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渥下的青果，已經可以脫青皮了。

輕輕一踩，就褪了果肉，露出白白的果。清洗一下，一曬干。潔白、飽滿的白果就出來了，一顆顆就像一個個孩子，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讓楚林楓欣喜。

父親的拖拉機還是源源不斷地送過來青果，來不及入坑，就堆在沙地上，撒上石灰，蓋上篷布。

楚林楓軍挎包里那個鋁制飯盒，已經快空了，他也快沒錢收青果了。

正發愁呢，吉普車，一輛吉普車開進了砂場。

這讓楚林楓很意外，這年頭，這小車就是身份的象征，縣上也沒有幾輛。

鐘文禮從吉普車上下來了，顯得很自豪，很驕傲。

他沖楚林楓大聲說：“成了。我今天一大早去找了鄉長，給他說了白果產業的事情。鄉長很重視，說這是好事，是利民、利國的好事，是促進我們鄉鎮經濟發展的好事。剛好副縣長下鄉考察，鄉長讓我來叫你去，去給領導匯報一下。”

楚林楓有些意外，沒想到鐘文禮做事挺干脆的，居然真的扯上了政府。

“這車咋樣？等掙了大錢，咱們也整一輛。去哪都方便。”鐘文禮用大拇指指了指吉普車，羨慕地說。

楚林楓笑笑：“這算什么，以后給你整一輛寶馬開！”

“你口氣大的很，什么寶馬，有這吉普車扎勢？這可是BJ212，492Q的發動機！”

楚林楓知道，自己說漏了。這個時候，他們不知道還有什么寶馬奔馳沃爾沃……，這吉普車就是最扎眼的身份象征。

說真的，這個時候的楚林楓還是頭一次坐小車。里面很大一股汽油味，讓他不舒服。車跑起來很顛簸，還嘎嘎嘎的響。

鐘文禮遞給他一份稿紙，使眼色，讓他好好準備一下。

楚林楓粗略看了一下，這居然是一份《供銷合同》，內容很簡單。落款是：甲方（采購方）彭廣財，乙方是楚永福。

這是一份偽造的合同？鐘文禮使勁地給他擠眼睛，他明白意思。

鄉上的會議室里坐著五六個人，都拿著筆記本，握著鋼筆。

楚林楓和鐘文禮進來，被安排在后面的椅子上坐下。鐘文禮顯然有些拘謹，楚林楓卻不在乎，讓鐘文禮有些不解。

鄉長五十歲左右，個子不高，臉圓，黑黑的胖胖的，看起來很和藹。

“楚……林楓，對吧。聽你們黃老師說過，他說可惜了，沒能考大學。我覺得挺好，廣大農村大有可為嘛。現在改革開放，大家都在想辦法搞活經濟。你，有頭腦，有沖勁，我們現在正需要這樣的人啊。小楚啊，剛好縣長今天過來調研，你就談一談你們的白果事業吧。”

楚林楓笑笑，從容地說：“承蒙領導厚愛啊。事業吧，目前還算不上。我也只是一個偶然的機會，在城里認識了專門做白果收購的彭經理，他們是專門給制藥廠供應白果的。

我當時想起，我們這邊有不少的白果樹，于是我們做了粗略的調查。也跟彭經理簽署了《購銷合同》，合同要求供應五噸，也就是一萬斤。”

“一萬斤？那產值是多少？”縣長問。

楚林楓望了望鐘文禮，頓了一下說：“三萬多吧。”

縣長點頭說：“不錯了，十幾天的時間，能有三萬多的產值，非常不錯。”

鄉長說：“是啊，這個農民又不投入啥的，僅僅是投入點勞動力，而且不耽誤秋收，不耽誤農忙。”

楚林楓繼續說：“關鍵是，這次的白果購銷，讓原本不值錢的白果，變成了錢。農民有了額外的收入。粗略算一下，家里如果有一棵大的白果樹，相當于每年增加幾百元收入，非常可觀啊。

我們這次跟外界的合作，其最大的意義在于：打開貿易通道，變廢為寶，增加農民收入。

這僅僅是一條路，我們這地方的資源是很豐富的，只是沒有得到有效的開發和利用。白果，作為一個先鋒，目的是打開與外面市場的接軌，帶動更多的本地產品走向全國。”

“好，好。小伙子挺不錯啊，有思想，有眼光，有見解。我們這鄉下，大量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開創我們農村的新局面。”縣長和鄉長都很滿意。

楚林楓又說：“今年，我們是頭一次同外地客商合作。我們也是摸著石頭過河。我們的想法是，我們能不能通過今年的購銷過程，更多的是積累經驗，了解全過程，了解每個環節的合理操作，更重要是掌握標準，最后達到規范化標準化，培養一批專業人才。我們當地的白果產量有限，但是，如果我們明年能夠跟人家簽下十萬百萬的合同，我們就可以專門從事供銷貿易，從流通環節賺錢，而不是局限于自家的幾棵白果樹。”

掌聲，響起了掌聲。

鄉長有些激動，“這個想法很好啊，太好了。年輕人的想法就是多。”

“領導，所以我建議，鄉上派出干部，參與我們的這次白果收購。越快越好，盡早參與，多了解情況，多總結經驗教訓……”

一走出鄉政府大院，鐘文禮就給了楚林楓一拳：“你個家伙，可以啊。我以為你會結巴，會怯場呢。沒想到你這么自如，而且三言兩語就把領導征服了。”

楚林楓仰著下巴，得意地說：“切，怯場，怯什么場。他們能吃了我？既然找我們，就要幫我們解決問題。這下好了，打白條的事情，解決了。有鄉上干部在，有政府參與，誰還有什么擔心的？”

“對了，你干嘛把產值說那么高？不給自己留后路啊？”鐘文禮不解。

楚林楓笑著：“說少了，人家看不上，不重視。他們要是真想了解，就不是叫咱們來會議室了。來這，通過咱們得嘴說的。即使報道出去，上報紙、上電視，錯了也是我們錯了。他們只是引用我們的數據。”

鐘文禮疑惑地望著楚林楓：“我真的很懷疑，你這小子從哪里來的這么多鬼心眼。”

楚林楓笑笑：“多看新聞，多聽廣播，多看報紙。”

“我就是這樣啊，鄉鎮府門前的報紙，每一期我都仔細看過。”

“看，有不同的看法。有的人是全盤接受，不允許別人提意見，更不允許質疑。你看那些老干部模樣的，都是這樣，你敢說一句不對，一句反對，馬上跟你吵得面紅耳赤，甚至給你上綱上線。我看報，一是從里面抓信息，二是判斷政策走向，三就是挑毛病。”

鐘文禮望著楚林楓說：“你說的再好，都是虛的。咱們現在的情況是，攤子鋪開了，錢砸進去了。這收的白果越多，我心里越虛。”

“我心里，其實也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