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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瑜陀耶末期社會

貿易帶來富庶,雇傭兵負責護衛,還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專家的幫助,阿瑜陀耶的君主在17世紀變得異常強大。通過壟斷,他為自己保留了暹羅對外貿易的最大份額,通過其他稅收,他又從不斷擴大的國內經濟中分得部分份額。除了極少數資金被浪費在戰爭中,大部分資金都用于修建空前宏偉的新宮殿、新建或修繕寺廟和舉行奢華的節慶活動。即使是最高傲的法國來訪者、耶穌教士居伊·塔查爾(Guy Tachard),在1687年踏入王宮中的希善佩寺(Wat Phra Si Sanphet)之時也驚嘆不已:“所見之處都是金子……令人吃驚的是見到的僅僅一個佛像就比歐洲所有教堂的圣龕都富麗堂皇。”[5]貴族精英們把他們未能施展的武藝精力都投入到狩獵大象和老虎、賽船及武術藝術表演中。宮廷也發現了一種新的趣味,即對詩歌和戲劇的優雅追求,以歌頌國王和神明的勝利與傳奇。

為了戲劇化和加強其權力,君主被隱藏、神秘化并融入儀式之中。在17世紀30年代,巴薩通國王(Prasat Thong)重新塑造了阿瑜陀耶與高棉文明的傳統聯系。該王系聲稱他們的出身可追溯至遙遠的吳哥時期的柬埔寨。更多的婆羅門祭司被引入宮廷,創制繁復的宮廷儀式。新的廟宇是依照吳哥窟的方案建造的,在國王和其私人圣殿的關系上帶有強烈的吳哥式特征。宮殿經過多次重修,用一層層向外的庭院、更高的圍墻和更小的入口將內部宮闈深藏起來。國王的圣體被隱藏起來,每年只在少數幾個盛大的場合中才能向人們展示,即使在那個時候,群臣也禁止抬頭看。在觀看過宮廷和公共儀式之后,共和主義的荷蘭人發現“這種敬畏更像是對天上的神明,而非地上的君王”。但是保皇主義的法國人卻覺得這美妙非凡:“在印度群島中,沒有哪個國家比暹羅更尊崇國王。”[6]

阿瑜陀耶晚期的社會嚴格分成了2000人左右的官僚貴族及其家庭,和需要交出部分或全部勞力給統治精英的勞苦大眾。

到17世紀,官僚貴族有一個復雜的結構,記錄在官職列表上,每個職位都有其特殊的頭銜、尊號和等級,以一種稱作“薩迪納”(Sakdina)[7]的計量單位來表示。行政體系被劃分成四個主要部門。第一個部門負責管理王宮和王都,包括從王田征收稻米、保衛王室成員、維持治安、管理王族事務,以及裁決王都和王國核心地帶(ratchathani)的爭端。第二個部門負責軍事事務,并管理與邊遠的大城市及附屬城邦的關系。第三個部門進行皇家貿易,監督外國社區,并照管國庫。第四個部門包括婆羅門,他們負責儀式、占星和記錄。

躋身官秩的機會都是保留給貴族的。貴族家庭將自己的兒子獻入宮廷,他們在那里擔任侍從,之后憑借著個人能力、家族關系和王室的賞識而攀上成功的階梯。貴族家庭為保官運亨通,還可以向國王獻上一個女兒,期望她能在龍床上和錯綜復雜的宮廷政治中獲得影響力。貴族們被授予官職的標志,主要是分等級的設計精美的檳榔盒。高級官員還可能會被獎勵人口,也許還有土地或其產品。他們在街上巡游,展示其檳榔盒,一名隨從跟隨在后,以表明他們的地位。貴族們要靠這些恩賜和任何能夠利用他們的身份和地位獲取的收入來謀生,后者主要來自一定比例的稅收或收取司法工作的費用。

在戰爭年代,貴族階層之外的所有男性(包括部分女性)都被納入奴役和強迫勞動的體系。根據從傣泰人的山地國家借鑒來的方法,大多數自由民(phrai)都被登記在兵役名單中,并受負責動員調度的監工(naimunnai)的指揮。那些逃避編制的人會失去諸如進入司法程序的權利。這種征役輪流執行(隔月一次或者半年一次)。隨著戰爭的減少,這些徭役部隊就被轉到其他任務上,如修建寺廟和宮殿、抬轎、劃船或裝卸商船貨物。國王和大貴族官僚控制著這些勞役,有時甚至為此展開競爭。阿瑜陀耶的情況也同樣出現在其他的勐(城邦)中。

戰俘是被排除在這個體系之外的,他們的身份是“塔”(that),通常被譯作“奴隸”。其他人可以賣身為奴,或因債務或懲罰而淪為奴隸。一家之長可以賣掉其妻子和兒女。這種奴隸身份是世襲的。奴隸是有身價的,可以買賣和贖身。這些勞力控制體系非常全面,以至于歐洲商人發現很難雇傭到人,除非他們通過控制勞力的貴族階層工作。即便如此,他們偶爾也會發現,當軍事遠征或大型建筑項目需要人手時,勞動力就會枯竭。

性別角色視社會地位而截然不同。在平民百姓中,女性幾乎承擔了所有工作。從15世紀的中國人到17世紀的法國人和波斯人,以及19世紀的英國人,這些來訪者都注意到在暹羅,女人“干了大多數活”。一些人將這歸因于徭役制度,它將男人從家庭抽走,最多長達半年之久。在湄南河流域大多數地區,農村家庭對母系和父系血統給予同等重視,男孩和女孩平均分配遺產。在那些與佛教并存的神靈信仰中,許多儀式專家都是女性。在早期一部源自口頭傳統的敘事詩作品《昆昌與昆平》(Khun Chang Khun Phaen)中,女性都具有堅強的性格、明確的經濟職能和相當的獨立性。

但是在王族和貴族中間,女性卻被當作財產。男性家長妻妾成群,為了延續香火,各個家庭會派女兒去攀附王族。在法律上,女性總是男性的所有物,首先是屬于她的父親,然后是她的丈夫(婚姻法就像一個由父親到丈夫的買賣契約),如果她被賣為奴,也可能是屬于她的主人。宮廷詩歌里描繪的女性都是美麗的尤物,她們雖然是情節的一部分,卻不是具有功能和性格的能動者。在整個阿瑜陀耶的編年史當中,只有兩位著名的女性:一位是作為一名戰士和榮耀男性的素麗瑤泰[8];另一位是一個蛇蝎美人——希素達詹,她的性欲對王朝是一種威脅。

在17世紀,社會開始發生變化,并在隨后的世紀里加速轉變。貿易經濟的增長和軍事倫理的衰落,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強迫勞役制度。許多人通過賄賂來使自己不被登記在冊。一些人尋找要求不高的庇護人。其他人則將自己賣身為奴,以籌集參與商業活動的資本,同時從徭役中獲得自由。還有人混入了僧侶行列。幾乎可以肯定的是,越來越多的人藏匿到森林之中,遠離官方控制。到18世紀初,宮廷發現它很難再調動起超過幾千人的軍隊。國王發布諭令,旨在改進登記程序、懲罰賄賂、阻止淪為奴隸的行為、揭露假僧侶,以及找出躲在貴族庇護之下的人。但是反復出臺類似的法令表明,強制勞役已經越來越難以實施了。

貴族階級在這個時代也經歷著變化。在戰爭年代,人們可以通過在戰場上浴血拼殺而平步青云。在這一途徑的重要性降低之后,還有兩條路可供選擇。少數人能夠通過帕康(phrakhlang),即負責貿易的財政部門來致富。該部門許多崗位都被交予外國人,因為他們有進行貿易所需的能力,也因為他們更容易管控。因此,在帕康中供職的泰人貴族盡管非常少,但都是十分顯赫的人物。他們有機會參與貿易,還會向來阿瑜陀耶進行貿易的外國人索取“禮物”。

另一個通向成功的階梯是宮廷中錯綜復雜的王族斗爭。這種政治操控是經常的,但是在王位更迭之時會達到頂峰。那些有希望染指王位的人必須擁有王族血統,最好與前任君主關系親密,但是并沒有一部確切的繼承法。實際上,每一次王位更迭都是一次實力的較量,往往牽涉先王的兄弟和兒子。在尚武的時代,這種競爭不失為挑選武士國王的一種方式。在更加和平的17世紀,繼位成為一種鉤心斗角的競爭,牽涉其中的不僅包括有競爭力的王族血脈,還包括不同派系的貴族和宮廷侍衛,他們為了將來的晉升前途而支持各自的候選者。這種競爭開始于一場在王都中心打響的小型內戰,最后以對站錯隊伍的貴族和希望日后重新奪權的男性王族成員進行大清洗而告終。幫助國王登基的貴族們將會得到地位、女人、財富和榮譽等回報。

大貴族家庭希冀積累財富和威望并數代相傳。尤其是在邊遠地區,他們幾乎可以確保其職位完全世襲。在王都,他們可以確保自己的兒子進入侍衛體系,他們奉獻自己的女兒,并力爭在王位斗爭中選準勝利的一方。然而,國王們不會放任強勢家族壯大。他們會輪換任命的職位。他們征收遺產稅,區別對待這些家族,不讓其積攢財富。國王還不時以賄賂的罪名槍打出頭鳥,這種做法司空見慣。被告人隨后遭受羞辱性的公開處決,隨后,他的妻子和奴仆都被分給他人,他的房子門戶大開,供人肆意洗劫。歐洲的來訪者注意到,大貴族們住在富麗堂皇的房子里,周圍有成群的奴仆,但是幾乎沒有任何動產。鉆石非常受歡迎,因為它們很容易隱藏。

在18世紀初,貴族階層還是得到了壯大,這很大程度上歸因于貿易模式的轉變。在1688年的危機之后,英國和法國商人退出了阿瑜陀耶。荷蘭人留了下來,但是他們另有所圖,最終他們在1765年也離開了。然而,阿瑜陀耶的貿易很快重新調整,首先面向中國,其次是南方的馬來世界。中國為了養活其南方居民,對大米的需求急劇上升,因此允許更多貿易自由。暹羅成為一個理想的大米供應國。中國人開始移居暹羅,到1735年,中國人社區估計已達20000人規模了。至少有2名中國人晉升為帕康一職。據法國傳教士記載,第一個中國人“將他的中國朋友安置在最重要的崗位上……結果就是中國人現在包攬了王國所有的貿易”。[9]一些中國人通過聯姻而成為宮廷精英。另一些人則從事大米貿易、面條制作、蒸餾釀酒和養豬。至少在王都附近,市場經濟蓬勃發展。城里許多市場都擠滿了內河船,它們帶來了來自湄南河水系的商品。宮廷增加了硬幣的發行量,通過了規范商業合同的法律,并招標包稅人(tax-farms)收稅。土地可被買賣。進口的布料、陶器、玻璃和鐵器,也找到一個不斷上升的市場。搶劫案增多了。隨后出現了一個被稱作“派芒米”(phrai mangmi)的新社會群體,意即富裕的平民。人們通過賄賂來獲得等級和地位。至少在王都,貿易開始動搖社會秩序了。

繼位戰爭變得不再那么頻繁,其更多局限于王族內部,對貴族的傷害也更小。少數大家族成功地積累了幾代人的人力和財富。有些是當地的古老家族,但也有一些是來自儀式部門的婆羅門、尋求恩庇的孟人將軍以及波斯和中國商人。漸漸地,這個貴族階層開始不滿足于尋求自身的發達,他們還試圖限制君主的權力。在繼位斗爭之后,一些地方貴族揭竿而起,但是沒有人能真正威脅到王都。一些農民隊伍招募的人手很可能來自那些逃進官府管轄不到的森林中的人,他們大膽地向王都進軍,但都被大炮給驅散了。對王權更微妙的抵抗是通過佛教語言來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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