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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抉擇

車子開到一個村口,沒法再往前開了。云帆只得帶著卡萊拉著箱子往洱海邊的客棧走。走了沒幾步,他們突然被一群烏泱泱的人擋住。云帆探頭查看,原來是附近一座農場開放居住名額,排隊的難民太多,把整條路都堵了。

排隊的難民并不都是衣衫襤褸的窮人,有一些家庭,目力可及是相當有財力的家庭,父母的衣著面料高檔、孩子手里拿著上千元的機器人玩具,也在隊伍里緩慢前行。

云帆無意在人群中逗留,只想穿過隊伍步行去洱海,但是排隊的人太擁擠密集,態度又很兇悍,幾乎阻止了所有可以穿過的縫隙。于是云帆拉著卡萊,向隊伍末尾走去,試圖從人群背后繞過。

就在這時,另一人群忽然爆發出一陣騷動。騷動源離他們大概有幾米距離,隔著人群,看不清騷動的緣由,只能看到推搡和沖突如同水中漣漪,由騷動源頭層層擴散開來。云帆拉卡萊躲避,但來不及了,前后左右都躲不開,再加上一個輪子卡在石縫里的累贅的箱子,兩人很快被人群裹在中央,被左右撞來撞去。

突然一下子,一個十七八歲的高個子年輕人向后猛退,似乎是在一場搏斗中被人推后,撞到了云帆,讓云帆一個趔趄向后摔倒,險些崴腳。卡萊一個箭步托住向后倒的云帆,又竄到云帆身前,二話不說向那個年輕人推搡了一把。年輕人轉過身,把額前長發向后捋,直接揮動拳頭照卡萊的臉揍過來。

云帆想上前阻止,可是剛剛扭到的腳踝發不上力,只驚呼了一聲,就看見拳頭揮舞到卡萊眼前。云帆幾乎不敢看,覺得自己的臉頰像被擊打了一樣痛。可令她無比吃驚的事情發生了。在拳頭打到卡萊前0.1秒,卡萊竟然無比靈活地向右躲開了,然后從年輕人手臂下靈活地鉆到左邊,向年輕人的腹部攻過去。

云帆對卡萊身體本能的敏捷性吃了一驚,但還是叫道:“卡萊,別和他打,你身形不夠,會吃虧的。”

卡萊沒有聽話,用拳頭懟了年輕人腹部一拳,那年輕人吃痛,但順勢彎下腰,控制住卡萊的后背,卡萊卻也不慌,見箍住后背的大手頗為有力,就掙扎著用右腳勾到男人背后,狠狠踢了一下他的膝蓋窩,那人本能地向前撲,手上的力就松懈了。卡萊趁勢猛頂了一下他的襠部,那年輕人顧不得再抓卡萊,直捂住胯部蹲坐在了地上。

卡萊趁機擺脫那年輕人,回到云帆身旁,稚氣未脫的臉上顯出一絲得意。云帆一方面確實被卡萊的臨危不懼和靈活反應驚喜到了,但另一方面又想責怪他亂來,第一時間逃跑才是更穩妥的方案。不過她什么都沒說,拉著卡萊,只想趕緊躲開混亂的人群。

可沒走幾步,就聽身后鬧哄哄的腳步,似乎直沖自己而來。云帆扭過頭,就看到一群二十歲上下、身形高矮胖瘦都有、但一樣氣勢洶洶的年輕人,懷里抱著一堆蔬菜和肉蛋,向自己和卡萊沖過來。他們的樣子明顯是要打架,但懷里抱著的菜和肉又不肯撒手,突然就有一種莫名的喜感。

云帆擺出防身術的守勢,把卡萊擋在身后,讓卡萊拉著箱子先走,自己找個客棧住下,再發消息。卡萊只是沉默不語,但又堅決站到云帆身前。

云帆知道他們兩個人敵不過,又沒有好的計策。

正在這混亂無序的一刻,身邊一個小院子突然吱呀呀開了門,一位白族婆婆伸出手,招呼云帆和卡萊過來。云帆心微微一動,向婆婆挪了一步,婆婆輕輕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入院內,卡萊心領神會,立刻提著箱子也蹦進院門。

婆婆將院門在身后輕輕鎖閉上,云帆靠著院門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云帆環視四周,發現這是座典型的白族小院子,院門竟然用鐵皮做了厚厚一層加固,門鎖也換上了厚重的多齒大鎖。婆婆大約五六十歲,身體康健,一看就是多年勞動的利落,在高原紫外線中浸潤的皮膚黑黃,褶皺頗深,但笑起來很燦爛,讓人莫名想要親近。婆婆穿一身蒼藍色白族民族服飾,正在院子里分揀藍莓,曬藍莓。

“小姑娘,外邊現在不太平喲,你倆小小年紀,可不能在外面亂逛喲。”婆婆說。

“婆婆,謝謝您。”云帆感激地蹲下來,“這外面是怎么回事?”

“唉,這些日子,來了好多人。”婆婆說,“集上的糧食、肉、菜都不夠賣,都要搶。從外面運過來的也沒那么快,一般早市和超市,到中午之前就搶光了。你們來的這會兒,正是全天搶最后一點菜的時間。那些外地小伙子兇的咧,經常幾伙人打架。”

“沒有統一的食物配給嗎?”

“有,三五天會有飛機來一次,但哪里夠啊,”婆婆搖搖頭,回憶道,“就這幾星期吧,每天又都涌來成千上萬人。我也數不清有多少人。哎喲喲,真是亂的喲。”

“那您一個人住嗎?這不安全呀。”云帆一邊幫婆婆撿藍莓,一邊憂心地問。

婆婆指指大門口:“我兒子給我加固了大門,我平時不出去,沒事的。”

云帆慢慢知道,婆婆姓楊,今年55歲,家里本來就在洱海邊開一間小小的民宿,兒子兒媳一起經營。

但就在一個多月以前,當大理開始涌來大量難民,物資開始出現明顯短缺,有個村里的大叔透露,從普洱瀾滄那邊的中緬邊境倒賣物資,甚是賺錢。雖然一路上都要面臨各種流寇劫道的風險,但鋌而走險的收益也是巨大的。兒子和兒媳合計,開民宿也有各種收容賊人的風險,倒不如去邊境上走兩趟,或許能把后半輩子的財富積累出來。試了兩三趟,都還算順利,有驚無險運了兩車稀缺藥品、儀器和珍貴食材,既給楊婆婆留下了日常生活飲食所需,又掙了頗為可觀的利潤,于是沒歇一兩天又上了路。

楊婆婆一個人留下,也不做民宿經營了,平時并不開門納客,但每次聽到門口小混混又要打人的聲音,就開個門縫救下人來。婆婆拍著胸口,仿佛大俠的氣勢。

“這太危險了,”云帆的手搭到婆婆小臂上,“這些小混混很兇,如果他們記恨了您,會翻墻進來找您麻煩的。”

“不怕,我有元寶。”楊婆婆充滿褶皺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元寶,元寶!”

這樣一叫,從院子角落里沖出一只機械狗——不,看上去是機械狼!體型頗為碩大,看上去有一米五長、一米多高,竄出來的動作迅猛流暢,落地姿態穩定,像是能看見云帆所在的位置,發出狼喉嚨里的面對陌生敵人的咕噥聲,充滿敵意地站著,隨時準備攻擊。若不是機械骨架外毫無血肉皮毛,云帆幾乎以為自己正面對一只兇惡的頭狼。

“元寶,”楊婆婆用哄一只小貓的寵溺口氣說,“這是客人,別兇,打墻角磚塊。”

云帆順著楊婆婆的手指看過去,發現院子花圃側面有一個收拾出來的角落,堆了很大一堆磚塊。還沒等她看清機械狼的動作,就見到磚頭堆頂部的一塊被一顆彈頭轟成了粉末,磚頭炸裂的聲音嚇得她一驚,低頭看時,元寶的肩頭依然露著彈道,如同黑色的眼眸。

緊接著,楊婆婆招呼了一聲,元寶又匍匐到楊婆婆腳下,就好像剛才兇猛的不是它,趴在地上宛如一只乖順的大狗狗。

“這是半年前一個軍人送的,”楊婆婆解釋道,“當時他受很重的傷,好像在躲什么人,其他家都不敢收,就我家收了,容他住了半個月。后來他走后就給我們送來了元寶。”

云帆點頭,內心洶涌著無法言說的澎湃。在這亂世一隅,這間小院子如同一葉浮萍,卻能撐起一角安全的庇護。楊婆婆的笑容安穩,似乎不過是說些不足道的小事。

云帆跟楊婆婆說借宿一兩天,除了付了房錢,也把山上老爺爺給的藍莓、菌子等物資,給了楊婆婆,讓她也能賣個好價錢。云帆歉疚地表示,又讓楊婆婆經營住宿,給她添麻煩,實在不好意思,因此希望也能幫幫忙。

“沒事,你是好心的姑娘,沒事的。”楊婆婆端起藍莓案板,笑瞇瞇地說。

黃昏時分,門外的喧囂終于歸于沉寂,云帆留卡萊在楊婆婆院子里,自己出門去勘察。市集皆已空蕩,人流皆已退場,地面上留下的狼藉菜蔬正在被市政清潔的機械蜈蚣掃清。突然空無的街巷有一種不真實的幻境之感。

云帆向前走,看到洱海邊上的草地上斜躺著一排人,以年輕人為主,都帶著VR頭盔,像抽大煙的煙鬼一般一動不動沉溺其中。她想起楊婆婆所說,最近有好多人,下午游戲,上午搶食物,就像吸毒上癮一般失控,游戲上癮,斗毆失控。本地人和外地人都有。云帆心里敏感地亮起一盞警覺燈。

再走一段,到了臨湖棧道,人也少了很多。夕陽下的洱海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清靜澄澈,水光瀲滟,寧靜無波,周圍的蒼山被層層疊疊的云海籠罩,如圣境仙山,大片狹長的云朵,在洱海上空將夕陽之光切割,在晴空留下旖旎,在湖心投下幻影。

云帆坐在湖邊一塊大石頭上,左邊是入水的深秋紅葉,右邊是無人光顧的殘破棧橋。她深呼吸,整理思緒。

她仔細整理了這幾日的密集信息。離開小島不過十來日,卻仿佛經歷了幾個世紀漫長。她聽著湖水拍擊岸邊的細微漣漪,讓心底的思緒一點一點沉淀。

她其實明白江流和齊飛。他們都不記得,她有感知前日信息的能力。云帆戴的頸鏈,來自于李普霍曼星,能捕捉空氣中尚未散去的信息場能量,以前是能感知一日以前的信息,自她從李普霍曼星歸來,精神感知力增強,現在頸鏈已經可以感知前2-3日的信息。對話聲音為主,偶爾也有強烈的視覺圖像。

和江流碰面的時候,他前兩日與人的對話如水流撲面席卷而來。“內鬼必是有內部管理權限的十二人之一,再查,不可能毫無痕跡。”“兩家公司的衛星網,盡快進行并網調試,衛星內部結構和工作流程不用動,只在表層加一層濾波接口,讓入網頻率和協議一致即可。”“真的是你嗎?你為什么不回答我?你知道多少?”“波叔,幫我再屏蔽一次GPS定位,單次屏蔽好像不行,似乎很容易被突破。”“這個賞金公告要查,邵凡,我沒時間多說了,你幫我查到底。”“爸,我想去月球。”

和齊飛碰面的時候,齊飛身邊縈繞的話語信息卻是不多,大概他一如往昔沉默寡言。云帆能聽到一些來自他人的模模糊糊的話語。“上面真的很看好你。”“這一戰很重要,勝了,霸業可成。”“齊飛,我只說這一次,你要站好你的立場。”“飛總,你怎么了,你還好嗎?”“飛總,真的要把這里的安全限制去掉嗎?那可能會非常危險,我不確定對你神經的影響。”而齊飛的回應總是幾個短短的詞。“嗯。”“懂。”“我知道了。”“還好。”“是的。”

云帆知道,他倆都在事業起步的關鍵時期。一個需要解決組織的內憂外患,并盡可能擴大自己的商業版圖;另一個需要在盤根錯節的軍事體系里一步一步向上爬。她也明白,如果做不到,他們在這龍盤虎踞的現實世界就沒有話語權。任你有什么個人智力武力才能,沒有勢力,就毫無用武之地。她能感受到他們的困擾、壓抑、焦慮和無奈。

因此,她不怪他們。

但是,但是。忽忽還在劫持與軟禁中。

她能置身事外嗎?江流和齊飛說,不需要她管,她就可以不管嗎?

忽忽是她帶到地球上的。如果當初不是她堅持完成父親的遺愿、和李普霍曼星的龍船建立聯系,忽忽的存在根本不會被地球人所知;如果不是她要躍遷到李普霍曼星,也不會遭遇李普霍曼星的危機,將忽忽帶回地球。她鄭而重之地答應特隊長,要護住忽忽的安全。而忽忽也從他們第一面遇見,就毫無保留傾力給他們所有知識。

忽忽是朋友嗎?是的。

現在忽忽的處境,是安全無憂的嗎?不是的。

但凡是想要和平友好地交流科技發展,任何勢力都不需要費盡心思搞這樣的謀劃,只需要通過聯合國和宇宙躍遷者組織,公開大方聯絡李普霍曼星就可以。能不遺余力做這些,只意味著這方勢力有私利所求,不可公之于眾,也不愿讓他人染指。所求的是什么事物呢?不外乎就是李普霍曼星的高超技術,或許就是直接的致命武器,給對方一擊致命的武器。這樣的訴求,李普霍曼文明大概率不會同意,因此忽忽的存在,必然會成為人質與威脅,要無所不用其極,達到目的。

這種情況下,無論是哪方勢力在謀劃,她能事不關己、旁觀事態發展嗎?

云帆坐在洱海邊,看夕陽低沉、光影瀲滟、水波澄澈,四周逐漸寂靜。有那么一瞬間,她被這無邊的美景蠱惑,似乎完全不想動彈了,只想這么靜靜坐著,直到天荒地老。

其實她不想涉入世事。她多么想在這樣的風景里安安靜靜地生活,一個人生活寫作、做一點安安靜靜的研究,研究歷史,研究文明。在湖光山色間,再也不理世間煩擾,只留舒緩與自由的心。

可是她能嗎?

云帆閉上眼睛,不知為什么,一些句子在心里浮現出來。“君子之酬酢萬變,當行則行,當止則止,當生則生,當死則死,斟酌調停,無非是致其真知,以求自慊而已。”

她深呼吸,覺察體內醞釀的內疚和痛苦、行動的決心。最后她睜開眼睛。

“致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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