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你躲在那里干什么，來來來，這里來坐。”

黃老師笑嘻嘻地招呼著，楚林楓不好推辭，只好擠出去，坐到黃老師身邊。

“啥時候來的，咋一直沒見你？”黃老師小聲地問。

楚林楓不好意思地說：“跟馬小虎他們一起來的，我們在街上碰見了。就一起來了，我也幫不上什么忙，就只好坐坐在那。”

“來了就好。我還以為你來不了呢。聽莊玫玫說，在城里遇見過你，說你混的挺好，一身西裝革履的，還特別洋氣。哈哈，今天一見，果然如此啊。”黃老師很開心。

“別聽他們瞎說，我一個山里娃，再怎么洗，也洗不去土腥味，哪里來的洋氣。只是給老師丟臉了。愧對老師的關懷和栽培。”

黃老師拍拍楚林楓：“別這么說。世上道路千萬條，條條大路通羅馬。人各有志，人各有志。”

接下來的程序是，黃老師講話，然后是各位同學輪流介紹自己的新生活。

輪到楚林楓了，同學們還是起哄了，高聲叫喊著：“楚林楓！講一下！”

楚林楓紅著臉站起來，顯得有些惶恐。他知道，這起哄中，有不少是嘲笑：原來他們望塵莫及的優秀學生，如今淪落成啥樣了？

“今天來參加這個同學聚會，我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的。說真的，面對如此多的天之驕子，社會精英，我作為一個農民代表，是有種雞立鶴群的感覺。這種巨大的反差，可以當做一個反面教材。但是，我自己不這么認為。很多人不理解，說你楚林楓，不應該放棄上大學的機會。是的，大家說的對。上大學，上重點大學，就是踏上了陽光大道，可以一路高歌，奔向自己的理想。”

“那么，理想是什么？周恩來說：為中華之崛起。我，沒有那么偉大，沒有那么宏偉。我的肩膀也扛不起整個民族。但我能扛起我的家，這是我的責任。我的家，馬小虎去過，那是在偏遠貧窮的山溝溝，那里的人們，樸實，善良，勤勞。但，他們卻一直很艱苦，很辛苦。如今改革開放了，他們也渴望著能改變，渴望過上城里人一樣的生活。”

“我是可以飛出去，就像大家說的，山里頭飛出金鳳凰，攀上高枝，離開那個苦焦的，曾經養育我的家鄉。然后，自己沐浴在陽光里放聲歌唱，然后回頭嘲笑他們的貧窮和落后，欣賞他們艱辛的身影？”

“當我面對雙鬢已經斑白，滿臉是歲月痕跡的父母，當我面對快樂地奔向我的小侄兒，我感覺有一種使命，一種責任。那就是，我要帶著他們，，一起奔向光明的新生活。我不能只顧自己，踩在他們的肩膀上飛翔……”

楚林楓的話，引起一陣沉默，接下來是熱烈的掌聲。也有噓聲。

“你為啥這么自信，相信自己能帶領大家？你沒上大學，僅僅是個高中生，有啥能耐，有啥本事？”

“是啊，我看你是自身難保。自己都不會游泳的話，跳到水里救人，沒救起別人，自己也小命不保，這不是害人害己嗎？”

“就是，就是。我認為，先要使自己強大，有了能力，再去談拯救大家。”

“上完大學，有了本事，有了技能，幫助大家才會更加有力！”

楚林楓尷尬地笑笑。他們的話，無法反駁。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人是會變的，人性是自私的，利己的。他不想去爭辯，不想討論。

“那么，你說說，你這半年是怎樣實現你所謂的拯救的？”有人發難。

黃老師站起來解圍：“大家聽我說兩句。楚林楓是我的得意門生，我是一直關注著的。他這半年吧，也算小有成績。據我所知，他首先帶領全家人致富，起碼改變了家里的生活狀況。買了雙卡錄音機、摩托車等等，從改善精神生活，到改善交通條件，都走到了前面。還有，今天他來參加這個聚會，比任何人都不容易。你們也許不知道，他是天不亮就從距離一百多公里的外地，也就是工地上，騎車趕過來的。他正帶著他家鄉幾十號人，在鄰縣搶修公路。……”

“楚林楓的做法，我不是完全贊同，我內心還是希望他能考個好大學。但，人各有志，他的選擇和做法，我也無可厚非。我也由衷地希望，他能實現他的理想！”

黃老師的話，算是幫楚林楓解了圍。也為楚林楓贏來了贊許的目光。

楚林楓小聲地問黃老師：“我的事，您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傻小子，你們鄉上好幾個干部都是我的學生。信用社的肖主任，也是我同學。”

馬小虎和葉蘭兩位主持人，又站了出來：“接下來，咱們請同學表演節目。第一個上場的是，許小旭同學，他帶來的歌曲是《一無所有》！”

音樂響了起來。許曉旭抱著吉他上場了。

半年沒見曉旭，他顯得更加陽光帥氣了。許曉旭留著長發，很有藝術氣息。抱著個吉他，有模有樣的，很是瀟灑。

“我曾經問個不休

你何時跟我走

可你卻總是笑我

一無所有

我要給你我的追求

還有我的自由

可你卻總是笑我

一無所有

噢……你何時跟我走

噢……你何時跟我走……”

許曉旭唱的很投入。一邊彈著吉他，一邊起伏著身體，偶爾一甩頭發的樣子，特別的帥氣，讓楚林楓感受到另一種氣息。

這歌很好聽，覺得非常的震撼。跟以往所有的歌都不一樣，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感覺一種沖脫牢籠的自由和奔放。一種吶喊，一種撕裂，一股沖破藩籬的力量。

“好！”楚林楓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馬小虎上臺念道：“下一個節目，詩朗誦，北島的《結局或開始》”

這是一個以前很普通的同學，很靦腆，話不多。戴著眼鏡。他站在教室中間，拿起話筒，低下頭，默默地走了兩圈。猛地抬起頭，略帶沙啞地朗誦起來。

他表情很嚴肅，顯得很深沉，目光仿佛穿透墻壁，看到外面，看著遙遠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