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燈魂出逃
- 赤水河燈火不歸人
- 冉星辰
- 1882字
- 2025-04-23 04:13:57
夜色如墨,月光稀薄。赤水河的水面在黑暗中泛著微光,宛如一條沉默的銀蛇伏在大地上,偶爾被風(fēng)拂過,蕩起一圈圈碎銀般的漣漪。
林澄站在廢棄水廠的門前,靜靜凝視著那座年久失修的廠房。它靜默地矗立著,像一具脫離了時間的空殼,被腐蝕與沉默吞噬。墻面斑駁,銹跡斑斑的鐵門半掩著,一股混合著霉氣與鐵銹的腐敗氣味從縫隙中逸出。
她的掌心握著銅燈芯,指尖一陣陣發(fā)涼。燈芯微光跳躍,像是在回應(yīng)什么,也像是在畏懼什么。
“燈魂正在掙扎?!绷殖蔚吐曊f,神情警覺,“情緒極不穩(wěn)定。再不引它歸位,它會徹底逃脫。”
宋執(zhí)站在她身邊,面無表情,眼神卻比夜色更深。他的身影在朦朧月光中拉長,像一道凝固的影子。
“它會出來?!彼Z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林澄側(cè)過頭,皺眉:“你怎么知道得這么詳細(xì)?”
“燈魂有兩種本能?!彼螆?zhí)沒有正面回答,只淡淡道,“一是逃避,二是歸屬。它若曾認(rèn)主,終將被燈喚回。”
林澄心中一沉,隱約有不安浮起。這個男人知道得太多了。他不是第一次面對燈魂,也絕不是第一次處理這種失控。
她沒再多問,只是默默跟著他走入廠房。
空氣愈發(fā)潮濕,腳下是被水浸泡過的地板,黏膩濕滑,腳步聲在空曠廠房中回蕩,像走在一口沉寂的墓穴里。墻壁間爬滿霉菌與老鼠的爪痕,窗戶上的玻璃殘缺不全,裂縫中透進月光,斑駁地灑在地面。
林澄忍不住輕聲喃喃:“這里以前是凈水廠,如今卻成了燈魂藏匿之地……”
“這里夠深,也夠暗?!彼螆?zhí)語氣平靜,“適合它棲息。”
他們走進廠房深處,一口破裂的舊井出現(xiàn)在眼前。井口銹跡斑斑,井蓋已經(jīng)傾倒,一圈濕滑的青苔沿井沿蔓延而下,像無聲的觸手垂進地底。
宋執(zhí)停下腳步,聲音低沉:“它就在下面?!?
林澄俯身靠近,井中漆黑一片,仿佛看不見底。她手中的燈芯忽然一震,微光劇烈閃爍。
“它在感應(yīng)。”她喃喃,語氣中多了幾分緊張。
宋執(zhí)忽然警覺起來,眸色一凜:“不止一只?!?
林澄猛地抬頭,正欲開口,一陣低低的鳴響從井底傳來,細(xì)若蚊蠅,卻帶著無法忽視的刺痛感,鉆進耳膜。
隨之,一股陰冷的氣流撲面而來,井口升起淡淡的霧氣,如死者的嘆息。
就在這詭異的寂靜中,一雙幽黃的眼睛驟然在井底睜開,緊接著,一團幽藍(lán)火焰猛然躍出,如蛇形盤繞,帶著熾烈的破空聲直撲兩人!
林澄下意識地后退,拉住宋執(zhí)大喊:“撤!”
但宋執(zhí)卻不動如山,反而抬起手,一道微光從他掌心緩緩升起——那是一道淡藍(lán)的弧光,如月色凝聚而成,溫柔卻堅定。
火焰在即將觸及他們的瞬間戛然而止,懸在半空劇烈震顫,像是被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壓制。
林澄震驚地看著他:“你……你能控制它?”
宋執(zhí)沒有回答,只輕輕抬手,那團火焰竟緩緩靠近,像一頭馴服卻猶疑的獸。
“它認(rèn)得我。”宋執(zhí)低語,像在對火焰說,又像是自語,“還記得么,跟我走過的那片林地?我們第一次燃燈,是在……”
火焰劇烈顫動,像是記憶深處被撕裂的情緒在翻涌。
林澄眼神一震,忽然意識到,這燈魂——或許原本就是屬于宋執(zhí)的。
“它是你的舊魂?”她低聲問。
宋執(zhí)點頭,神情罕見地柔和:“它逃了很多年……但終究是燈,不是人?!?
林澄正欲再問,一股狂暴的力量突然從井底爆發(fā)!
火焰仿佛被什么拉扯,瞬間劇烈掙扎,沖天而起。地面震動,裂縫如蛛網(wǎng)般蔓延。林澄被震得跌倒,手中的燈芯脫落,滾進黑暗中。
空氣中傳來尖銳的撕裂聲,仿佛某種封印被撕開。
宋執(zhí)怒喝一聲,手臂一揮,一道藍(lán)色光盾在他們面前張開,瞬間封擋住噴涌而出的火浪。那團火焰撞上光盾,炸出一圈光暈,最終緩緩?fù)藚s,重新縮回成微弱光點,飄回宋執(zhí)掌心。
沉寂重歸。
林澄躺在地上大口喘息,頭發(fā)散亂,掌心滲出冷汗。
“完成了。”宋執(zhí)站在她前方,掌心輕輕合起,燈魂已經(jīng)安靜地蜷伏在他指縫間。
林澄緩緩站起,望著他的背影,眼中復(fù)雜難明:“你……不是普通的點燈人。你為什么能做到這些?”
宋執(zhí)沒有回頭。他的背影在夜色中顯得高大又遙遠(yuǎn)。
“你知道這只燈魂是誰,對吧?你和它之間,有過去?!?
宋執(zhí)沉默了許久,終于緩緩開口,聲音像是從遠(yuǎn)方傳來:
“你父親和你母親……也曾是這樣的人?!?
林澄怔住,臉色驟變,心臟仿佛被狠狠掐住一般。
“你說什么?”她聲音發(fā)啞,喉嚨干澀。
宋執(zhí)轉(zhuǎn)過身來,眼神深邃而冷靜,如洞悉一切的鏡子。
“你以為你是燈司隨便挑選的魂燈師嗎?赤水河不會選錯人?!?
他抬手,將燈魂輕輕收回衣袖,轉(zhuǎn)身走向廠房出口,聲音被夜色裹挾,緩緩消散:
“你的命運,不是從你點燃第一盞燈開始的。而是從你出生那一刻,就已注定。”
林澄站在原地,久久未動。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那個從未提及過往的父親,那雙沉默又疲憊的眼睛,還有母親病重時念念不忘的一句夢囈:“燈會帶你回來……”
風(fēng),從破碎的窗子吹進來,吹動她肩上的衣角。
遠(yuǎn)處,赤水河水聲潺潺,仿佛某種被遺忘的低語,又一次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