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了！有錢了！

工地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這些山民，很多人手里從來沒捏過這么多鈔票。

“哎呀，這才是預支款，先給你們付點錢，買點牙膏啊香皂啊，給婆娘買個褲衩啊，給娃娃買個作業本呀鉛筆啊。大錢在后面，活干完了，一次結。那時候你狗日的就財大氣粗了?！?

楚林楓跟父親商量過了，先給每人預支五十元，讓他們高興高興。畢竟這兩個多月了，光干活，沒見到錢，不是個事。盡管每天好吃好喝的，吃得很飽，但心里總覺得缺點什么。

缺什么？缺錢。沒錢心里就慌，心慌就胡思亂想。甚至有人私下里議論過：如果這姓楚的父子倆，到時候一結算拿著錢跑了咋辦？

他們敢！他們金家壩的老家我知道在哪里，要是敢跑路，我讓他們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見閻王爺的路。

那可說不準，萬一人家悄悄地，全家人都跑了咋辦？

跑個卵，老子的血汗錢，他們敢卷起跑了，就是鉆進老鼠洞，老子也把他們挖出來，活剝了。

球，怕個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們不是金家壩施工隊嗎？他們要是跑了，老子就帶著全家住到鄉上去，政府給解決。

對，縣長不是來慰問過嗎？還跟咱們照過相嗎？咱們直接到縣上去。我就把縣長跟上，他吃啥我吃啥。

他要是上茅坑呢？

那也跟上，他蹲坑，我窩尿。

總之，時間一長，各種猜想，各種矛盾都凸顯出來了。

楚永福在指揮干活的時候，也會遇上阻力。

“你狗日的干活麻利些啊，死氣倒秧的。跟你媽個餓死鬼樣的，打起精神，好好干活?！背栏？床坏酶苫顟醒笱蟮?。

“老楚哦，啥時候給我們發錢哦，見不到錢，干活莫得力氣哦?！?

“錢，錢，錢。你現在要錢干啥用？吃的喝的給你管上的。你缺啥？上個集鎮都要走幾個小時，你到哪里花錢？”楚永福就怕這幫人說錢，他們有了錢除了嫖就是賭，會生出不少是非來。

“老楚啊，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你可以回家摟婆娘睡，他們這些個光棍漢，只能去朱衣巷里逛一逛了。逛朱衣巷，那是要錢的，真金白銀的?！?

楚永福氣不打一處來：“你們這些爛泥糊不上墻的東西，沒想到說掙下錢了，攢著，娶個老婆好好過日子，凈想著莫日月的事情。”

“哈哈哈，他狗日的，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他管個球啊，今朝有酒今朝醉，晚上倒頭呼呼睡?？鞓芬惶焓且惶?。”

楚永福也笑了：“你光說他呢，他是光棍，你可是有老婆娃兒的。你不該也是想去朱衣巷吧?！?

“咦，楚隊長，瞧你說的。每天在屋頭吃飯，偶爾也想下個館子嘛！”

哈哈哈……一片大笑。

說是說，笑是笑。楚永福他們還是決定先發點錢給他們。算是穩定軍心。遲早的事，多少的事。不能給多了，五十塊錢足夠了，多了他們就張狂了，亂來了。

楚林楓聽取了父親的意見，就決定發五十，每個人先發五十塊，買個日用品啥的，足夠了。

領錢是件高興的事。當楚林楓和田光輝擺出桌子發錢，所有的工人自覺地排起了隊，個個喜笑顏開的，相互開著玩笑。

五十元，五張十元的大票子。

眉開眼笑地接過錢，站在旁邊，將粗糙開裂的手指，在舌尖上舔一下，一張一張都數過去，再數一遍，咧著嘴笑著，折好，疊好，解開上衣口袋，小心翼翼地揣進去。再扣上紐扣，拍兩下，樂呵呵地望著同伴：“走，今晚上打拼伙！”

打拼伙，說白了，就是AA制吃飯喝酒。

“算球了。還是伙食上吃，我莫你那么騷。這屋頭婆娘娃兒還好幾張嘴要吃飯呢?！?

“球，吃一頓好的，打個牙祭。能花幾個錢啊?！?

“算了。錢都是力氣換的，一錘一錘掙的。再說了，伙食上飯菜也好吃，馬嫂弄的幾個菜還好，不比館子里的差。你一會找金曉娟打二兩酒把我招待一下就可以了，謝了啊?！?

“我招待你？虧你想得出啊。你招待我還差不多?！?

開晚飯的時候，其實一個人也不少。畢竟從工地到最近的鎮上，靠走路，走去都快半夜了。至于說打拼伙喝酒，去會館巷找女人，都只是他們過個嘴癮而已。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工地，吃個飽飯，踏踏實實的。

只是口袋里裝了錢，好像燒呼呼的，不安分。

“曉娟，給叔打一碗酒。”

“我也來一碗，花生米也來一勺子?！?

金曉娟的臨時煙酒鋪，今晚的生意是特別好。打酒的，買煙的，絡繹不絕。

金曉娟大聲喊：“哎，哎，付現錢啊，今天有錢了，把以往的帳也結了啊?！?

“找你老爹啊，他都沒把我的錢給我結清，我哪里有錢給你結賬啊?！?

金曉娟笑罵幾句，也不跟他們計較。

楚林楓他們幾個蹲在一起吃飯。許老四要了兩勺子花生米，端著酒碗也蹲過來，不一會就銹了一大堆，都是來沾花生米的光的。

許老四也不在意，他一喝酒就很大方，甚至有些豪氣。

“四娃子，今天有錢了，也不說請表叔喝瓶啤酒啊。”有人打趣起哄。

許老四把酒碗一頓：“你懂個球去，那啤酒有啥好喝的？”

“咦，聽你玩這口氣，你好像喝過啤酒似的?！?

“那真不是吹的，我還真喝過。難喝死掉了?！?

“看，看，看。把牛皮吹破了吧。你看那電影里，外國人喝啤酒，金黃金黃的，一大杯，還冒著泡沫。摟著個金頭發的美女，不過說實話，外國女人真難看，鼻子那么高，下巴那么尖，你看，他們親個嘴必須歪起個個臉，要不然鼻子頂到一起去了?！?

“哈哈哈……你狗日的，說喝啤酒就說喝啤酒嘛，咋又跟人家外國女人親嘴去了。”

“嗨，嗨，你娃就是莫文化，這叫情調！知道啥叫情調吧？”

“摟住外國女人的腰，端著一大杯啤酒，親外國女人的嘴，這就是情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