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父親吃完飯，悠然地點上一支煙，沖楚林楓說：“下次去鎮上，記得去加油站，把欠的油錢給付了。”

母親在旁邊插話：“這是幫他們何家辦事，幫他們救人的，這油錢應該他們出啊。”

父親叼著煙：“理事這么個理。這鄉里鄉親的，遇上難事了，咱們幫一把也是應該的。不多幾個錢，我咋好意思去讓他們出。再說了，你沒看看他們幾個寒酸的勁啊。受傷的老大，說疼的要命，要顆煙抽。他們摸摸索索地，摸不出一支煙來。說是去買一包，湊來湊去，三個人湊了一毛九分錢……”

楚林楓說：“算了，不計較這些。就當是行善積德了。”

爺爺也嘆口氣：“平平安安倒好，要是遇上個災禍呀，得個病啊，就可憐了。”

父親又說：“我聽何老幺給出主意。說受傷的這個，是個民兵，一直跟著何會計他們抓計劃生育。讓何會計跟金長貴商量，對上面報告說，聽說有孕婦回來了，不敢進村，躲在山里面，他們是接受命令進山去抓躲藏的孕婦的，遇上了黑子，才受的傷。”

楚林楓笑了：“何家人真聰明，能想到這個主意，真不錯。一下子成了工傷，光說這治病的醫藥費什么有著落了，搞不好還能拿個長期的傷殘補助。真是因禍得福啊。”

“我看他腿上那個傷，就是好了，也玄。幾乎報廢了，殘疾了。”父親搖搖頭。

父親突然又問：“我聽說張天普來過，找我有事？”

楚林楓把護坡工程的事情，跟父親說了一遍。

父親是修過水庫的，也長期幫人修房子，對于這方面，他有經驗。

父親抽著煙，思索著：“這活吧，不難。不就是碼砌石頭嘛。只是這工期有點卡人，這大過年的，誰愿意去干啊。要是過完年再開工，那還差不多。”

楚林楓說：“如果不是工期卡著，對方也不會包出來讓別人干。”

“說的也是。問題是，這需要的人手不少，上哪里去找人啊。”

楚林楓望著父親：“人是活的。過年就是呆在屋里每天弄飯吃，再走走親戚的。表面上看似乎人人都想過年。其實，也有很多人是怕過年的。所以叫年關，年關，是個關卡。富裕點的，叫過年。窮的，叫過關。”

“叫花子也有三天年啊，咱們這的人就沒有過年干活掙錢的。”

“那是他們沒有這個機會。如果過年干活，比平時干活掙錢翻倍，你說有人干嗎？”楚林楓說著，望著父親。

父親嘆口氣說：“難說。不過呢，如果是我，我還真愿意去掙錢。過年是花錢的時候，再次也得走親戚，走親戚又不能空著手去，去了遇上孩子給拜年，還得掏壓歲錢。少了，還拿不出手。年年都要花不少。還有，去年過年，跟何會計他們幾個扎金花，又輸掉幾十塊，心疼的我幾天都沒睡好覺。”

“所以，我覺得咱們可以試一試。說不定能找夠人呢。”

父親還是搖頭：“難，這要是找不到人干活，就麻煩了。”

“如果以金家壩建筑施工隊的名義，讓鄉長通知各村的干部給找人呢？”楚林楓望著父親。

父親扭過頭來：“這倒是可以，只是這建筑施工隊，八字還沒一撇呢，再說了，鄉上愿意這樣做嗎？”

楚林楓笑笑說：“事在人為。鄉上要的是名是政績，咱們給他們名，給他們政績。老百姓要的是利，咱們給他們利。投其所好，供其所求。”

父親皺了皺眉頭：“到底能不能賺錢還不知道，給這個，給那個，咱們白干啊？”

楚林楓說：“即使到后來咱們不賺錢，但咱們也有好處。”

“啥好處？”

“一是名氣，讓金家壩施工隊的名氣傳出去，以后就不愁沒活干。二是，用一次實戰演習，來積累經驗，為以后的工程做準備。”

父親搖搖頭：“說了半天，就是吃口蘿卜放個屁，白辛苦一場。”

楚林楓卻堅決地說：“這事情值得干。不是有困難，這也輪不到咱們干。咱們如果知難而上，拿下了，做成了。就是一炮成名。”

“你說的，我咋聽著像是上甘嶺戰役？”

“爸，你說的對。咱們國家，為啥這些年那些國家不敢欺負咱們，就是因為朝鮮戰場。那美國聯軍是什么裝備啊，飛機大炮坦克的，應有盡有，要武器有武器，要吃的有吃的，啥都不缺。卻被咱們志愿軍給打敗了。咱們志愿軍是啥條件啊，冰天雪天的，連棉鞋棉褲都沒有。武器，更沒辦法跟人家比了。對不？結果就是打贏了。這有事誰能預料到的？”

“你說這話我知道。咱們是玩命跟他們干啊。”父親點點頭。

“假如，你現在是個指揮官，任務是拿下護坡工程這個高地。你是知難而上，還是退縮？”

父親笑了：“你老子我不是慫包，當然也像志愿軍一樣，給我拿下！哈哈哈……”

“這不就對了！”楚林楓意味深長地笑了。

“先去看看，跟張天普了解了解，具體能不能干，干還是不干，到時候再說。”

天剛亮。天氣很是寒冷。

俗話說的好，下雪不冷化雪冷。冒著嚴寒，還有雪后泥濘的道路，他們父子倆騎上摩托車，直奔鎮上，去砂場找張天普。

砂場又在河邊，又是簡易的房子，洼地和背陰處，還是殘留著厚厚的白雪，顯得特別的冷。

楚林楓騎著摩托車載著父親騎到砂場，正準備停車，張天普就出來了，站在簡易工棚前面。

“聽見狗叫，再聽見摩托車的聲音，我就知道是你們來了。來，來，屋里坐。”

屋子不大，有些凌亂。里面是用一張布簾子隔著，放著床，是張天普睡覺的地方。外間，擺著幾張辦公桌，上面堆著資料。墻上掛著板夾，是各種記錄表。

張天普烤的是炭火。他們圍著火盆坐下。左右打量著屋里。

“老張，你這住著不冷啊？也沒個人暖被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