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個球！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不就是資金不夠嗎？不怕，到時候先收，打白條。”

鐘文禮放學后也跑到了砂場，看到這壯觀的場面甚是激動。他聽楚林楓說完擔憂和顧慮，手一揮，很瀟灑地說：“不怕。有辦法。”

鐘文禮拉著楚林楓到河邊坐下。晚霞中的河水，帶著金色的光，裹挾著樹的倒影，云的倒影，遠山的倒影，歡快地流淌著。讓人愉悅。

“打白條。農民愿意嗎？”楚林楓還是有些擔憂。

“嗨，這有啥愿意不愿意的。不愿意你可以不賣啊，拉回去啊?？墒?，你想想，他們花了工夫，出了力氣，大老遠的拉過來，再拉回去，劃算嗎？拉回去就跟垃圾一樣。拿個白條，起碼還可以換成錢，只是時間而已。他們交公糧什么的，還不都一樣是白條？”鐘文禮說的也有道理。

楚林楓還是擔憂：“糧站給的白條，人家是國家部門，鎮上財政所給蓋章的，農民不害怕。咱們一個小農民，打的白條，農民不認啊。”

鐘文禮小聲說：“要不這樣，咱們把我們學校和鄉政府，都扯進來。”

楚林楓驚訝了：“怎么扯？”

“第一，我去找校長，組織學生來參與勞動，淘洗呀、晾曬啊，找幾個家里十分困難的學生來參與勞動，搞成‘勤工儉學’，到時候把工錢給學校。第二，現在改革開放大力發展鄉村經濟嗎，咱們鄉上正愁沒有什么可以鼓勵發展的項目，沒什么可宣傳的。咱們就邀請鄉上領導過來看看，作為依托本地資源，發展地方經濟，搞活經濟的一個模范?！?

鐘文禮的話讓楚林楓佩服，這小子果然歪主意多。

楚林楓這天沒出去，他跟爺爺在砂場挖坑。父親一大早就開著拖拉機出去收青果了。這幾家是約定好的，光去裝車拉回來就是了。

陽光很好，燦爛的很。楚林楓穿著運動秋衣，捋起袖子，干得很起勁。藍色的運動秋衣，是他高中時參加運動會時候買的，帶兩條白色的筋線，盡管有些發白，他還是很喜歡。

因為這是全家人當年省吃儉用給他攢錢買的。

這運動秋衣讓他在學校操場上成了耀眼的明星。

400米第一名，1500米第二名，標槍第一名，4*100米接力第一名……總之，那次運動會讓楚林楓的名字全校人人皆知。

也許是這運動秋衣帶來的好運，讓他在一個月后的地區數學競賽中脫穎而出，獲得金牌。

也就是那個時候，一個叫葉蘭的女同學，闖進了他的生活。如同一道絢麗的色彩，讓他的世界變得五彩斑斕，變得多姿，變得心跳，變得激動人心。想起葉蘭，楚林楓的臉上露出了異樣的光芒……

青春的心，蕩起一陣陣漣漪。

楚林楓逆著光，看見一群人進了砂場，朝他這邊走來。

“楚林楓，忙著呢？”來人遠遠地打招呼。

“哦，原來是校長。您咋來了？”楚林楓扔下鐵鍬，在秋衣上擦了擦手，連忙迎了上去。

是鐘文禮他們校長。楚林楓是認識的，見過幾次面。

張校長四十歲左右，梳著一個大背頭，溜光。戴個眼鏡。一身灰色中山裝，很整潔，上衣口袋別著一只鋼筆，很顯眼。尖頭的半高跟皮鞋，擦得錚亮。身后跟著七八個學生，個個都很拘謹，又興奮的樣子。

“鐘老師說你們支持我們搞勤工儉學活動，非常感謝。上次你們搞得就很好，我們學校還受到縣上的表揚呢。

這次，聽說你們需要配合，我們就挑了八個學生。這幾個學生比較特殊，家庭困難。感謝你們給提供的機會，讓他們能通過自己的勞動，掙點飯錢?！?

張校長把楚林楓拉到一邊，小聲說：“這些娃很可憐，有的是孤兒，有的父母殘疾的，生病的。在學?；锸成险麸?，連個三分錢的火票錢都出不起。有的一年四季都是醬菜、腌菜。怪可憐的。在你們這勞動，你們看情況給一些，幫娃一把?！?

楚林楓說：“這個校長放心。我也是剛畢業的學生娃，咱們農村孩子上學的苦，我是經歷過的。我當然愿意幫助他們。這樣，我們按照正常工錢給結算，你看咋樣？”

張校長笑著說：“該怎么給，你們看著辦吧。另外，他們每天最多能干半天。上午上課，下午過來。禮拜天可以干全天。”

張校長笑著招手走了，說要去鄉上開會。

看著眼前這幾個孩子。楚林楓心頭涌起一股酸楚。

這都是十三四歲的初中生，個個都很憔悴。頭發亂得像是雞窩，身上穿著也都是破破爛爛的，有的腳上還是涼鞋，其他人的膠鞋也都是破破爛爛，有的露著腳趾，有的露著腳后跟。

楚林楓從他們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同學們，好好干。咱們農村人，吃苦，不怕。受累，不怕。我們怕什么？怕的是沒有希望！我們的希望在哪里？是在這勞動？是在家里的承包地上勞動？不是，都不是。我們的希望在學校，在學校好好學，念好書，考出去，到城市去，大城市去，去當科學家，當干部，當技術員，當工程師……”

楚林楓說的很激昂，學生們聽得卻很茫然。他們單純的眼神里，閃爍著不解和疑問。

爺爺拿過來幾把鐵鍬，發給學生們，他們一下子活躍了起來。

“花一樣的錢，不如請幾個幫工，干活還利索。這學生娃，有個球用。”爺爺埋怨。

楚林楓笑了：“給他們一個機會。與人為善，就是與己為善。爺爺，這幾個學生娃交給你了，你指揮他們干活。”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這群學生娃，干起活來還是很賣力，比上課和寫作業精神多了，他們一邊干活一邊嬉鬧，不一會也挖好了一個大坑。

父親駕駛著拖拉機突突突地一車一車的青果拉過來，倒進坑里，又一層層灑上石灰。

父親一邊擦汗，一邊跟楚林楓說：“場面有些大，聽說咱們收白果，好多人都回家打白果了。許老四在路邊擺著牌子收呢。咱們能吃的下嗎？”

楚林楓笑笑，安慰父親；“韓信點兵。”

“什么意思？”

“多多益善！”

楚林楓盡管嘴上這么說，心里還是有些擔心：萬一彭廣財不收了，有了變故，那可咋辦？

想到這，楚林楓后背有些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