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局下設“夜燈支部”,位于赤水河西岸的一座老酒廠遺址中。早年間用作魂燈封存、外勤卷宗整理與低階靈具儲放,平日少人問津,戒備松散。
林澄與宋執剛剛從提審歸來,魂火未息,背上還留著天寶洞殘灰氣息,卻在夜色驟深時接到緊急召令——
“夜燈支部遭襲,全員失聯。”
這是燈局五年來首次下發“魂火黑令”。
他們趕到現場時,老廠已如一具空殼,釀酒池腐爛塌陷,空氣中混雜著酒曲與未散的腥氣。燈網癱瘓,法陣失靈,整片區域沒有一絲靈光波動,只余死寂。
廠房正門燈桿殘破,上方懸掛的局徽已被撕裂,燈墻上斑駁血字干涸:
“還魂,歸不得。”
林澄手指微顫,從懷中取出備用燈石點亮探路,但魂光一觸空氣,便如臨風搖曳,幽藍如鬼。
“魂場反亂。”宋執沉聲,“有人用‘逆火燈’強行扭曲了封魂陣的根系。”
“逆火燈?”林澄一怔。
“反向點燃,以魂為油,燈芯為空。專門用來撕裂‘未歸魂’與肉身的聯系。”
他話音未落,前方傳來一聲“咔噠”。
兩人猛地拔符——只見廠房最深處的裝卸臺上,排列著整齊的十七盞魂燈,倒插于地,燈芯盡燃,燈殼卻無一發光。
林澄眼底一寒:“這是‘空魂陣’。”
“他們不是要殺人,是要——”宋執沉聲,“掘魂、制傀、煉行尸。”
一股冰涼順著林澄脊背爬上來。
那一刻,四周的死寂被打破。
“咚……咚……”鐵鏈拖地的聲音,由遠及近。
黑影從門廊盡頭緩緩逼近,一步一頓,披著破舊僧衣,身形瘦削,卻似從魂火煉獄中走出。
他的面部毫無五官,只有額頭貼著一張暗紅色的魂燈面具。燈面無火,卻自帶光。
宋執低語,像在喚出夢魘:
“——無面師。”
林澄下意識后退,掏出通信符,卻發現整個區域早已被切斷感應。她想點符為陣,卻驚覺體內魂印在輕微震顫,似有異火竄動。
無面師忽然抬手,手中鐵鏈甩起,兩枚鎖魂釘夾帶青火,破風而至!
宋執擋在林澄前,一掌點火格擋,卻被魂鎖牽制,掌心燈紋發燙,靈力反噬。
林澄顧不得多想,強行點出“燈火咒”,將自己掌心一縷魂火牽出,化作火盾橫于兩人之間。
火盾在瞬間碎裂,林澄腳下踉蹌,被反震出兩步,掌心焦紅。
“你瘋了!”宋執咬牙按住她手,“你是魂體之身,亂用魂火會裂印!”
“可他——不是來殺我們,是來——奪燈魂的。”
林澄的聲音低而穩,眼中魂印之火愈加灼亮。
無面師果然未乘勝追擊,而是緩緩止步,鐵鏈滑地,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威壓。
他低頭,語氣像裂帛般沙啞:“林清風的女兒……果然繼承了燈身。”
“借你一盞魂燈。”
他虛空一拽,林澄心頭一痛,魂印瞬間被撕扯出光!一道半魂脫殼而出,如被拔燈心。
宋執怒吼一聲,咬破手指,將血滴入她背心歸穴,強行激活體內燈脈,點燃那盞軍魂燈!
轟——
整個廠房內的魂火忽然倒灌,一道藍焰旋風從十七盞空燈中驟然升起,像龍卷般在廠心轟鳴盤旋。
魂光化作護罩,生生擋住無面師下一擊。
無面師輕笑,聲音冰冷:
“東章既碎,西卷待開。歸魂燈終會重燃。”
他翻掌收火,身影竟于風中逐漸虛化,化霧而遁,只留下一地熄滅空燈殼和一塊殘破的燈座。
林澄跌坐在地,背心冷汗浸透,魂印裂縫微開。
宋執抱住她肩膀,手心抵住她掌心殘火,聲音低沉:
“別亂用魂印……你是燈身,不是鎖魂器。”
林澄氣息凌亂,勉強撐起身,目光卻鎖在地上一物——那塊殘燈底座,上面刻著熟悉的名牌:
“林慎之”。
她怔了一瞬,眼中火光一點點凝聚。
“我父親……可能還沒死。他的魂,在無面師手里。”
宋執沉默半刻,望著她:
“你若要去,我就跟著。”
林澄抬眼望他,目光不再閃躲,語氣緩慢卻堅定:
“你體內是不歸魂,我也清楚那盞燈是怎么來的。但你愿為我點魂,我就信你。”
宋執輕輕笑了一下,眼神溫熱而疲倦:“從你第一回點燈那天起,我就沒打算讓你一個人走。”
—
夜燈支部廢墟中,魂光余燼閃爍。
宋執將林澄扶起,兩人踉蹌走出酒廠遺址。
天邊微亮,魂火未歸,舊廠房化為燈灰殘垣,宛如一座燒盡的祠堂。
遠處,一道身影悄無聲息離開廢墟,身披夜色,懷中抱著一盞尚未點燃的魂燈。
燈上,赫然印著三個字:
林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