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林楓和父親離開大隊部回到家，已經是下午了。

母親一見他們就氣不打一處來，一邊用大掃帚掃著院壩，一邊數落：“都啥時候了，馬上都臘月了，家里一大堆的事情不干，成天不見人影。大方的很，請人吃吃喝喝的，一天不落屋的，你們倒是酒飽飯足了，忘記家里還有幾口人呢，還有這豬呀牛呀的，雞呀鴨呀的，都要張嘴吃飯呢?！?

楚永福還是在當上施工隊副經理的興奮中，沒走出來。他不清楚這是個啥官，只知道比金長貴小一點。這也很不錯了，自己這么多年，連個生產隊的小組長都沒當過，感覺是連升三級。當官了，還有工資拿，這是天大的好事啊。

楚永福被妻子菊花這樣一數落，他更加得意了：“男人家的事，女人就別管。我們干的都是大事，別拿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屁屁叨叨地煩我?？?，把火塘燒起來，我要和兒子討論大事！”

“嘿，你這是當上啥大官了？口氣這么大？”母親更氣了。

楚永福倒是不在乎，大大咧咧地笑著：“算是被你這婆娘猜對了。你老漢我，就是當官了，大官，管不少人呢?！?

母親更加疑惑了，望著楚林楓：“金長貴叫你們去開會都說啥了？”

楚林楓起來，拉母親到火盆前坐下，說：“隊上要成立個建筑施工隊，我爸爸是副隊長?！?

“建筑施工隊？是干啥的？”

“修房子，修路的?！?

母親不理解，也弄不懂：“你爸不是一直都幫人修房子嗎，這施工隊也管飯??？”

“有工資呢，每月領工資呢，我是領導，工資最高呢?！背栏Ｗ谔僖紊希N著二郎腿，十分得意。

“有工資？多錢一個月啊？”母親驚訝地問。

“具體正在商量，金長貴也在等咱們二娃子拿方案呢?！背栏；沃赏?。

“方案？咱家可只有大方桌，沒有方案啊，有也是個條幾，不夠高，高一點就當案子用了。”母親瞪大著眼睛說，“這不是為難咱們二娃子，上哪里找方案啊！”

楚林楓哈哈大笑：“媽，你搞錯了。方案，不是你說的方形案子。是計劃，要用紙寫出來的。”

“那你們都出去了，家里這么多的活誰干??？”母親擔憂。

楚永福不屑地說：“這才到哪里啊，現在也只是說說。依我看，過完年能動起來都不錯了。我們現在還是照常，該干啥干啥?！?

“長貴叔讓我最遲后天早上把寫好的方案交給他?！背謼餍÷曊f。

父親笑了：“聽他的，他就是個火燒球，想一出是一出。慢慢來。著啥急啊，馬上過年了，年前能搞好就不錯了。”

楚林楓小聲說：“我看這事還是要快，快刀斬亂麻。這是個好事，現在金長貴基本還是按照咱們的思路來的，我擔心夜長夢多，插手的人越多，軍師就越多，你一句我一句的，金長貴就會起私心。到時候也許就會不按照咱們的想法來，咱們可能就是白干，白操心。”

父親聽著有道理，俯下身子，小聲地問：“這事你有把握？這事情對咱們有好處？”

楚林楓也壓低嗓子說：“這是個好機會。借船出海的好機會。只要這個架子搭起來，真正實施起來，就是給咱們搭了個唱戲的臺子！”

父親半信半疑地望著楚林楓：“你一個碎娃娃，就這么自信？”

楚林楓笑了，是的，他雖然只是個碎娃娃，但也是已經經歷過一世風浪的，未來是什么局勢，他很清楚。

“爸。相信我，這個施工隊將會是咱們的舞臺。前途無量！”

父親還是有些不放心：“你拿啥讓我相信？別把咱們父子倆折在里面了，那就欲哭無淚了?！?

“爸，你想想，我自從回來，從賣黃鱔到收白果，哪一件事情做錯了？”

“那只是你娃運氣好?！备赣H不屑。

楚林楓嚴肅地說：“你覺得是運氣嗎？這些事以前你們咋沒人做呢？這是眼光，是思維，是超前的意識。是因為我比別人看得更長遠，判斷得更準確！”

“呵呵，那倒是。再怎么說，你都是我楚永福的兒子，你再能耐，也是我生的對，教養的對。沒白辛苦供養你上大學?！备赣H得意地笑著。

楚林楓嚴肅地說：“咱家那一天殺年豬？我想請張天普叔叔來吃刨膛。”

“讓你爺爺看下日子，就這兩天就可以殺了?！?

“我想先跟我天普叔叔說一說這事。這建筑施工隊的事，只要他支持，就好辦多了?！?

父親還是有些不理解：“這事不是金長貴說了算嗎？”

楚林楓小聲說：“把金長貴推到前面，只是想讓他拉上張鄉長和縣上這條線。如果他有別的想法，咱們可以甩開他，跟張天普一起干。只是，這樣起步會艱難些。”

父親和爺爺原本都是殺豬湯豬的好手。父親這些年也偶爾干販豬賣豬的生意，殺頭年豬對他來說是輕松的事情。

爺爺查了黃歷，選好的日子。

家里的工具都是現成的。爺爺翻找出來，搽拭干凈。掛鉤、繩子，殺豬刀，大木桶，長條凳。

父親和爺爺不一會就在院壩里搭起了肉架子。幾根木頭交叉一架，用麻繩捆綁結實，再用爪釘一固定。父親抓住橫杠子，像做引體向上一樣，試了試，跳下來拍拍手：“沒問題，結實得很！”

小侄兒冬冬跑來跑去的，開心地叫著：“殺豬豬，吃肉肉了！”

母親和嫂子在灶臺前忙乎著燒水，這燙豬需要不少的開水，燙不好的話，褪毛就很麻煩。這殺豬是要請刨膛宴的。算是對幫忙的親朋好友的感謝，也趁著有肉，聚會一下，犒勞一下，熱鬧一下，希望來年有更好的生活，養更大的豬，出更多的肉。

母親和嫂子已經準備好了菜，蘿卜、白菜、豆腐、粉條等等。

爺爺和父親已經換好了衣服，皮質的圍腰，長筒水鞋。坐在院壩邊上，點燃一支煙，悠然地吸著，做著最后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