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他仍在鐵坊與百煉齋之間奔波,趕工積壓的訂單.
夜里,則在客棧后院,或悄悄去義莊,苦練那幾門初窺門徑的拳法與刀法。
這天,他正琢磨著水鋼的進一步提煉方法,百煉齋的伙計卻突然趕來,帶來一個消息.
八卦門掌門洋玄,正式通過百煉齋,向周記鐵坊下了訂單——為幾位武者教習,量身打造隨身兵器。
這是洋玄在郭柱首靈前那番“口頭承諾”的正式兌現。
沒想到這么快就落實了。
賈老板的手腕,洋總鏢頭的決斷,都讓周銳暗自欽佩。
但他也明白,這“量身打造”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難事。
定制刀劍……聽起來就像前世那些頂級品牌的高定西裝,貴氣得很。
普通百姓,能有一把開了刃、能用的刀劍防身,就謝天謝地了,哪敢想什么專屬定制?
這種活兒,多半是給那些不差錢的大人物,或那些對兵器極致講究的武學高手準備的。
行里有句老話:“劍不過眉,刀不離膝。”
雖說一寸長一寸強——可尺寸必須合適。
兵器若不合手,再鋒利也白搭。
太長,佩戴不便,出鞘慢一瞬,可能就送命.
太短,攻擊范圍受限,臨敵吃虧。
真正趁手的武器,必須結合使用者的身高、臂長、慣用手、佩戴習慣,甚至是他平時的招式和發力方式。
是主打一手握?還是雙手并用?
左右互換?還是干脆雙持奇門?
不同的用法,決定刀柄的長度、粗細、弧度和造型。
再講究些的,連握柄的材質——革質、牛皮繩、硬木打磨——都要選得恰當。
整把兵器的配重,重心在哪,也都得細細溝通,反復試調,才能做到真正的“人器合一”。
這門學問,遠比打制一柄標準官刀,要深得多。
周銳簡單整理了一番,帶上炭筆、麻紙、細繩、骨尺等常用工具.
坐上百煉齋的馬車,再次前往城西的八卦門總舵。
這里,他不是第一次來。
半個月前,那場轟動整個嶺南縣的鍛刀大賽決賽,就是在這片地方舉行的。
每次踏入這片寬闊院落,他都忍不住暗自驚嘆。
門樓高大,氣勢恢宏。
青石鋪地,正中的演武場大得足以容千人對練。
兩側廂房成排,兵器架、石鎖、木人樁等練功器械應有盡有。
這等規模和排場,哪是鐵匠營護坊隊那個窄小寒酸的練武場能比的?
后者看著更像哪個鄉下土財主家的院子,簡陋得很。
周銳剛在八卦門那朱漆大門前落腳,由鄭子明遞上賈老板早備好的名帖,說明來意。
不多時,一位身穿青服的青年快步走出內院,年約二十出頭,眉眼銳利,身形干練。
此人太陽穴高鼓,眼神如電,步伐穩健,顯然內家功夫不淺。
周銳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拱手道:
“在下周銳,周記鐵坊匠人。
奉百煉齋賈老板之托,特來拜會洋總鏢頭,商議貴局幾位師傅的定制兵刃之事。
勞煩師兄通傳一聲。”
那青年聞言,眼中的戒意頓收,聽到“賈老板”和“洋總鏢頭”幾個字后,神色多了幾分鄭重。
他打量周銳片刻,見其年輕但沉穩得體,便還了一禮,客氣道:
“原來是周師傅,久仰久仰。
我是八卦門三代弟子孫霆。
師傅早有交代,說您今日會來。
請隨我入內奉茶稍候。”
孫霆一邊說著,一邊引路,領著周銳穿過二門,往內院花廳走去。
路上,他隨口解釋道:
“周師傅可能還不知道,我家師父正是洋總鏢頭。
老人家既是八卦門掌門,又是鎮南鏢局的總管,兩頭事務都得親自過問,平日里極忙。”
他頓了頓,又道:
“今天又碰上外地幾路分鏢回舵述職議事,一時間怕是抽不開身。
還請周師傅稍作等候,我已派人再去通稟,師父應當很快就會到。”
孫霆將周銳引到一間清靜雅致的偏廳。
周銳道謝后,并未急著飲茶,而是透過窗欞,望向不遠處那片更開闊也更熱鬧的內院演武場。
此刻,場中正有數十名八卦門弟子,在幾位教習的喝令下,揮汗操練。
一組二三十人,手持單刀、長槍、齊眉棍,甚至還有八卦門特有的雙刀,在一位剽悍教習帶領下反復演練合擊陣法。
刀槍齊舞,步伐整齊,呼喝震天,氣勢十足。
另一側,人數更多的弟子則專心練拳腳。
有人站樁如山,有人在空場間輾轉騰挪,專練掌法、腿法和擒拿格斗。
動作扎實,招式清晰,顯然下過一番苦功。
周銳注意到,他們用的兵器和練功器械,不僅樣式統一、保養精良,還明顯經過特別打造。
更讓他驚訝的是,那些對練的弟子,身上竟穿著貼身合體的護甲。
大多數是南方青藤編織,看得出既實用又講究。
周銳見狀,不由得大為詫異。
他低聲向身旁的孫霆詢問道:
“孫大哥,我見貴派弟子操練對打,竟還配有甲胄護身?
小子在嶺南地面上也算是有些時日了,卻從未聽說過尋常的武館鏢局,能有此等待遇。
這盔甲之物,不是一向都由官府嚴格管控。
等同于軍械,尋常民間武行輕易不得私藏與使用的嗎?”
孫霆聞言,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豪之色,他微微一笑:
“呵呵,周師傅有所不知。
在嶺南縣地面上,大大小小的武館鏢局沒有一百家,也有八十家。
但真正能得到官府特許,讓門下核心弟子披甲以策萬全的。
唯有我八卦門與另外寥寥一兩家傳承數百年的武學世家和老字號鏢局而已!
雖說我們能獲準使用的,也只是些尋常的藤甲。
其防護之力遠比不上官軍身上那些精良的鐵甲鐵盔。”
說話之間,孫霆已將周銳引至內院一處更為靜僻的小花廳。
此處遍植奇花異草,空氣清新,與外面那喧囂熱鬧的演武場相比,簡直是兩個世界。
孫霆示意周銳在此安心落座,又吩咐下人重新奉上香茗和精致的糕點。
自己則躬身告退,說是要去再次催問掌門洋玄的議事進展,讓他稍候片刻。
周銳獨自一人坐在花廳之中,品著香茗,心中卻在默默消化著今日在八卦門這所見到的一切。
這嶺南第一大派的底蘊與實力,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