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序
岷山巍巍,上應井絡;蜀學綿綿,下親坤維。
蠶叢與魚鳧,開國何茫然?《山經》及《禹記》,敘事多奇幻。往事渺渺,縉紳先生難言;先哲譚譚,青衿后學樂道。班孟堅謂:“巴蜀文章,冠于天下。”謝嗇庵言:“蜀之有學,先于中原。”言似夸誕,必有由焉。若乎三皇開運,神妙契乎天地人;五主繼軌,悠久毗于夏商周。天皇地皇人皇,是謂三皇;青赤白黑黃帝,茲為五帝。三才合一,上契廣都神壇;五行生克,下符《洪范》八政。
禹興西羌,生于廣柔,卑彼宮室,而盡力于溝洫;菲吾飲食,而致孝乎鬼神。順天因地以定農本,報恩重始而興孝道。復得河圖演《連山》,三易因之肇始;又因洛書著《洪范》,九疇于焉成列。夏后世室,以奠明堂之制;禹會涂山,乃創一統之規。是故箕子陳治,首著崇伯;孔子述孝,無間大禹。
若乎三星神樹,明寓十日秘歷;金沙赤烏,已兆四時大法。萇弘碧珠,曾膺仲尼樂問;尸佼流放,嘗啟商君利源。及乎文翁化蜀,首立學校,建國君民,教學為先;治郡牧民,德禮莫后。蜀士鱗比,學于京藩;儒風浩蕩,齊魯比肩。七經律令,首先暢行蜀滇;六藝詩騷,同化播于巴黔。相如、子云,輝映漢家賦壇;車官、錦官,衣食住行居半。君平市隱,《老子指歸》遂書;儒道兼融,道德仁義禮備。往圣述作,孔裁六藝經傳;后賢續撰,雄制《太玄》《法言》。“伏犧之易,老子之無,孔子之元”,偕“揚雄之玄”以成四教;“志道據德,依仁由義,冠禮佩樂”,兼“形上形下”而鑄五德。落下主《太初》之歷,莊遵衍渾天之說。六略四部,不乏蜀人之文;八士四義,半膺國士之選。渙渙乎,文章冠冕天下;濟濟焉,人材充盈河漢。
自是厥后,蜀學統序不斷,文脈淵源賡連。兩漢鼎盛,可謂靈光魯殿;魏晉弘宣,堪比稷下學園。隋唐五代,異軍突起;天下詩人,胥皆入蜀。兩宋呈高峰之狀,三學數蜀洛及閩。蒙元兵燹,啼血西川;巴蜀學脈,續衍東南。明有升庵,足以振恥;清得張(問陶)李(調元),可堪不靦。洎乎晚清民國,文風丕振,教澤廣宣。玉壘浮云,變幻古今星漢;錦江風雨,再續中西學緣。尊經存古,領袖群倫;中體西用,導引桅帆。于是乎誦經之聲盈耳,文章之美紹先。蜀學七期三峰,無愧華章;蜀勒六經七傳,播名國典。
蜀之人才不愧于殊方,蜀之文獻稱雄于震旦。言經藝則有“易學在蜀”之譽,言史冊而有“莫隆于蜀”之稱,言文章則贊其“冠于天下”,言術數則號曰“天數在蜀”。人才不世出,而曰“出則杰出”;名媛不常有,猶稱“蜀出才婦”。至若文有相如、子瞻,詩有太白、船山,歷有落下、思訓,易有資中、梁山,史有承祚、心傳,書有東坡、嗇庵,畫有文同、大千。博物君子,莫如李石、楊慎;義理哲思,當數子云、南軒。開新則有六譯、槐軒,守文則如了翁、調元,宏通有若文通、君毅,講學則如子休、正元。方技術數,必舉慎微、九韶;道德文章,莫忘昌衡、張瀾。才士尤數東坡、升庵,才女無愧文君、花蕊,世遂謂“無學不有蜀,無蜀不成學”矣!宋人所謂“蜀學之盛,冠天下而垂無窮”云云者,亦有以哉!
蜀之經籍無慮萬千,蜀之成就充斥簡編。石室、禮殿,立我精神家園;蜀刻石經,示彼經籍典范。三皇五帝,別中原自為一篇;道德仁義,合禮樂以裨五典。談天究玄妙之道,淑世著實效之驗。顯微無間,體用一源。
至乎身毒偎人愛人,已見《山經》;佛法北道南道,并名《丹鉛》。蜀士南航,求佛法于瀛寰;玄奘西來,受具足于慈殿。若夫蜀人一匹馬,踏殺天下;禪門千家宗,于茲為大。開寶首雕,爰成大藏之經;圭峰破山,肇啟獨門之宗。菩薩在蜀,此說佛者不可不知也。
至若神農入川,本草于焉始備;黃帝問疾,岐伯推為醫祖。涯涯水涘,云隱涪翁奇技;莽莽山巒,霧鎖藥王仙跡。經效產寶,首創始于昝殷;政和證類,卒收功乎時珍。峨眉女醫,發明人工種痘;天回漢簡,重見扁鵲遺篇。雷神火神,既各呈其神通;川藥蜀醫,遂稱名乎海外矣。
又有客于此者,亦立不世之名,而得終身之緣。老子歸隱青羊之肆,張陵學道鶴鳴之山;女皇降誕于廣元,永叔復生乎左綿;司馬砸缸以著少年之奇,濂溪識圖而結先天之緣。橫渠侍父于涪,少成民胞物與之性;蠲叟隨親誕蜀,得近尊道貴德之染。是皆學于蜀者大,入于蜀者遠也。
系曰:巴山高兮蜀水遠,蜀有學兮自淵源。肇開郡學兮啟儒教,化育萬世兮德音宣。我所思兮在古賢,欲往從之兮道阻艱。仰彌高兮鉆彌堅,候人猗兮思綿綿。
舒大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