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搭好的架子前，爺爺默默地點燃三柱香，插上。又拿出一疊黃表紙點燃，放在前面。嘴里念念有詞的說著什么。

楚林楓不解，問父親：“爺爺這是在干什么？”

“你爺爺是在告知神靈，要殺生了。超度一下。”父親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

“有用嗎？”

“祖輩傳下來的。不管有沒有用，這儀式少不了。畢竟這是兩百來斤的豬，是生靈。都是有靈性的?！?

楚林楓明白了。這其實是一種心理安慰。畢竟殺死這么大一個活蹦亂跳的生靈，是有罪惡感的。舉行個儀式，一是讓自己坦然，是告知過神靈的。二是，替生靈超度，不要有埋怨和憎恨。

爺爺做完這一切，拍了拍身上，說：“可以動手了?！?

父親甩掉煙蒂，起身就招呼人往豬圈去了。楚林楓借故說是去請人吃刨膛，就跑開了。他是很害怕血腥的場面的。

“小王八蛋，膽子這么小，有個球用！”父親楚永福看著楚林楓的背影，罵到。

楚林楓是在村口的大路邊，等到張?zhí)炱盏?。他騎著一輛黑色摩托車，裹著軍大衣，帶著“火車頭”軍帽，扎的很嚴實，楚林楓差點沒認出來。直到他停在前面招呼林楓。

“二娃子，這么冷，你在這干啥呢？”

“天普叔，是你啊。我在這等你呢。”

“等我？嗨，你們家我是輕車熟路，不用等。走吧?！?

楚林楓跑到他身邊說：“叔，我想跟你說幾句話，一會人多，沒機會。我提前在這跟你說一下。”

“哦，什么事？”張?zhí)炱胀：密?，將摩托車熄火，隨楚林楓來到一個避風的大樹下。

楚林楓將金家壩建筑施工隊的組建情況跟張?zhí)炱照f了一下，重點說了需要張?zhí)炱占尤氲氖虑椤Ｌ拐\地說了自己的想法，以及以后的發(fā)展思路。

張?zhí)炱章犕?，思考了一會，說：“這是好事。我加入，后面需要我做什么，直接說。我是個生意人，我唯一擔心的是：金長貴是個強勢的人，加上政府介入太多的話，以后可能不會按照我們預想的方向走。你年紀輕，說話沒份量。你爸爸呢，人是好人，心直口快，但是沒心機，容易被人牽著走。我又是外村人，說不上話……”

“這也是我一再強調(diào)走股份制的原因。最終股份說了算?！?

張?zhí)炱锗帕艘幌拢缓笳f：“股份制怎么搞，我也只是聽說過，不太懂。既然你提前想到了這些，那我就放心了。說實在的，我是看好你。我永福哥有你這么個兒子，是他的福分啊。這樣，你按照你的想法先搞，需要我怎么配合你直接告訴我。叔叔我支持你！”

“叔，太好了，有你的支持這事情就成了一大半?！背謼髋d奮的直跺腳。

張?zhí)炱招πΓ呐某謼鳎骸白?，上你家吃肉去。一會多陪叔叔喝兩杯?！?

“沒問題的，張叔，到時候別耍賴啊。一定讓你喝個夠?！?

沒想到爺爺和爸爸的手腳真利索。楚林楓和張?zhí)炱栈氐皆鹤拥臅r候，豬已經(jīng)殺好了。半片半片地掛在架子上，雪白的很是扎眼。院子里很忙碌，嬸子們在幫忙準備宴席。切的切，洗的洗。

“嗬，這豬夠肥的啊，四指膘啊。”張?zhí)炱找贿M院子就感嘆道。

父親樂呵呵地走上來發(fā)煙：“還行，凈肉兩百四十斤。這一年的肉夠吃了，油也夠了?！?

母親也上前招呼：“大兄弟，好些年沒上我們這來了，稀客稀客啊，坐堂屋烤火?！?

張?zhí)炱詹怀闊?，他謝絕了父親遞過來的煙，笑呵呵地說：“嫂子好，不是不想來，是不敢來啊?！?

“有啥不敢來的，自家兄弟的?！蹦赣H笑著。

“嫂子，你還記得嗎？那一年我跟永福哥從水渠工地跑你們家來，家里沒人。我們在家找了半天，找了一壺包谷酒，死活找不出下酒菜。最后，只好把油辣椒罐子抱過來，蘸著鹽巴，下酒。誰想，把我們倆都喝醉了！哈哈哈……”

楚永福笑著：“原來你不敢來，是怕沒下酒菜？這不，今天殺的豬，下酒菜有的是。今天咱倆再整一壺？”

“一壺？那可是五斤啊。當年可以，現(xiàn)在不行了?？纯戳謼骺刹豢梢浴！睆?zhí)炱招χ?

楚永福嘴一撇：“二娃子？他別的比他爹強，喝酒，可能差的遠呢?！?

“護犢子了是不？剛才還和林楓約定好好喝一下，你這又給打埋伏了?！睆?zhí)炱沾笮χ?

他們兩個老伙計見面，總是聊不完的話題。楚林楓趕緊請張?zhí)炱盏教梦堇锟净稹?

堂屋里燒的是火塘?；鹛猎趬?，用一圈泥土坯子圍著，一面靠墻，三面都可以坐人。幾根很粗的木材架在中間，上面吊著鼎罐子，里面咕嚕嚕煮著肉，彌散著濃厚的香味。

“這火烤著舒服?！睆?zhí)炱沾曛?，在火塘邊坐下?

刨膛宴，有的地方叫殺豬菜。吃的就是一個新鮮！

菜式不多，都是些農(nóng)家的做法。但也是很講究的，涼的熱的炒的蒸的燉的，一樣都不能少。

先上桌的是涼茶。這是給喝酒用的，也是給廚房留下足夠的時間準備熱菜。八道涼菜圍成圈，日子越過越新鮮。

張?zhí)炱毡徽埳习讼勺溃謼髯髋?，坐在他身邊。他死活不肯坐“上把位”，惶恐地說：“我咋能坐這呢，這可是上把位，是給德高望重的前輩坐的?！?

旁邊幾個人將他按?。骸澳闶沁h客，就坐這。”

張?zhí)炱諞]的選擇，誠惶誠恐地坐下，小聲問楚林楓：“咋沒見金隊長金長貴呢？”

“去請過了。來不了，去找鄉(xiāng)長匯報工作去了。”楚林楓小聲回答。

楚永福走過來，舉著酒杯說：“滿上啊，滿上。感謝大家賞臉，來品嘗一下我們的刨膛宴。手藝差，飯菜粗糙，但肉是好肉，菜是好菜。豬是自家喂的，吃紅薯、豬草長大的。菜也是咱們自家園子里的。大家放開吃，放開喝?，F(xiàn)在不像前些年，啥都缺。今天，肉管夠，酒管醉，別想著給我省啊，省也省不下來。來，來，干掉。我忙著呢，就不陪大家了。大家吃好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