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新世界中的舊秩序:東南亞四國發展的比較歷史分析作者名: 釋啟鵬本章字數: 1423字更新時間: 2025-04-28 18:37:30
第一章 導論
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1]
——卡爾·馬克思
所有具備國家和有組織的領導階層的復雜文明,都一定會產生對領導者與被領導者、統治者與臣民、命令與服從之間關系的思考。[2]
——艾倫·梅克辛斯·伍德
2020年,搭載著鍍金唱片的“旅行者1號”已經駛至太陽系邊緣,朝著更加廣闊的宇宙進發。這枚唱片收錄了用以展現地球上各類生命及文明的聲音與圖像,它象征著人類探索未知宇宙的勃勃雄心。然而,相較于仰望星空時的躊躇滿志,我們對自己腳下的土地反倒憂心忡忡。當下的世界,依舊是“一個幸福與痛苦、戰爭與和平、合作與沖突、增長與衰落、正義與邪惡、生存與死亡等各種對立因素交叉匯合的大舞臺”[3]。我們既看到快速積累的財富與日新月異的科技將人類的生活水平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全球人類健康水平在近幾十年來得到了極大改善;但同時也看到,第三世界的面貌似乎并沒有發生根本改變。在人類跨入21世紀之際,全球尚有近30億人每天消費不足兩美元,8.4億人沒有足夠的食物,20億人缺乏基本的衛生設施,欠發達國家中四分之一的兒童連小學都沒畢業就輟學在家。經濟學家研究發現,1870年世界上最富裕的國家與最貧窮的國家的人均GDP之比為8.7∶1,這一差距到1960年擴大到38.5∶1,而到了1990年則已經高達45.2∶1。[4]時至今日,這一鴻溝并沒有得到根本的改善。對此,有人將其歸咎于無效的援助,有人認為是錯誤政策的惡果,還有人認為僅僅是源于領導人的無知。然而,這些看法似乎都難以經受長時段視野下的推敲:一些戰略看起來一時有效,但接著就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一些戰略幫助有的國家經濟騰飛,但在另一些國家卻收效甚微;許多國家經歷了風格迥異的領導人,但其發展境遇并沒有得到根本改善。“國富國窮”的迷思依舊縈繞在人們的心頭,它吸引著一代又一代最為優秀的學者孜孜以求。
國家興衰是社會科學研究中的“首要問題”(First-order Questions)——這些問題直接源自社會生活本身反復出現的、一直存在的緊張狀態和混亂關系,同時對這些問題的關注狀況也構成了評判學科發展進步的重要標準。[5]對所有國家而言,實現持續且健康的經濟增長是他們所面臨的共同任務。在此基礎之上,實現每個人尤其是普通民眾“可行能力”的拓展則是更高的要求。傳統觀點認為,一個國家要想實現這一目標,就必須成功地解決認同危機、合法性危機、貫徹危機、參與危機、整合危機、分配危機等諸多難題。[6]而第三世界國家的困境在于,它們必須同時面對國家認同、政治參與以及貧富分化等一系列問題,一組挑戰尚未形成制度性的解決方案,下一組挑戰就已經接踵而至。在“第三波”民主化浪潮中,人們曾期望通過“民主轉型”的方式化解危機和挑戰,但到目前為止,大多數經歷了民主轉型的國家都還沒能建立起運轉相對良好的制度體系,反而是“無效多元主義”和“權力支配型政治”橫行[7];旨在“去國家化”的新自由主義主張同樣未能實現其美好許諾,貧窮與不平等卻進一步加劇——這種“創造性的毀滅”甚至摧毀了勞動分工、社會關系、福利供給、技術混合、生活方式和思考方式、再生產活動、本地歸屬和情感習性。[8]
為了謀求國家富強,改變發展命運,第三世界國家展開了種種嘗試。但遺憾的是,這些嘗試最終鮮有成功。這讓那些樂觀主義者也心存疑云:這個世界真的變好了嗎——在經歷了民主轉型、市場改革乃至國家獨立和民族解放運動之后,邊緣地區的普通民眾為什么依舊難以改變自身的發展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