪領?”他問。
男人懶洋洋指了指后面教堂方向。“疫病主教團那邊,每天更新榜單,抓到高感染尸、上交疫核、協助處理疫火儀式,都能升級疫商。升級越高,藥越多,權限越大。”
“誰是主教?”林凡低聲問。
“賈德是‘教士’,不是主教。”男人忽然壓低聲音,“主教團一直不露面。都是‘祂’選出來的。你真想知道,就多活幾天,別讓病毒吃了你腦子。”
林凡點頭,轉身離開。
他走到街角暗巷里,泡泡蹲在水管旁盯著墻上的“病毒信號圖譜”亂畫出神。
“搞定?”她問。
“F+。”林凡攤出卡片,“權限低到幾乎沒用。但能進入基礎任務鏈。”
泡泡皺眉:“要你上交疫核樣本的那種?”
“是。”林凡靠著墻坐下,目光沉冷,“他們想借疫病篩選‘合格信徒’,然后送進儀式。不是治療,是進化。或者說,是淘汰。”
“疫病主教團是什么?”
“我不知道。”林凡低聲說,“但我猜他們手里有真正的碎片。”
泡泡陷入短暫沉默,然后抬頭看著他,“你打算怎么搞疫核?殺幾個高感染喪尸嗎?”
林凡盯著街對面那些牽著尸體散步的居民,嘴角微微一動。
“那些人身上……可能已經藏著了。”他說,“問題是怎么把樣本取出來不被發現。”
泡泡盯了他兩秒:“你打算……順著任務做下去?”
林凡輕輕點頭。
“跟著疫神演一場戲,才能進他們真正的神廟。”
深夜,鎮中心的天橋上起了霧。
林凡坐在橋底,靠著一根斷裂的柱子,面前攤著一張從“疫病主教團”布告板上撕下來的任務圖。他用刀背將圖紙壓平,又從口袋里摸出系統給出的簽到提示。
【本輪簽到觸發:感染滲透臨界。】
【推薦路徑A:前往疫核倉庫外圍,每二十分鐘有一次窗口可破入,風險極高,獎勵為未知等級偽物。】
【推薦路徑B:前往鎮外“疫商墓園”,潛入低危感染墓區,風險較低,獎勵為定向抑制片劑×1。】
林凡盯著兩個選項,眼神淡了下來。
泡泡蹲在一旁,雙手捧著熱氣騰騰的金屬杯罐,小聲嘀咕:“A像是陷阱,B像是送糖豆。你想選哪個?”
林凡沒說話。他將刀子輕輕旋轉了一圈,像在給自己爭取時間。他不是沒想過選A。高風險意味著系統推算出了“最可能觸發特殊劇情”的點,但也可能是刻意誘導他步入“感染深化”的路線。
他往旁邊吐了一口氣,問:“系統任務有沒有邏輯?”
泡泡瞥他一眼,“系統是死的,邏輯是你腦子造的。”
“它是算力堆起來的東西,當然有邏輯。”林凡低聲說,“你看這兩條路線——A引誘我往高污染區走,B是安全逃離式簽到。兩種極端,都是誘導。”
“那你想干嘛?”泡泡抱緊杯子,“找條第三條路?你又不是玩劇本殺的。”
“我覺得它露出了破綻。”
林凡翻過那張任務圖,后面涂著一塊舊鎮的供水路線。地圖中部偏西的位置標著一個字母圈起的符號:Ω。
而系統標記的A、B路線,恰恰繞過這片區域。
“Ω點曾是鎮上的疫病應急指揮站。”林凡指著那個地方,“系統沒有推薦它,說明這里要么無意義,要么隱藏意義。”
泡泡眼神有些飄:“你在賭隱藏簽到點?”
林凡點點頭,“系統會排除‘非玩家路徑’。所以我們必須用‘非玩家思維’。”
“你早晚死在你這套話術上。”泡泡嘆了口氣,站起來,拎著背包,“我去準備低頻掃描器,你要賭,那我也得賭。”
**
凌晨四點,Ω點外圍。
原本的應急站被廢棄,地面被廢墟掩蓋,看上去像個塌方的消防口。林凡跪在地上刨開半埋的井蓋,手背滲出細汗。霧氣貼著地面爬行,像一層濕冷的布。
泡泡扛著設備站在旁邊,臉色有點青,“我們就算進去,要是里頭有感染源怎么辦?”
“系統沒警告。”林凡低聲說,“說明它不想我來這里,不是不讓我來。”
“有區別嗎?”
林凡看她一眼,“你去鎮西門等我,一小時不回來就撤。”
泡泡猶豫幾秒,最終咬牙點頭,丟下一個便攜信號棒。
“你要是死在里面,我不幫你收尸。”她說完,轉身離開。
林凡將信號棒卡在胸口內側,鉆進廢墟洞口。下方是一段傾斜走廊,地面覆蓋著厚重灰塵,一具破碎的金屬輪椅側倒在角落。
空氣中彌漫著極細微的臭氧味。
他打開手電,沿著墻角緩慢前進,腳步盡量貼地。走廊盡頭,一扇雙層玻璃門半掩著,里面亮著一點微弱光源,像是殘留備用電還在工作。
門后是一間密封實驗室,墻面用防火鋼板包裹,操作臺上擺著幾只標本瓶——里面裝著灰白色組織體。
林凡靠近操作臺,眼神凝住。
標本瓶下方的編號標簽已經脫落,但他認出了標本的質地:這是早期疫核產生前的“疫波子孢”,極易干擾低階感染者的免疫頻率。
“這是疫源原始波段……”他低聲說。
就在他伸手去觸瓶身時,系統提示彈出。
【簽到觸發成功:隱藏節點——舊疫波調控中心。】
【獎勵發放中……】
【獲得特殊構造物件:「免疫波動場發生器」】
林凡眼前彈出一個旋轉投影圖:一個拇指大小的灰色金屬環,中部嵌入螺旋形芯片,周邊四枚感應探針。
【說明:可在小范圍內制造“疫感同頻死區”,所有輕中度感染喪尸將忽視使用者30秒。冷卻時間:120分鐘。】
他長吐一口氣,將投影關閉,翻找周圍物資,確認現場是否還有殘存記錄或數據芯片。
突然,身后輕響傳來。
林凡猛地回頭。
一只瘦長的尸體蹲在角落,面容扭曲,皮膚裂開像干枯樹皮。它沒有攻擊,只是安靜地望著他,嘴角滲出黑色唾液。
林凡動也不動。他知道,如果這是中度感染喪尸,那么剛剛的波動場觸發已經讓它短暫“失認”。
三十秒內,它不會動手。
但一秒過去,兩秒過去,尸體依然一動不動,只是雙眼死死盯住他。
林凡后退一步。
尸體跟著前移一步。
——三十秒已經結束。
林凡猛然抽出短刃,朝左側柜門砸去,制造金屬震響。尸體撲偏方向,他趁勢翻身從旁門滾出,跌入樓下冷藏層。
地面是冰冷鋼板,隱隱傳來舊設備運轉的共鳴。
他起身奔跑,穿過通風隧道,用力打開一道消防梯井,重新鉆回地面廢墟。
**
五點十分,鎮西門。
泡泡坐在車頂,用望遠鏡盯著廢墟方向,面前咖啡已經涼透。
就在她第六次看表時,廢墟后方傳來輕微金屬碰撞聲。
林凡從土灰里爬出來,滿臉細血,手臂破皮,衣角沾著褐色污泥。但他臉上有一抹很淡的笑。
“賭對了。”
他從懷里掏出那個“免疫波動場發生器”,在晨霧中舉起。
泡泡蹙眉看他,“你瘋了嗎?剛才那地方輻射指數突然飆升到危險值,你待了四十分鐘。”
“系統沒反對。”林凡咳了一聲,嘴角扯出一絲輕笑,“系統怕我反過來琢磨它。”
泡泡咬牙看他,“你早晚死在你腦子里那套彎彎繞繞上。”
“也可能死在你咖啡里。”林凡坐上車頂,伸手拿她那杯冷掉的罐裝咖啡,喝了一口,咂咂嘴,“太甜了。”
泡泡罵了句粗話,把望遠鏡砸到他腿上。
他們坐在車頂,遠處教堂的鐘聲緩慢響起,新的一天開始。
。。。
“你確定這家伙活人?”雷奧靠著生銹的金屬貨架,低聲問。他右手始終扣在腰間的槍套上,汗沿著他太陽穴滑下。
琳達蜷縮在商鋪后廳一間冰柜改裝的簡易臥室里,頭發灰白,面龐消瘦。她睜著眼,像是在等他們來。空氣中彌漫著酒精、消毒水、冷藏肉干和鐵銹的混合氣味。
“別靠近。”林凡揚手示意其他人停下,“她沒瘋,但也不正常。”
琳達輕輕一笑,嘴角裂開一道細紋。“你是系統選中的那個吧……穿著‘鋼影’實驗服的家伙,我聽說過你。”
她的聲音干澀,像凍裂的玻璃擦在石板上。
林凡站在三米外,沒有靠近。他目光落在琳達背后的墻上——那里貼著十幾張人體解剖圖、數據圖、黑色的涂鴉與祭文殘句。旁邊還有一面美國國旗,用血寫滿“疫賜即神啟”。
“琳達。”林凡用翻譯軟件確認了一下名字,“鋼影前研究員,‘感染載體相位干涉實驗’負責人之一。你怎么在這?”
琳達手指摸著膝蓋,像在確認自己身體還在。“人總得活著啊。你以為鋼影死光了?真死的都成喪尸了,沒死的還得用別的方式賺錢吃飯。這里的人叫我疫商。”
“疫商?”雷奧嗤笑一聲,“你們還真會給自己找點體面說法。”
琳達沒理會他,看著林凡,“你不是來買疫品的。我知道你來干嘛。你要找‘高層信號源’對吧?紐約主干網被截斷了,源頭正是這片疫神污染區域。”
“被吞了。”她慢慢吐出這句話,“系統的信號,是被‘疫神儀式’吞了。”
空氣靜了一瞬,只有外面樓道中傳來一只獨行喪尸踢翻金屬罐的聲音,像警鐘一樣敲在每個人腦子里。
林凡瞇起眼,“儀式是什么?誰發動的?你是不是還在和他們聯絡?”
琳達偏頭看著他,嘴角掛著一種疲憊的譏諷:“你們這些系統選中的人,真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啊?以為只要簽到、殺喪尸、開地圖、刷副本,就能讓這個世界重啟?”
她緩緩站起來,腿很細,像竹竿一樣撐著那層實驗服殘布。
“你見過真正的神嗎?”她的聲音突然高了一點。
“我見過。”她指著自己額頭上那塊明顯的舊疤,“親眼看著儀式升起的時候,一個鋼影高管被撕碎,血順著天線流進神經網絡——然后那片區域所有電子設備全滅,主干信號源連同備用源一起失聯。”
她盯著林凡的眼睛,“你身上帶著它們怕的東西。”
林凡一言不發。他知道她說的是剛簽到獲得的【免疫波動場發生器】。
“疫神儀式需要波動頻段與祭語對應。”琳達繼續,“系統是干擾源,他們現在會殺掉所有系統綁定者。你還沒被盯上,是因為他們還沒把你認出來。”
“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是想做什么?”林凡的語氣變冷。
“交易。”琳達毫不掩飾,“我可以帶你繞過疫神視域,去到信號失聯點的核心區——但你得幫我取一樣東西。”
雷奧插嘴:“你們鋼影的人真是不會變——嘴里說著人道、科學,背地里搞儀式、獵尸、活體實驗,還想讓別人替你跑腿。”
琳達看他一眼,語氣平靜:“你最好閉嘴。你們這些臨時組織的野路子,不配和鋼影講科學。”
雷奧正要爆粗口,林凡卻抬手制止:“閉嘴。”
他盯著琳達,“什么東西。”
琳達從旁邊一個干癟的書包中抽出一張塑封卡片,卡片上是鋼影內部通行證——不過上面被燒去一角。
“F區生化檔案庫,在疫神視域邊緣。我要里面一份文檔,編號H-K-17,那是我女兒的實驗體資料。我不管它現在落在誰手里,我要拿回來。”
林凡低頭看了一眼卡片,又看向琳達眼神中那種遲鈍卻瘋狂的執拗。沒有痛哭,也沒有哀求,只有一種毫無期待的陳述。
“你要資料,不是要救人?”他問。
琳達冷笑一聲,“她早死了。資料里有她的腦組織適應序列,是唯一能屏蔽疫神干涉的模板之一。你可以拿去匹配你系統的免疫發生器——我不是蠢貨,不會白送你。”
“我帶你進去,拿到資料,你送我去信號源。”
林凡沒立即答應。他看著琳達的站姿——背微彎,腳底發抖,不是虛弱,而是恐懼。
“你進不去,對吧?”他問。
琳達點頭:“我進去就會被認出來。我曾參與早期儀式工程,是他們認定的‘棄信者’。疫神會直接吞噬我。”
“所以你找個系統選中的‘替死鬼’?”
琳達勾起嘴角:“你聰明。”
林凡收起卡片,轉身,沖雷奧和凱倫打個手勢:“準備撤。”
琳達靠著冰柜慢慢坐回去,輕聲說:“主干信號斷裂那天,我親眼看著一座人塔,在廣場上用人腦頻共振,呼喚祂的名字。”
“疫神是活的,它會記得每一個說過它名字的人。”
林凡停住腳步,沒有回頭,“我不是信你,是信系統不希望我死。”
琳達笑了,聲音低啞:“你信不信系統已經被它污染了?”
門在這一刻被推開,風吹進來,帶著一絲生肉腐敗的寒意。
林凡沒有回頭,踏入風中。
那背后的黑暗里,琳達輕輕念了一句聽不懂的詞。
風停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