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夢·宋執】
他在夢里看見火。
赤水河彼岸,一座高閣燃著不滅魂火。那閣樓通體由紅木構成,樓宇之間懸著成百上千盞魂燈,燈光如血,映得整條河面赤如溶金。
他站在高閣之下,四周是看不清面孔的人,他們低著頭,手執銅燈,喃喃低語著什么。他聽不見內容,卻能感受到那些聲音仿佛帶著舊日的誓言,沉重又遙遠。
燈架前,一個身穿朱衣的少女靜靜立著,面容模糊卻熟悉。她眉眼平靜,右手持燈芯,左手抬起一盞尚未點燃的魂燈。
“宋執。”
她忽然喊他,那聲音仿佛穿透了萬重水霧,從另一個時間傳來。
“你若點最后一盞,就不再是宋家子孫,是魂燈的殉者。”
風聲驟緊,魂火浮動,燈盞劇烈搖晃。
可他沒有猶豫。
他抬手,接過那盞燈,指尖尚未觸及燈火,整個世界便忽然沉入了水底。
他看見自己墜入赤水河,身后那盞魂燈隨之熄滅,火光消失,天地黑暗。
魂歸壇中。
—
宋執猛地驚醒,額頭冷汗淋漓。他喘了口氣,屋內油燈尚亮,光影在墻上搖曳,仿佛夢還未散。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指紋與掌線清晰異常,其中一條火紋隱隱泛著紅意,像是被什么印上去的烙痕,仍帶著未盡的灼熱。
他記不清夢里那個女孩的名字,卻記得她的聲音、她的眼神。
那一聲“宋執”,叫得太真了。
就像他本來就該記得這一切。
【林澄·舊屋】
夜色將郎酒老宅裹成一座沉默的影子。
林澄一人回到祖屋,推開那間久未啟用的小屋門,塵埃撲面而來,木梁上掛著早已干癟的燈草。
她將祖母生前常用的磚墻輕輕撥開,取出夾藏在縫隙中的一本封魂記錄簿。
那是母親留下的,藏在最舊的地方,一直未敢觸碰。
她輕輕拂去封皮上的灰塵,封面微微發霉,但紙頁仍舊緊致。第一頁寫著一行娟秀的字跡:
“若燈自亮,則命有主。吾等,不過寄燈之人。”
她深吸一口氣,翻開第二頁。
1987年:赤水河畔撈起無名女尸一具,手持銅燈芯,魂火不滅。入壇。
1994年:封壇儀式失敗,長魂未滅,需以“引魂者”代替。備注:宋氏代魂儀完成。
2001年:新一代守燈人誕生,命格偏冷。燈芯先動,未應名。記錄:林澄。
她指尖微微顫抖,那一條條記載將她少年時的疑惑一一喚起。
原來,她早就被選中了。
祖母不提,母親失蹤,父親也未再歸——他們都隱瞞了她命中注定與“燈”有關的事。
她翻到最后幾頁,只剩下兩條:
2007年:魂燈誤動,壇封不全,母魂失蹤。
2008年:特殊魂歸嘗試失敗,魂火瀕滅。記錄詞條:宋執。
林澄怔住。
她一直以為“宋執”只是被卷入的魂。可這封記錄簿上,他是一個“嘗試”。
一個“嘗試歸魂”的對象。
也許,從一開始,她的母親、她的父親……就不是想守魂,而是在等他回來。
【第一次任務·燈魂出逃】
赤水鎮舊水廠,荒草蔓延,墻面斑駁,夜風將一塊寫著“危險勿近”的鐵牌吹得叮當作響。
林澄穿過鐵柵欄,腳步穩重,手中的銅燈芯發出幽幽微光。
“燈魂藏在這口廢棄機井下。第七盞魂燈,封存失敗。”她低聲說,“魂燈壓在井底太久,吸了太多濕氣,會躁,會逃。”
宋執在她身后,沉默不語。
她回頭看他:“你怕嗎?”
宋執抬眼,燈火映著他的側臉,眼中卻透出一種奇異的安寧。
“我怕我見到它,會記起什么不該記的東西。”
林澄沒接話,只低頭打開井蓋,陣陣冷風撲面而來,隱約有一絲似哭似笑的嬰啼聲傳出。
下一刻,一道紅光從井底暴起,魂火驟現,如蛇盤繞,一盞魂燈忽地懸浮半空,燈內影影綽綽,一只眼睛正死死盯著他們。
林澄低呼:“躲開!”
魂燈帶著厲嘯撲向她,銅燈芯劇烈震顫,竟一時無法鎮壓那股暴動的魂力。
宋執忽地伸手擋在她前面。
那盞魂燈,在接觸他掌心的剎那,竟不再掙扎。
火焰閃爍間,一道烙印自他掌心亮起,宛如夢中的火紋——魂燈,竟開始向他靠攏,像是認主。
林澄看著那一幕,整個人怔住了。
她喃喃:“燈……認你?”
宋執沉聲道:“也許我本就是它的主。”
燈火微跳,那盞失控的魂燈,在空中輕輕旋轉一圈后,緩緩歸于靜止,落在他手中,如一只剛出生的幼獸,終于尋回了舊日的溫暖。
—
那一刻,林澄忽然意識到,夢中之火并非虛妄。
魂燈,記得他。
而她手中的燈,也許……是為了等他歸來,才點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