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林楓知道，要想徹底說服家人，必須用實際行動。

自己用地籠子抓的鋼鰍魚已經曬滿了院壩。侄兒冬冬便有了一個光榮而神圣的工作，趕貓、趕狗、趕麻雀。

冬冬對這項工作非常負責，一天都拿個竹棍子坐在屋檐下。二叔交給他的任務，他不敢馬虎。最重要的是，二叔會獎勵他水果糖。

冬冬很受用，經常拿著水果糖向村里的小伙伴炫耀。引來很多羨慕的目光。

鐘文禮托人帶話上來，讓他趕緊下去一趟。

楚林楓不得不提前趕到鎮上，住一宿，搭第二天早上的班車，進城賣黃鱔。

讓楚林楓沒想到的是，鐘文禮給他了一個驚嚇，而不是驚喜！

鐘文禮把楚林楓帶到學校的廚房里，揭開蓋在大缸上的斗笠，“你看看，夠嗎？”

我靠！黑壓壓的整整大半缸啊，實夯夯的，將近有一百斤啊。

楚林楓驚訝到了：“咋一下子弄了這么多？”

鐘文禮得意地笑了：“人多力量大啊。我們的學生遍布鎮上各個角落。孩子家長正為學費發愁呢，你一個交黃鱔抵學費，他們一下子可積極了。前幾天剛下過雨，田里黃鱔多得很。嚇得我都沒敢再收了。”

“收，繼續收。我這次進城去就住下，不來回跑了。你專門收，我專門賣。”

楚林楓興奮的不得了，沒想到這一下子解決了他的擔憂，擔心貨源供應不上。這下可好了，自己天天有貨賣。

楚林楓和鐘文禮連夜將黃鱔分好，三斤一串，用棕樹葉串起來，又養在桶里，忙活到很晚才睡下。

楚林楓跟鐘文禮說好了，鐘文禮每天早上，將裝好黃鱔的水桶，送上班車，自己提前和司機楊哥還有售票員劉姐說好，每天到車站接站。

坐班車次數多了，楚林楓早已經跟司機楊哥和售票員劉姐混熟了。當然，楚林楓隔三差五地給楊哥一包煙，給劉姐一包糖的。他們也都很喜歡這個愛笑的小伙子。

楚林楓的年輕熱情，以及新鮮粗大的黃鱔，還有他周到的服務，讓他的黃鱔居然還賣出了名氣。有客戶早早在他出攤的地方等著，就等買他的黃鱔。

楚林楓這次又是很快賣完了。他沒敢一次弄太多，一是饑餓營銷，造成黃鱔緊俏不夠賣的局面。二是忙不過來。他是提供刨殺服務的，盡管他刨黃鱔的手藝已經很快了，但還是需要不少的時間。關鍵是，累。每次賣完黃鱔，他都半天直不起腰來。

好在現在不用趕時間趕班車了。他決定賣完了就在城里住下，第二天到車站去接貨就行了。

楚林楓算過賬。城里的小旅館住一天是一塊二，但省下了來回兩趟的車票錢，再加上一天三頓飯錢大約五毛錢。關鍵是不用來回奔波，不用那么累了。況且，每天賣黃鱔，差不多有百十元的毛收入，扣除給鐘文禮的“勤工儉學”收入，還能落下五六十元，值了。

楚林楓下榻的旅館叫合作旅社。是一個低矮狹長的老式院落。中間是天井，兩邊檐廊，兩邊分布著大大小小的房間。六人間，每人一個小木床，一個臉盆架，一個搪瓷臉盆，一個熱水壺。

能睡覺，能喝上開水，楚林楓已經很滿足了。只是蚊子特別多，還特別厲害，咬得他一晚上睡不踏實。

這里住的人雜七雜八的，據服務員說，里面幾間房子，是常住的，有賣狗皮膏藥的，有專治陽痿早泄的，有專門祛痣的，有專門治腳氣和白癜風的，治療不孕不育的，賣眼鏡的，賣菜刀的，算命測字的……專門賣黃鱔的年輕人，還是第一個。

楚林楓很客氣，見誰都熱情地打招呼，發煙，很受大家的喜歡。

天氣熱，晚上屋里待不住，大家都在門口乘涼。背心，大褲衩，拖鞋，大蒲扇，是標配。這些天南地北的人，操著夾雜各地口音的普通話，海闊天空地瞎吹牛。

楚林楓便悄悄出去，不一會拎一個碩大的西瓜回來，讓服務員殺開，所有人一起享用。

“這個后生仔，你賣個鱔魚還要住旅館？賣鱔魚很掙錢嗎？”

楚林楓笑著：“沒辦法，免得來回跑，鱔魚是自家人抓的，能掙幾個是幾個，山里人嘛，掙個辛苦錢。”

“我看這小伙子可以。年紀輕輕的，腦子也活，也能吃苦，以后一定有出息，能發大財！”

楚林楓堆笑著：“謝謝，謝謝老板吉言。”

楚林楓的賣黃鱔的木桶，盡管每天清洗得很干凈，但還是腥臭味很大，招惹來很多蒼蠅，成群的綠頭蒼蠅。原本服務員和住客都有意見，也漸漸地沒人說什么了。都還主動給他幫忙了。幫他打熱水啊，幫他在壓水井上壓水，有好吃的水果，也會留一些給他。

楚林楓每天晚上是空閑的。原本可以去找同學們玩一玩，一起去河邊散步，聊天，也可以去體育場打籃球。但他都沒有。

似乎那些舒適的休閑和享受，都不屬于他。他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一個山里的農民娃。他似乎不配擁有這些。

楚林楓在幾次賣黃鱔的時候，都遇上過自己的同學，也許是他一身破爛的裝扮，還有腥臭，加上戴著個破草帽，同學都沒有認出他來。

但看見遠去的同學，靚麗青春的身影，熱情洋溢充滿著理想的氣息，讓他有幾分失落。自己同他們的差距太大了，已經不再是坐在一間教室里的同學了。

楚林楓心中卻是充滿著希望。他知道，舍得舍得，有舍必有得，要想得，必須先舍。放棄舒適，放棄享受，放棄安逸，只為了一個目標：崛起！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孤獨，所有的艱辛，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努力，總將得到回報。不管這條路有多漫長，只要一步一步，扎實地走下去，就會實現目標。

一天兩天，一周兩周，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楚林楓原本想立秋之后就回家。這一年立秋很早，鐘文禮卻捎話來：開學前三天結束。楚林楓也沒什么好說的，掙錢的事情，當然是好事。

處暑過了，整天都是陰雨。楚林楓的“黃鱔事業”在這一年終于落下了帷幕。

楚林楓收拾起自己的工具，退了合作旅社的床位。一頂破草帽，一件塑料雨披，一雙破爛膠鞋，挑著水桶，冒雨踏上了回家的路。

楚林楓心情非常激動。因為懷里揣著幾張銀行存單，桶里挑著的是給家人的禮物。

“哇，這么多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