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著，如果這姑娘在京城有落腳之處，哪怕是遠親，也比跟著他們父子倆要名正言順些。當然，私心里，他還是希望這姑娘無依無靠，這樣……
林月輕輕搖了搖頭，眼神里掠過一絲迷茫：“沒……沒聽爹提起過在京城有什么正經親戚。不過……”
她頓了頓，似乎在回憶著什么，有些不確定地說道：“我爹好像提過一次，說他年輕的時候，在京城有個……關系特別好的兄弟，姓趙，后來當了警察。但是……我從來沒見過那位叔叔，連名字都不知道……爹也沒說讓我來找他。我……我也不好意思去叨擾人家。”
畢竟，時過境遷，誰知道那位“好兄弟”如今是何光景，是否還記得當年的情分？貿然找上門去，多半是自討沒趣。
“好兄弟？當警察？還姓趙？”
老趙聽到這幾個關鍵詞，精神猛地一振！
他自己就是警察退休，京城公安系統里，姓趙的雖然不少，但能稱得上是“好兄弟”的，屈指可數。
他立刻追問道：“丫頭，你爹說的那個好兄弟，有沒有提過名字？或者在哪兒工作？跟我說說，沒準兒我認識！要真是你爹的朋友，我還能幫你問問！”
林月再次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歉意：“那位叔叔的名字，我真不知道。爹就那么提過一嘴，后來再也沒說過。”
老趙聞言，眼神里閃過一絲失望。線索到這里就斷了，真是可惜。
他不死心，又換了個角度：“那你爹……你爹叫什么名字？沒準兒……我以前聽哪個老伙計提起過？”
這個問題，似乎并不那么敏感。
林月抬起頭，看著老趙，清澈的眸子里映著燈光，她輕聲回答：
“我爹，叫林建興。”
“林……建……興……”
老趙下意識地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
起初，他只是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聽過。
但下一秒，當這個名字和他腦海深處某個塵封已久的身影重合在一起時，他整個人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
“什么？！”
老趙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動作之大，差點把身后的椅子都帶翻了。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林月，聲音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
“你……你爹叫林建興？！那……那你娘……你娘是不是叫……李鴛鴦？！”
李鴛鴦！
這個名字脫口而出的瞬間，屋子里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林月也徹底愣住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情緒激動的老人，眼睛里充滿了驚疑和不解：“您……您怎么知道我娘的名字？！”
爹的名字或許有人聽過，但娘的名字……除了最親近的人，外人怎么可能知道？！
老趙沒有回答。
確認了！真的是他！真的是林兄弟！
一股無法言喻的巨大悲痛和激動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他雙腿一軟，頹然坐回到椅子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伸出那雙布滿老繭和歲月痕跡的大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嗚……嗚嗚……”
壓抑了半生的思念、擔憂、愧疚，以及此刻得知摯友夫婦噩耗的巨大悲傷，在此刻轟然爆發。老人強健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著，哽咽的哭聲從指縫間溢出，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回蕩在這間狹小而溫暖的屋子里。
林兄弟！鴛鴦妹子！你們……你們怎么就……
趙凱站在一旁，看著眼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看著父親瞬間崩潰失聲痛哭的模樣，再聯想到剛才林月說的話，以及父親那句脫口而出的“李鴛鴦”……
一切都豁然開朗！
他什么都明白了。
原來，父親就是林月父親口中那個失散多年的、當警察的、姓趙的“好兄弟”！
趙凱心頭巨震，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瞬間涌了上來。
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嘆：這世界，真是太小了！小到兜兜轉轉，失散的故人之女，竟然以這樣一種方式，出現在了自家門口，被自己陰差陽錯地救了下來。
可這世界，又實在太大了！大到讓一對曾經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在同一個城市里，咫尺天涯，幾十年未曾相見，最終……陰陽兩隔，再也沒有重逢的機會。
命運的安排，何其巧妙，又何其殘酷！
他看著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的父親，心里也泛起一陣酸楚。他走上前去，伸出手，輕輕拍著老趙不斷聳動的脊背，無聲地安慰著他。
然后，他轉過頭，看向同樣被眼前景象驚呆，有些手足無措的林月，聲音溫和而帶著一絲鄭重：
“林月，看來……我們兩家，還真是有著很深的淵源。”
“你爹……是我爹的好兄弟。”
“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擔心，也別想太多。”趙凱的目光堅定而溫暖，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從今天起，這里就是你的家。你就安心住下吧。”
林月怔怔地看著趙凱，又看了看捂臉痛哭的老趙，眼眶也瞬間紅了。
她之前只是隱約覺得這位趙叔叔有些面善，卻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就是爹爹時常念叨的那位生死之交！
爹……娘……你們在天有靈，看到了嗎？女兒……女兒找到趙叔叔了……
巨大的沖擊和悲喜交加的情緒讓她再也支撐不住，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撲簌簌地滾落下來。她雙膝一軟，又要朝著老趙和趙凱跪下。
“使不得！使不得！”
趙凱眼疾手快，連忙伸手將她扶住，不讓她跪下去。
“都說了，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別動不動就跪。”他的語氣帶著一絲無奈，但更多的是溫和的堅持。
這時，老趙也稍微平復了一些激動的情緒，他放下手，露出一張淚痕縱橫的老臉，紅腫的眼睛看著林月，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對！小凱說得對！丫頭，留下！必須留下！”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斬釘截鐵地說道：“你是林兄弟和鴛鴦妹子的閨女，就是我的親侄女！以后，有叔一口吃的，就絕不會餓著你！吃穿住用，叔全管了！”
故人之女，如今孤苦無依，他豈有不管之理？這是他對兄弟的情義，也是他必須承擔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