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被趙凱扶著，聽著老趙這番擲地有聲的話語，看著他眼中那真摯的關切和痛惜，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感激和酸楚。她哽咽著，淚眼朦朧地點頭：“謝謝……謝謝趙叔叔……謝謝趙大哥……”

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了這幾個字。

趙凱又安慰了父親幾句，看著老趙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只是眼中依舊難掩悲傷和緬懷。

這一番波折下來，夜已經很深了。窗外的寒風似乎也感受到了屋內的情緒，嗚咽著掠過窗欞。

趙凱讓向林月，柔聲說道：“林月，你今天也受累了，早點休息。晚上……你就先睡我那屋吧，被褥都是干凈的。”

他自己的房間雖然不大，但收拾得干凈整潔，總比讓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或者跟老爺子擠著要好。

“爹，時間不早了，您也累了，先去歇著吧。”他攙扶著老趙站起身，“我跟您擠一擠，我去您屋里再鋪張床子就行。”

老趙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眼前這個眉眼間依稀有著故人影子的侄女，點了點頭，嘆了口氣：“也好。委屈你了，丫頭。”

林月連忙搖頭：“不委屈，不委屈……給叔叔和大哥添麻煩了……”

趙凱不再多說，安頓好情緒依舊有些低落的父親回房休息，然后找出了干凈的被褥，在老趙的房間里靠墻的位置，給自己打了個簡單的鋪了個床。

趙凱躺在地鋪上，身下的褥子雖然不算頂軟和，但干凈厚實，隔絕了地面的涼意。忙碌和情緒起伏了一天，他本以為自己會很快睡著，但腦子里卻紛亂如麻。

穿越到這個時代，在這個小小的四合院里，他以為自己只是換了個身份，重新開始一段平凡的生活。

卻沒想到，命運的絲線如此奇妙，竟會將他與這樣一個背負著沉重過往的女孩，以及父親那段深埋心底的往事，如此緊密地聯系在一起。

他翻了個身，盡量放輕動作，不想吵醒旁邊床上的父親。老趙似乎也還沒睡著，呼吸聲有些粗重，帶著未曾完全平復的激動和悲傷。

就在趙凱以為今夜就要在這沉默的思量中度過時，旁邊床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緊接著，是老趙刻意壓低卻依舊帶著沙啞的嗓音。

“小凱……睡著了沒？”

趙凱微微一怔，側過頭，借著門縫透進來的微光，看到父親在床上坐了起來，黑黢黢的影子在昏暗中顯得有些佝僂。

“沒呢，爸。您怎么了？是不是……心里還難受？”趙凱輕聲回應，也撐著胳膊坐起身。

老趙沉默了一下，黑暗中傳來一聲悠長的嘆息，仿佛要將胸腔里積郁了幾十年的沉重都吐出來。

“難受……肯定是難受的。”老趙的聲音低沉而遙遠，帶著濃濃的緬懷，“你冷叔……林兄弟，還有鴛鴦妹子，都是好人啊。那么好的人，怎么就……”

他又哽咽了一下，似乎不想在兒子面前再次失態，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穩了穩情緒，才接著說道。

“不過，人死不能復生。現在最要緊的，是安頓好林月。她一個姑娘家，無依無靠的，太難了。”

趙凱點點頭：“我知道，爸。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嗯。”老趙應了一聲，卻沒有立刻躺下，反而朝著趙凱的方向挪了挪身子，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話要說。屋子里的光線太暗，趙凱看不清父親臉上的表情，只能感覺到他語氣中的鄭重。

“小凱，有件事……爹得跟你說說。”

趙凱心里“咯噔”一下，隱隱有種預感。

“爸，您說。”

老趙頓了頓，像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回憶遙遠的過去。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帶著一種歲月的滄桑感：“我跟你冷叔，當年在藍田那邊一起扛過槍。”

“那時候……日子苦啊，能活下來就不容易。我們倆，是過命的交情。”

趙凱靜靜地聽著，他知道，父親很少提及那段烽火歲月，此刻愿意說出來，必然是因為林月的出現，觸動了他心底最深的記憶。

“你冷叔家里……雖然不算富裕，但在當地是有點門路的。那時候林兄弟，沒少幫我，提點我，護著我。”

“沒他，我可能早就……”老趙的聲音有些發顫，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所以，我們那時候就拜了把子，是磕過頭的親兄弟！”

“那個年代的人，情義看得重。”老趙感慨道，“那時候我們都年輕，連媳婦的影兒都還沒有呢，光棍兩條。但喝酒的時候，就拍著胸脯約定好了……”

聽到這里，趙凱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幾乎可以預見接下來老趙要說什么了。果然——

“……我們約定好了，以后各自娶了媳婦，要是生的孩子，一個男娃，一個女娃，就結成兒女親家！親上加親！”

老趙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異樣的亢奮，仿佛這個塵封已久的約定，因為林月的出現而重新煥發了生機。

趙凱：“……”

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額角，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無奈。上輩子，他演過很多狗血劇，他對這樣的劇情嗤之以鼻，萬萬沒想到穿越過來，他親身經歷了這樣的劇情。

以自家老爹對林建興那份深厚的情義，以及對林月這孤女的憐惜。

這個“娃娃親”的約定，絕對會被他從記憶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來，當成一件頂頂重要的事情。

老一輩的觀念，他理解。兄弟情深，他也感動。只是……這都什么年代了？還搞指腹為婚那一套？

他和林月今天才第一次見面，連話都沒說幾句，彼此什么都不了解，就因為父輩一個年輕時的約定，就要被硬生生地湊在一起？

這感覺……太別扭了。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比如“爸，現在不興這個了”、“感情的事得看緣分”、“我和林月還不熟”之類的，試圖打消老趙這不切實際的念頭。

然而，就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候，眼角的余光瞥見老趙手里似乎拿著什么東西，在昏暗的光線下，像是一疊紙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