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很著急，把圖紙和預算都拿給我了。他們只有一個要求：保質保量，如期完成。”

楚林楓接過張天普從公文包里拿出的圖紙，仔細地看了起來。

張天普擔心地說：“這活聽起來很簡單，但施工還是有一定技術要求的。我擔心，咱們就是找到人干活，就怕做不下來。”

楚林楓進屋去拿出一個小學作業本，拿出鉛筆。一邊翻看著圖紙，預算，一邊在本子上記錄，計算著。

張天普笑了：“林楓，你到底懂不懂？別在這裝模作樣地蒙你叔叔啊。這事情可不敢馬虎啊。能干就能干，不能干就不干。沒有金剛鉆，咱們不敢攬瓷器活啊。別到時候錢拿不到，還當賠將。”

楚林楓沒回答：“張叔，你先消停地喝口茶，我算好了跟你說。”

大概過了幾分鐘，楚林楓合上手中的作業本，望著張天普。

“張叔。這圖紙我仔細看了。技術難度不大，說白了，大多數是體力活，您是修過水渠修過水庫的，您是知道的，主要就是碼石頭，壘石頭，掌握好角度，平直。麻煩的是，我們缺乏工程機械，這最高的地方，有十四點二七米，要全靠人抬上去，比較費人工。另外，這里排水系統是關鍵，排水不暢，會造成后面山體松動，甚至滑坡，導致工程報廢。我算了一下，按照這個工期，確實是惱火，緊張得很。只有人力充足，調配合理，施工安排的合理，沒有誤工和浪費，才能保證。”

張天普笑了：“呵呵，看來叔叔是小瞧你了。我就想不通，你只是個高中畢業，學校里又不教這些，你是從哪里學的？”

“自己瞎琢磨的。”楚林楓笑笑。

“來，來，來，教一下叔叔，你是咋琢磨的？”

楚林楓推他一把：“就當我做夢的時候，受到神仙指點，好不好？”

“你別說，我真相信。我就想，你一個小娃娃，從做白果生意的時候，我就發現，你不一般。想問題挺周全，做事穩重，真不像是十八九歲的毛小伙子。”張天普樂了。

楚林楓繼續說：“張叔，其實吧，我覺得這個活能不能干，取決于一個關鍵問題。”

“什么問題？”

“石料場。現場我沒去看過，不知道石料廠是個啥情況，有幾個問題：一是，石料廠的石料供應咋樣，大小規格能不能保證。是現成的石料，光去拉呢，還是要現采，現放炮？還有，石料的二次加工，是石料廠干呢，還是我們干？二是，石料場與工地的距離，運輸距離有多遠？裝卸是屬于哪一方？”

張天普不動聲色地點著頭，望著楚林楓：“繼續說。”

“因為吧，我看了預算。這石料的成本，只列出了買石頭的錢，而將石料的運輸，含糊地列在了運輸費用中，這運輸費用可以是運輸別的，不一定是石料。而且，這個石料的采購價格，給的是離場價格還是到場價格？這差別很大的。”楚林楓認真地說。

張天普伸出大拇指：“我算是服了。我永福哥有你這個兒子，真是，福氣啊，福氣！”

楚林楓又從作業本上扯下一張紙，列出幾條，遞給張天普：“叔，這幾個問題能落實，那就可以干！”

張天普起來，拍拍屁股：“這樣，我這就回去，打電話落實。給你回話。”

說完，張天普急急匆匆地走了。臨走的時候，對楚林楓說：“回頭跟你爸商量一下，明天可以的話，你到鎮上來找我。”

張天普走后，楚林楓攥緊拳頭，一跺腳，大聲喊了一聲：“嗨！”

是啊，這是個好事。一掃這一天來的陰沉，一掃因何家兄弟的事故造成的心理陰影。

楚林楓盤算過，這個活，盡管賺不了多少錢，但也絕對虧不了。最差就是要支付掉稅費，賺個辛苦錢。這也不錯，只要不虧錢，就當是一次練兵，也是很值得。

楚林楓最擔心的不是技術，不是施工組織安排，不是設備。也不是石料的運輸距離以及裝卸和加工。楚林楓最擔心的是：人！

這已經是臘月天了，按照當地人的習慣，叫花子也有三天年。更別說當地人了，都沒有過年在外干活的。就是沒飯吃，沒衣服穿，也要躺在家里過年。

楚林楓知道，這個活，主要就量大項：人工和石料。石料是死的，能用多少方量，是算的出來的。價格和距離都是可以驗證的，到時候有的說，有依有據的。唯獨這人力，用多少個人，這是靈活的。技術好，又賣力，踏實肯干的，自然就效率高，用工少。遇上又懶又刁的，偷奸耍滑的，這就難說了。

而如今，他們人從哪里來，都是個問題。

父親回來的很晚，天都快黑了才回家。他是一早跟著送傷員到鎮上的。

父親回來時很餓。母親將熱在鍋里的飯菜端上來，父親狼吞虎咽地大口大口往嘴里刨。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母親嗔怪。

父親抓過火塘邊的茶缸，端起就大口地喝，誰料，被燙著了。噗地一口酒噴了出去，火塘里馬上就騰起一股灰塵起來。

父親一邊用手扇著，一邊說：“又渴又餓。從早上出去，到現在，累死累活的，一口水都沒喝上，更別說吃飯了。”

“不是說金長貴跟著去的嗎？他不安排？”母親問。

“安排個球。他騎摩托到鎮上，找了個拖拉機，讓何老幺跟著拖拉機帶傷員走。我騎摩托車先到城里醫院去聯系。我先去，等到把人安排妥當了，留下何家的人照顧，我就趕緊回來了。都忙得跟啥似的，誰顧得上誰啊。我走的急，口袋里也沒裝錢，在鎮上加油的錢都是欠著的，幸好碰見建軍酒家的老板，他認識咱們的車，搭了個嘴，人家才讓欠著的。要不，摩托車沒油了，還把我撂在半路上。”

“他們何家人去就沒帶錢嗎？拿看病的錢出的？”

“嗨，再別提了。在醫院給鄉上打的電話，鄉上派人拿了些錢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