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摟住婆娘的腰，親你婆娘的嘴，喝一口包谷酒，就已經(jīng)很情調(diào)了?！?

“他婆娘的嘴滂臭，跟渥的豬食坑一樣。”

“哈哈哈……你狗日的暴露了啊，你親過他婆娘的嘴?。　?

“我寧愿抱個(gè)母豬親，也不可能親他的婆娘，矮矬矬的，臟兮兮的，還不如母豬。”

“哈哈哈……”

兩人推攘起來了，眾人趕緊按住：“開玩笑的，開玩笑的。行了?！?

許老四嚼著一顆花生米，仰著頭說：“那啤酒的味道吧，就像是馬尿?！?

“你喝過馬尿？”

許老四認(rèn)真地說：“沒喝過，聽他們說的。說真的，苦的，還有點(diǎn)酸，味道怪怪的。”

“那你在哪里喝的啤酒？”

許老四抿一口酒說：“那次，我跟鎮(zhèn)上的王老二兄弟倆，進(jìn)城去逛清明會。熱鬧是熱鬧，但啥也沒敢買。門票都一毛錢一張呢。人多，擠來擠去，逛來逛去的，看人家在會場里那個(gè)美啊，吃著醬牛肉，喝著黃酒，美得很。我們也想喝，也想瀟灑一下，就是口袋里沒錢。”

“出了會場，我們就在城里逛街，看到糖業(yè)煙酒門市部里，有賣啤酒的。綠色的瓶子。王老二說，能喝一口啤酒，也不枉進(jìn)了趟城，趕了清明廟會的。是啊，看電影里那些喝啤酒的，瓦爾特，知道嗎？就是保衛(wèi)熱被窩的那個(gè)?！?

“是《瓦爾特保衛(wèi)薩拉熱沃》吧？”

“管他什么窩呢，那電影里面，啤酒喝得那個(gè)香啊。饞死人了。我們當(dāng)即決定，買一瓶啤酒，喝一口，不枉此生。那一刻，不喝上啤酒誓不罷休的勁頭上來了。我們?nèi)齻€(gè)，翻盡了口袋，連一個(gè)虱子都不放過，紙票子加鋼镚，一共五毛九分錢?？墒且黄科【埔?，還差四分錢，咋辦？我們都很喪氣。沒辦法就想辦法啊，活人不能讓尿給憋死了?！?

許老四又端起了酒，還沒喝，就被奪過去了：“說啊，別賣關(guān)子了，狗日的，快講?！?

許老四沒辦法，只好繼續(xù)講：“我們正在發(fā)愁，突然發(fā)現(xiàn)，兩個(gè)臟兮兮的五六歲的孩子，拿著竹條子，趴在柜臺前面，從柜臺下面厚厚的灰塵里，往外掏什么，居然刨出來了一個(gè)二分的鋼镚子?！?

“是啊，我們怕什么，城里也沒人認(rèn)識我們。于是，我們也去找了棍子，分頭去刨，糖司的鋪?zhàn)樱╀N社的鋪?zhàn)樱儇浌镜匿佔(zhàn)?，只要是收錢的柜子底下，都給我刨。你們猜怎么樣，我們居然刨出了一毛七分錢的鋼镚，五分的都有兩個(gè)……”

許老四終于被允許喝酒了，他抿了一口，長長地啊了一聲，似乎很滿足，又似乎很惆悵。

“酒是買到了。啤酒，心心念念的啤酒。接下來就是，到哪里喝。這不能隨便了，更不能蹲在馬路邊喝，叫花子一樣的，那樣不行，委屈了啤酒。我們專門到了河邊，大樹下，坐在草坪上，這樣喝才有情調(diào)。前面嘩嘩嘩的流水，天那么藍(lán)，云那么白……再喝上一口啤酒……太美了?！?

許老四臉一沉：“請問：怎樣開啤酒瓶？”

“這還不簡單？一撬就開了。”

“用什么撬？”

“開瓶子的……啟子?！?

“問題是，我們有嗎？我們沒有！所以，為了弄開這瓶子，可讓我們費(fèi)勁了?！?

“你說的對。去他媽的，老子就不信，喝不上這口啤酒。大不了將瓶子敲了。我們就這么辦的，找了塊石頭，直接，將瓶子上面，敲掉……”

“我靠，敲掉才傻眼了。瓶子像是爆炸了一樣，噴出一大堆的泡沫。流了一地。這是啤酒，不能浪費(fèi)了。我就高高地舉起來，王家倆兄弟，像狗一樣跪在草地上，張大嘴接著，接著流出來的啤酒。”

“隨后，我就看見他們倆，像喝了毒藥一樣，呸呸呸地吐，說太難喝，是不是拿錯(cuò)了，拿成農(nóng)藥了。我也很疑惑，嘗了一口，還真是難喝，苦嘰嘰的，酸澀。拿著瓶子仔細(xì)看，沒錯(cuò)啊，我許老四好歹也識字啊，沒錯(cuò)，上面有個(gè)大大的‘啤’字，就是啤酒。再說了，我們是在糖業(yè)煙酒公司的門市部買的，不會錯(cuò)，他們又不賣農(nóng)藥?！?

“繼續(xù)，繼續(xù)，后來呢？扔了？”

“咋可能?；ㄥX買的，咋能隨便扔了。是毒藥，也得把它喝完。于是，我們在草坪上猜拳，誰輸了誰喝，不準(zhǔn)吐，必須咽下去。總算把那瓶啤酒給喝完了。是酒，但跟咱們的包谷酒不一樣，度數(shù)也低，一瓶喝完了，才有一點(diǎn)點(diǎn)感覺，王老二喝的最多，他酒量本來就差，說是有點(diǎn)暈乎。我們那天，走回來都半夜了?！?

“嗯，還是咱們的包谷酒好喝?！?

“包谷酒還是莫得瓶裝酒好喝。”

“最好喝的，是草臺酒。我二舅家喝過一次，那簡直想抱著瓶子不松手……”

楚林楓一直在旁邊聽，許老四講的故事很有意思。叔本華說，人的痛苦，來源于無所止境的追求。那么，人的追求呢？

看著大家的興致很高，楚林楓說：“來，來，來，我也給大家講個(gè)故事。”

“有一年冬天，天氣非常的冷。兄弟倆不得不上山砍柴。砍了一會，弟弟把斧頭一扔，感嘆到：皇帝砍柴別用的是金斧頭啊，那叫個(gè)利索，一斧頭一個(gè)?！?

“哥哥立馬罵道：你個(gè)沒見識的東西，這么冷的天，皇帝怎么會出來砍柴呢？皇帝啊，正在火塘邊，烤芋頭吃呢！”

他們哈哈大笑。

楚林楓知道，他們好像聽懂了，其實(shí)沒聽懂。

一個(gè)人的幸福觀，來源于他的認(rèn)知范圍。眼前這幫人，他們的幸福觀就在悄然發(fā)生變化。以前，能吃飽肚子，不受饑挨餓，就是幸福。隨著這一條件的實(shí)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開始追求吃得好，如今這每天白米細(xì)面，天天有肉的日子，似乎也不能滿足他們了。他們想下館子，想嫖女人，那么再下來呢？

楚林楓此刻覺得，對他來說，最幸福的事，應(yīng)該是每天能見到葉蘭，跟葉蘭在一起，牽著手在大街上瞎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