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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19世紀至20世紀70年代的傳播

長期以來,在以西方學界為主的英語世界視角中,中國古代文學理論受到重視的程度,與先秦典籍、詩詞、戲曲、小說等文學體裁尚有差距,詩話作為以詩歌體裁為中心的隨筆性文論著作,同樣經歷了一個在緩慢的逐步展開中被關注的過程。這一傳播過程,始終以具體詩話著作及其文本內容在英語世界研究者的學術研究中得以體現。

一 19世紀至20世紀70年代出版的圖書

和其他古代文學體裁相類似的是,中國古代詩話最早出現在英語世界的視野之中,有賴于西方傳教士來華之后,對中國歷史文化的接受與傳播。自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于1594年首次用拉丁文翻譯了“四書”之后,各國傳教士用本國語言對中國歷史文化典籍、著作等進行了譯介、介紹等。

關于對古代詩話的相關介紹,最早出現在英國傳教士兼漢學家偉烈亞力(Alexander Wylie)的《漢籍解題》(Notes on Chinese LiteratureWith Introductory Remarks on the Progressive Advancement of the Art;and A List of Translation from the Chinese into Various European Language[1],該書于1867年初次出版于上海,以《欽定四庫全書總目》為結構與內容的藍本,借用古代圖書四部分類法,用“經(Classics)、史(History)、子(Philosophers)、集(Belles-letters)”的結構,對兩千多種中國歷代典籍、史料文獻、宗教文獻、文人著作等進行了傾向于文獻學類別的分類與提要介紹。在“集”的部分中,偉烈亞力首先指出這是中國文學中著作數量最多的文學類別,比起單純的“純文學”界定,“集”更傾向于雅文學、詩歌與文學評論的多樣種類。

在集部的第四部分“詩文評”中,偉烈亞力將宋代的詩歌品評作品納入討論范圍,他將11世紀后期陳師道所著《后山詩話》,列在僅次于《文心雕龍》之后,并指出該書有部分內容提到陳師道本人逝世之事,因此在后世整理長期被忽視的散佚文稿時,被認為后人將這部分內容人為地嵌入到《后山詩話》文本中。同世紀魏泰所著《臨漢隱居詩話》同樣是篇幅短小的詩話作品,卻體現出對古代以及當時詩人的針砭非難之評,這種過度的偏愛來自魏泰私下里向王安石,這位被貶謫的革新者的學習,與此同時魏泰也并未忽略對詩人天賦的關注。偉烈亞力對《彥周詩話》給予極高的贊譽,他指出這部成書于1128年的著作,其題名取自作者許顗的字“彥周”,該詩話展現出了創作者的天才,與之持平的文本價值是,書中精彩絕倫的文辭論述。唐庚的《文錄》約成書于1138年,是對古時及當世詩歌的探討。吳可的《藏海詩話》成書于12世紀中期,現存版本收錄于《永樂大典》,試圖明確地對宋代詩人晦澀難懂的詩歌創作展開論述,但卻因其貫穿通篇的、需要再度闡釋的晦澀術語,而未能清楚地完成自身對詩歌的闡釋。吳聿的《觀林詩話》是關于前代與當世詩人的短篇品評,包含了作者所處時代前移近一個世紀的主要詩人們,雖然該詩話存在著顯而易見的錯誤引用等缺陷,偉烈亞力依然肯定地指出,它憑借優越的價值,在當時的文人階層中享有較高的地位。

張戒的《歲寒堂詩話》同樣也是這一時期篇幅短小的詩歌評論,對詩歌的一系列評論涉及漢朝至南宋的范圍。在長達幾個世紀的時間中,該書整本失傳,最終在1774年從《永樂大典》中整理錄出為今本。該詩話的一大杰出觀點,在于將李白與杜甫的名望定義為大眾流行,但該詩話的一般風格,仍顯示出張戒作為學者與學識深厚的評論家的特點。黃徹的《溪詩話》成書于1168年,是對愛國題材詩歌的系列評論,其文辭用筆相較于藝術化的單一呈現,更加傾向于道德的教化。王正德的《余師錄》,是對5—12世紀的一系列詩人的理論考察的積累,該書曾長時間散佚成零碎的篇章,后從《永樂大典》中重新輯錄。曾季貍的《艇齋詩話》以宋代詩歌為主體,涉及對唐、宋詩人的褒貶評議。宋代宗室后人趙與虤的《娛書堂詩話》,約創作于其本人晚年時期的13世紀初年。該詩話評論主要涉及詩歌藝術的一般常例,即詩人如何展現其文學品位以及恰如其分的文學表達。該書傳世得益于離散的文段,被統一輯錄成書。偉烈亞力認為該詩話縱觀通篇,并未能展現出杰出的文學洞察力。

金代王若虛的《滹南詩話》給予了前朝詩人們極其公正的評價。元代吳師道作為當時享有盛名的優秀學者,著有《吳禮部詩話》,對詩歌原理等問題進行評論。王構的《修辭鑒衡》成書于1333年,但該書在數世紀里僅有手抄本,而部分內容失傳。該書經過了仔細的修訂,缺漏的部分通過其他著作的引用而得以盡量補全。這部涉及前朝作者的詩文評分為上下兩卷,上卷評議詩歌,下卷評議散文,并摘錄了許多相關作者的著述,但偉烈亞力強調,相當大一部分被提及的作者,今已不可考。

明代瞿佑的《歸田詩話》成書于1425年,偉烈亞力對該詩話給予了較高的評價,稱這部著作體現出了溫和的德行,并揭示了為學深奧之理,但仍同時指出其主要價值是通過記錄,而保留了不少前朝詩歌的殘篇。該書于15世紀晚期刊印時,采用的是《存齋詩話》這一取自瞿佑本人別號的書名,但在近世版本中已替換為原書名。

李東陽的《麓堂詩話》成書于15世紀后期,在對從古至今的詩人進行系列品評的時候,作者通過考察多部詩歌作品的標準,從而試圖建立起詩歌藝術的法度,而這種判定的精確度則取決于音調。偉烈亞力指出在《麓堂詩話》原本中,更多地呈現出了這種個人情緒對詩歌品評的影響,而李東陽的親屬李何將其轉換為一種更為溫和的模式。李何刪去了對當世詩人有所批評貶斥的部分,但與此同時,他在對前朝詩人們的責難之中,保留了這一偏見。

偉烈亞力認為都穆的《南濠居士詩話》是對愛國題材詩歌的膚淺品評,指出作者的判斷有時會受到其個人觀點的歪曲。1513年,黃桓刊印了這部作品的一個版本,共收錄詩話72則。1532年,更為簡短的略縮版本被刊印,共計收錄詩話42則,而近代版本則對此二者進行了輯錄,共計收錄79則。

清代王士禎創作于1705年的《漁洋詩話》,是應其友人吳陳琬之請所寫。偉烈亞力認為作者似乎呈現出一種對詩歌韻律排布的戲謔般的美感,但在其對詩歌的引述品評中,依然表現出其個人詩歌品位與識別能力。他也指出在《檀幾叢書》中同樣收錄了《漁洋詩話》的同名卷本,但因該書才學的懸殊,而被質疑并非王士禎本人所作,可能乃寄名偽作。杭世駿的《榕城詩話》作于1735年,他作為考官逗留福州的幾周之內,因此他以“榕城”——福州這一省會城市的古稱為題名。

偉烈亞力接著重點介紹清朝學者吳景旭耗費心力編撰的《歷代詩話》,這樣一部有關前朝當世歷代詩人的理論品評與編修著作。全書共計80卷,被分為十集,并以十天干為條目進行編訂。該書以論《詩經》為開篇,并占六卷篇幅,其后按照楚辭、樂府、漢魏六朝詩歌、杜甫詩、唐宋金元明詩歌的順序進行排布。在引述前代作者的突出觀點之后,吳景旭再針對每一篇詩歌進行討論,包括異同辨析、修正謬誤、引述其不足與補全其益處。偉烈亞力認為盡管吳景旭本人表露出對詩歌的好奇求知,并在其作品中體現了這一考據的風格,但這部作品顯而易見是其真實天賦的有力證據。

李沂的《秋星閣詩話》討論詩歌藝術,所傳本不全,收錄于《昭代叢書》,同樣被收錄其中的還有清代作者徐增的《而菴詩話》。另一部涉及詩歌理論分析的著作是于1697年成書的,佘象斗的《詩學圓機活法大成》,共計18卷。該書對眾多豐富多樣的詩歌作品進行主題多元的評論,并以百科全書形式形成條目,先給出詩評的主題,再附上具體的豐富應用,并隨后進行對相關創作者的引述,其理論觀點的呈現,以及具體詩歌作品連續成節的創作成果。偉烈亞力認為后續的內容部分是某種形式上的詩韻辭典,每一韻腳都給出了大量的引述以及有關其藝術應用的注釋。

王士祿的《然脂集例》是對閨閣詩創作詩學的論述,現存共計體例10條,出版于17世紀后半期。王士祿本計劃對歷代女性創作進行共計230卷的宏大體量的輯錄,但并沒能完成這一工作。這部以類似附錄形式存在的短篇作品,就是它存世至今的全貌。

偉烈亞力贊譽宋犖的《漫堂說詩》對詩歌藝術與詩史的考察,呈現出杰出的總結論述。他以吳騫的《拜經樓詩話》與宋大樽的《茗香詩論》結束了“詩文評”的部分,并介紹前者出版于1798年,是歷朝愛國題材詩歌的研究與評論;后者出版于同年,同樣也是對相類似題材的評述。

由此可見,偉烈亞力在《漢籍解題》中對古代詩話作品的介紹,大體上以清永瑢、紀昀編修《欽定四庫全書》時所逐一撰寫的提要及其條目為藍本。他在序言中言明:“我要強調對《欽定四庫全書總目》的感激,公正地說,通過這部精湛的著述所陳述的觀點,當我在對所關注的大量書籍進行特點上的品評時,受到了它顯而易見的影響。”[2]與之相比,《漢籍解題》在體例上尤為相近,在收錄的“詩文評”具體著錄上則有所區別。偉烈亞力作為漢學基礎深厚的英國傳教士,對中國傳統文化已然形成了自身的理解,故而在對其介紹作品的選擇上,代入了一定程度上的個人理解。他對詩評的著述進行數量上的刪減,以及具體書目的替換。內容上,偉烈亞力對詩話作品的介紹內容,大致上基于《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的部分原文,由其本人進行適當提取選譯、改寫而成,但與此同時,也摻入了偉烈亞力本人的觀點與評論。

偉烈亞力對《麓堂詩話》的介紹就體現了這一點。與《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所收錄的不同,他采用了“麓堂詩話”這另一別名,但所進行的作品評價又截取選譯了原書,如強調李東陽論詩對“laws of the art”與“toes”的重視,即是對“其論詩主于法度音調”[3]的英譯。但同時偉烈亞力又指出李東陽評論詩歌時所帶有的個人情感色彩,并隨之對這一詩話作品的理論價值進行了較為客觀的褒貶,這一評價既參考了《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也是他作為漢學家自身的學理判斷。在他對吳景旭《歷代詩話》進行介紹時,對該詩話排布條目的體例,也直接采用了“分為十集,以十干為目”的原文。論及吳景旭如何進行對歷代詩人詩歌的點評,以及對相關詩學論點進行延伸時,則選譯了“先引舊說于前,后雜采諸書以相考證。或辨其是非,或參其異同,或引伸其未竟,或補綴其所遺”[4]進行說明。偉烈亞力也在自己理解的基礎上,對吳景旭通過詩話作品透露出的才學與理論見解進行了評價。

雖然偉烈亞力的《漢籍解題》相較于文學與詩學領域的論述,更傾向于古典文獻學的整理與介紹,其對古代詩話作品的收錄與關注也尚不完全,但其對“詩文評”所收錄的部分古代詩話作品的介紹與品評,是中國古代詩話作品在英語世界研究視野中得以展露身姿的開端,也是以西方傳教士為代表的早期漢學成果的重要組成。

進入20世紀,隨著英語世界研究者開始嘗試系統撰寫中國古代文學史,在他們對古代文學作品及其作者進行專門介紹的同時,“詩話”也作為文學體裁的一種,被納入關注視野之中。1901年,英國漢學家翟理斯(Herbert Allen Giles)出版其專著《中國文學史》[5]A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雖然該書作為最早在英語世界問世的文學史專著,其內容對先秦至清代的歷朝詩人及其文學成就有所介紹,但正文中并未提及詩話作品。第五卷“宋代(900—1200年)”第三章“詩”中,詩人“楊億”一節,僅提到他兒時一直不曾開口說話,直到被帶至寶塔頂部而脫口吟出《登樓》詩。注釋中指出這一記載,來自清嘉慶梁章鉅《南浦詩話》所轉引宋朝周紫芝《竹坡詩話》的內容。雖然這一對古代詩話的有關詩人創作軼事的記載,僅作為楊億詩歌創作的背景知識出現,但仍可從中看出翟理斯在介紹宋朝詩人時,注意到了從詩話中發掘、摘選詩人具體創作的可行性,也表示了詩話對詩人軼事、創作的選錄,均可作為英語世界中國文學史書寫的一大參考要素。

1957年,阿瑟·韋利(Arthur Waley)為清朝文人袁枚所作的傳記《袁枚,一位十八世紀的中國詩人》[6]Yuan Mei,Eighteenth Century Chinese Poet)出版,其中第七章“詩話與食單,1787—1797”,結合袁枚的生平歷史,對其所作《隨園詩話》進行了詳盡的介紹。阿瑟·韋利首先對該詩話的內容進行概述,認為《隨園詩話》收錄甚廣,涉及詩歌技巧、前代文學軼事、袁枚自傳式記錄,以及對詩歌本體論的哲理思考等。隨后他結合相關歷史事例,探討袁枚創作詩話的動因以及其作為置身古代文論歷史傳統之中的典型文人,所具備的主要詩歌思想內核。阿瑟·韋利選譯了《隨園詩話》中點評《詩經》、唐詩、以楊萬里為代表的宋詩等文本,呈現出袁枚評價前人詩歌的大致美學取向。作為一本歷史考據類型的傳記,該書對袁枚詩話創作的關注與介紹,更多關注的是他如何通過詩話寫作體現出親身經歷的諸多感想。袁枚在1787—1797年所經歷的諸多歷史事件,以及其對自身境遇的思考與記錄,或多或少地與《隨園詩話》中的相關自述有關,這也是阿瑟·韋利以這部詩話為切入點,對其進行文本介紹、選譯與研究的原因所在,即聯系并考察其與袁枚生平考據與思想研究的內在關系。

1961年,華人學者陳受頤(Chen Shou-yi)的《中國文學史略》[7]Chinese Literature,a Historical Introduction)經紐約羅納德出版公司出版,該書以朝代為章節的結構線索,對中國文學歷史及其各時期代表作進行了介紹研究。在“宋代文學:傳統詩歌”一章中,雖未直接言明《滄浪詩話》,但陳受頤對嚴羽的詩論進行了如下介紹與評價:“宋代晚期見證了杰出詩論家的崛起,嚴羽在他最負盛名的詩話作品中抨擊宋詩,并將唐詩與漢魏時視作黃金時期。他擁護那些三世紀至八世紀以來主要詩人中的佼佼者們,同時他正確地指出了宋詩最大的弱點——把詩歌創作與語言學、學問與議論等價起來,以至于詩歌缺乏情感的深度與強度。但嚴羽對于如何能夠改善宋詩創作的建議是局限的,他提倡作詩應回到唐與唐之前的理想模式,并將其視作唯一的出路,卻只字不提應如何在詩歌中表現作者自己的思想感情,從而徹底抹殺了宋代晚期詩歌所有創造性的機遇。”[8]

在“清朝早期詩歌”一章中,陳受頤同樣在未提及袁枚論詩著作《隨園詩話》的情況下,介紹并評價了袁枚提出的詩學術語“性靈”:“作為反對壓抑的優秀發言人,袁枚頌揚他所提出的‘性靈’以及詩歌中的靈性,這種靈性即詩人對他內心天性的強烈欲望所作出的直接表達。它將通過瞬間的靈感而得以強化,將形式化的內容提升到較高的情感層面。袁枚以任何有生命的形態的二元性為依據,主張智慧是靜態與被動的元素,而情感是動態與主動的元素,當此二者理想地相互作用時,孕育的結果就是優秀的詩歌。此外,正如所有人類內在的情感內容是其個性的天然發聲,憤怒與仇恨也是詩歌的主題,因此,在這一創造性寫作領域,道德標準并不適用。”[9]由此可見,陳受頤雖并未將具體的詩話作品納入文學史的書寫范疇,但他在相關文人學者的研究之中,已然融入了他們作為詩論家所主張的詩學理論。具體的詩話篇目雖未借此書而被英語世界所關注,但《中國文學史略》在宏觀的文論思想闡述與評論上,體現了英語世界對詩話作品所承載的詩學術語、詩評概念的介紹與傳播。

華裔中國文學研究家,斯坦福大學中國文學與比較文學教授劉若愚(James J.Y.Liu)出版于1966年的《中國詩學》(The Art of Chinese Poetry[10]的第二部分“傳統的中國詩歌觀”第二章“唯我論:詩歌用于自我表現”,將金圣嘆和袁枚共同列為“唯我論批評家”,并選譯了《隨園詩話》中有關“性情”的部分。劉若愚認為袁枚論詩重在將其視作個人情感的真實抒發,故而能延伸出其所倡導的“性靈”說。第三章“技巧論:詩歌是一種文學練習”中,劉若愚援引選譯《麓堂詩話》部分內容,指出李東陽看重作詩的詩體與格律。第四章“妙悟說:詩歌是一種感知”中,重點選譯了《滄浪詩話》部分內容,以此論證以嚴羽為代表的論詩文人主張“詩是詩人對周圍世界與自己內心感知的化身”[11],并選譯王夫之《姜齋詩話》與王士禎《帶經堂詩話》佐證此二人繼承了嚴羽的影響,并將“神”“神韻”“入神”“情景”“頓悟”等術語納入詩歌理論范疇。劉若愚認為上述文人堅持“妙悟”,即主張作詩為外部世界的投射與詩人內心世界的雙重結合?!吨袊妼W》是劉若愚八部中國詩歌相關專著的第一部,在該書中他已開始展露出用西方文論的視角,與中西比較詩學的論述,就中國詩歌及詩學的議題進行探討,并力圖用西方文論重視文本、作者內心、外部社會、外部與內心相結合等視角,對傳統詩學進行分類架構,這為其后期系統地研究中國文論打下了基礎。

1967年,美國學者華茲生(Burton Watson)英譯并出版了日本漢學家吉川幸次郎(Kojiro Yoshikawa)的《宋詩概說》(An Introduction To Sung Poetry[12]。在序章“宋詩的性質”第九節“平靜的獲得”中介紹了宋詩的文學史地位,與唐詩相比較的不同特點,并提及周紫芝的《竹坡詩話》;第三章“十一世紀前半,北宋中期”第二節“梅堯臣”中選譯歐陽修《六一詩話》里,記載梅堯臣本人論詩文段;第四章“十一世紀后半,北宋后期”第一節“王安石”中,援引了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卷二十二中《蔡寬夫詩話》對王安石評論唐詩的記載,第五節“黃庭堅”中,介紹到日本寬永十六年出版《詩人玉屑》的復刻本,并引用選譯原文中陳師道對黃庭堅詩作的評價。第七章“十三世紀,南宋末期”第三節“三體詩 詩人玉屑 滄浪詩話”,專門介紹到詩話作為“詩的隨筆”起源于歐陽修創作《六一詩話》,并介紹了《詩人玉屑》《詩話總龜》《苕溪漁隱叢話》作為宋朝詩話的集大成之作,其中《詩人玉屑》以營利為目的而刊發,則顯示出南宋時期圖書出版發行的逐漸發展,以及城市詩人群體興起,市民階層對文學興趣逐漸高漲的社會風貌。吉川幸次郎專門論及嚴羽在《滄浪詩話》中對唐詩的品評,并指出“唐詩由初、盛、中、晚四個時期組成,而盛唐為其巔峰時期,這一說法在明代開始成為社會的共識,而最早提出這一見解的則是嚴羽”[13]。吉川還選譯《滄浪詩話》部分文句,佐證嚴羽論詩推崇唐詩而不滿本朝詩歌,而這一觀點同樣對后世明朝的詩論產生了影響。吉川幸次郎對宋代詩話的介紹、選譯通過華茲生的英譯而得以在英語世界進一步傳播,可以看出他并未將詩話作品作為其作者的代表作而進行闡述,而是截取其中論人、論詩的文段,來佐證其對宋代詩人及其詩歌成就的評價,同時也將詩話放入宋代社會發展的流動過程中,注意到了詩話傳播與社會城市化的聯系。

1971年,美國學者卜壽珊(Susan Bush)出版了專著《中國文人論畫——從蘇軾(1037—1101)到董其昌(1555—1636)》(The Chinese Literati on Painting-Su Shih(1037—1101)to Tung Ch'i-ch'ang(1555—1636))[14],于1978年再版,并于2012年經由香港大學再次出版。卜壽珊以時間線索連同中國古代文人論畫的空間向度,引述大量歷史文獻、筆記、散文等材料,其中介紹、選譯節譯了《滄浪詩話》、王世貞《藝苑卮言》、王若虛《滹南詩話》、《六一詩話》,既包括其中有關詩歌藝術審美的論述,也包括對當時詩人,如蘇軾等人藝術理念的記錄、點評。其中對《六一詩話》的引述則直接轉引吉川幸次郎《宋詩概說》中的選文,同樣借用記錄梅堯臣所言,對其論詩進行闡述。

1975年,劉若愚出版《中國文學理論》(Chinese Theories of Literature[15],承襲他此前的中西比較詩學視角,劉若愚借鑒歐美文學批評家艾布拉姆斯在《鏡與燈》中所采用的,從作品、作家、世界、讀者四個角度探討文藝理論的方法,以形上理論、決定理論與表現理論、技巧理論、審美理論和實用理論等西方文論的范疇為框架,對中國古代文論進行研究。

在第二章“形上理論”的“形上傳統的支派”中,他選譯了部分《滄浪詩話》文本,并探討“入神”“妙悟”等詩學術語從而揭示嚴羽的擬古取向與以禪喻詩的形而上審美,并隨后選譯謝榛《四溟詩話》、王夫之《姜齋詩話》以佐證這一傳統的延續,直至清初王士禎《漁洋詩話》所論“神”“神韻”“神會”“神到”等,也帶有禪宗影響的色彩。在“形上理論和模仿理論和表現理論的比較”中,劉若愚將謝榛的詩論與歌德、西塞羅等西方學者的主張相連類比照。

在第三章“決定理論與表現理論”的“后期的表現理論”中,劉若愚認為葉燮的《原詩》強調詩歌創作的“胸襟”,即被劃入“表現論”的理論范疇中,同時也選譯其他文段說明葉燮詩論對宇宙外部的聯系與反映,并探討“理、事、情”“才、膽、識、力”等相關詩學術語。第六章“實用理論”的“實用理論傳統的延續”中,劉若愚節選英譯了沈德潛《說詩晬語》中,強調詩歌教化社會作用的文段。第七章“相互影響與綜合”的“擬古主義及其反動”中,選譯胡應麟《詩藪》的論詩文段,強調其“悟”與“法”承襲自嚴羽與李夢陽的詩學審美;“最后的交互影響”中選譯《隨園詩話》,以此說明袁枚對王士禎詩論的駁斥,是對其強調“性情”的體現,劉若愚也進一步援引袁枚觀點,以此探討其在詩歌是作者個性的表現這一觀點上的自相矛盾?!吨袊膶W理論》貫穿全書的這種運用西方詩學理論視野與前見,分類、闡述古代詩學的他者視角與方法,有著中西比較詩學發展史上的里程碑意義,同時也為后世英語世界研究者探討中國詩學理論、詩話文本提供了重要的方法參考。

1977年,美國漢學家李又安(Adele Austin Rickett)出版《王國維的〈人間詞話〉:中國文學批評研究》(Wang Kuo-wei's Jen-chien Tz'u-huaA Study in Chinese Criticism[16]。在第一章“中國文學批評”的“宋代詩學批評”中,李又安將“詩話”與“詞話”并列,對二者進行了詳盡的定義與介紹,指出“詩話或詞話是某位作者對詩歌多角度評論的集合,一處評論短可只有一兩行,長可至一頁甚至更多,但每一處詩評都有內在核心。不同時代的詩話作品中有關某一詩人的評論可以歸類到一起,但沒有哪一部作品之間存在著持續的爭論與思想發展。在某些作品中也有對前代歷史與詩人的粗略評價。而詩話與詞話的長度很難概括,篇幅短的只有幾頁,篇幅長的例如袁枚《隨園詩話》則有八百多頁”[17]。隨后李又安梳理了詩話的歷代發展,并定義歐陽修《六一詩話》為“第一部真正的詩話(至少是第一部將這一術語用于著作名稱)”。在第二章“王國維的詩學批評”的“中國影響”中,李又安認為嚴羽、王士禎、王夫之是影響王國維自身詩學成就最深的三位前代評論家。她指出《滄浪詩話》長期以來被公認為宋代以來最具代表性的文學評論著作之一,不僅是因為嚴羽自身的詩學理論成就,更緣于他對后世評論家的影響,并介紹他最具名聲的術語都來自對佛教禪宗的詩學應用。她繼續譯介并解讀了“興趣”“入神”等詩學術語,以及嚴羽推崇唐詩的價值主張。而這種需要靠直覺感知才能體會的精神境界,作為一種詩學概念,被清初學者王士禎所接受,并在“神”一詞上加入了“韻”這一個性化表達。清朝學者王夫之對王國維的影響,則體現在“情”與“景”這兩大詩歌要素的相互作用關系是如何得以運用與發展的。李又安指出前代的中國詩學評論家一貫堅持詩歌是由外部場景與內部情感共同構成,但她節譯《姜齋詩話》中“情景名為二,而實不可離”的評述,表達王夫之在這一詩學概念上的獨到貢獻,從而為王國維“情景交融”的詞學思想以及“境界”術語打下理論基礎。

二 19世紀至20世紀70年代的學術論文

英語世界有關中國古代詩話研究的論文起步于20世紀初,不僅開始出現專篇介紹、英譯、論述詩話作品及其文本、術語的學術論文,也有相當數量的其他相關領域、主題的論文在進行自身論述時,存在引述詩話文本進行佐證、拓展論據的情況。詩話文本零散、閑談式的論述與主題的多元,也為收集、整理其相關英語論文增添了一定難度??疾斓姆秶ㄆ诳撐?、會議論文以及英語世界研究者編輯收錄的學術論文集等。

1922年,留美于哥倫比亞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的中國教育家、戲劇家張彭春(Peng Chun Chang)在美國文壇頗具影響力的期刊《日冕》(The Dial)上發表了介紹與節譯《滄浪詩話》的文章[18],雖然張彭春僅節選英譯了“詩辯”與“詩法”兩章,但他在正文之前對嚴羽本人及《滄浪詩話》的各章進行了簡單的介紹,也表明譯介該文出于普通讀者的接受需要,規避了過于專業的人名、典故、作品等,故而采取了部分的節譯。但這依舊是對中國古代詩話文本前所未有的嘗試,首次將具體詩話的具體篇目文本以英語的形態,呈現在英語世界的視域之中。

在張彭春的譯文與譯者序之前,還附有美國批評家斯賓迦(J.E.Spingarn)為其撰寫的序言(Foreword to Tsang-lang Discourse on Poetry),斯賓迦表示張彭春的英譯是在自己的請求與力主下完成的,他指出在對西方文論的藝術概念進行探討的時候,關注到以《滄浪詩話》為代表的中國文論,將印度佛教的精神內核借鑒于詩歌藝術,這也與西方文論新柏拉圖主義等概念相類似。他也特意強調對尚未被探索的中國式天才而言,這一介紹與節選英譯有著一定向導意義。雖然張彭春與斯賓迦兩人都未過多肯定這一譯介行為的重要性與專業學術價值,但這一中國古代詩話的首次英譯,仍然開啟了20世紀以來英語世界研究者對中國傳統詩學這一“still unexplored genius of China”[19]的持續探索。

1957年7月,陳世驤(Shih-hsiang Chen)發表了論文《中國詩學與禪宗》(Chinese Poetics and Zenism[20],介紹了禪宗思想對宋、明等文人作文論詩的藝術審美主張的影響,并介紹嚴羽是對禪宗詩論最有力的支持者。陳世驤提及了《滄浪詩話》“詩辯”一章中的論詩主張,并英譯了嚴羽對詩歌的最高要求為“不涉理路,不落言筌”,以及詩學理論術語的“興趣”與“空中之音,水中之月,相中之色,鏡中之象”。

1972年,美國漢學家、喬治·華盛頓大學教授齊皎瀚(Jonathan Chaves)發表論文《楊萬里作品翻譯》(Translations from Yang Wan-li[21],提及楊萬里作為文學史上的一位杰出詩人,其所獲得最具才學的贊譽來自袁枚這18世紀的偉大詩人,并節譯了《隨園詩話》的相關選段。齊皎瀚在其后備注,更多關于楊萬里詩歌評價的信息,可見于華茲生所譯吉川幸次郎《宋詩概說》。

1973年,美國華人學者涂經詒教授(Ching-I Tu)發表論文《〈人間詞話〉的幾個方面》(Some Aspects of the Jen-Chien Tz'u-hua[22],在探討王國維“情”與“景”的詩學定位時,他引述并節譯了《六一詩話》所記載梅堯臣的語錄,說明梅堯臣的詩學主張是描寫景致時應表達清晰,而抒發情感時應表達含蓄。

1974年,加拿大學者,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教授施吉瑞(J.D.Schmidt)發表論文《楊萬里詩歌中的禪、幻覺與頓悟》(Ch'anIllusion,and Sudden Enlightenment in the Poetry of Yang Wan-li[23],介紹、選譯了多部詩話作品,用于論述以楊萬里為代表的宋代詩人開始以禪論詩的傳統。施吉瑞節譯了魏慶之《詩人玉屑》中,南宋詩人韓駒與吳可用禪宗佛法討論詩歌創作的記載。隨后佐證楊萬里堅持以禪入詩的同時,施吉瑞也節譯葉燮《原詩》對楊萬里詩作的駁斥。施吉瑞本人則通過節譯《滄浪詩話》中對楊萬里詩歌的贊譽,以及對“妙悟”這一為詩之道的肯定,從而進一步展開對“以禪喻詩”詩學理論的細致闡述,而《原詩》再一次作為對嚴羽及其主張的駁斥而被提及、選譯。最終施吉瑞選譯《隨園詩話》中對楊萬里詩歌成就的高度贊譽,借此闡明楊萬里注重禪宗頓悟的詩歌藝術追求,對后世的深遠影響值得肯定,而袁枚的“性靈”一說,也與楊萬里所追求的詩歌創作的核心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1978年,由多名美國漢學家共同撰寫的名為《中國文學方法:從孔子到梁啟超》(Chinese Approaches to Literature from Confucius to Liang Ch'i-Ch'ao[24]的會議論文集由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出版。這一論文集是對于1970年12月在維爾京群島召開的一次中國文學理論與批評學術研討會的學術總結,該會議的部分論文經由結集出版。美國漢學家李又安在“前言”一章中說道,此次會議的論文并未直接討論劉勰、嚴羽等,在她看來已經被很好地介紹到西方世界的文論批評家,而是著力將目光投注于以往尚未被注意到的問題上。例如,她認為除了《文心雕龍》與《原詩》這樣以結構完整的散文形式,對中國文學的理論與實踐進行了具體探討的文學批評作品之外,其他中國文學多以松散的形式而存在。在這些以各種隨意的產出方式存世的文論中,有一類“在酒席后偶然記錄下與友人的對話,事后再將這些內容集結成有關文學評論的小冊子(即詩話)”[25]。她隨后介紹了王士禎的“神韻”,黃庭堅的“脫胎”“換骨”等詩學術語,并著重闡述了嚴羽的“入神”,以及有關創作詩歌時內在與外部世界的聯系的術語——王夫之的“情”與“景”。以上概括性的介紹與闡釋,也是對論文集所收錄的多篇中國文論相關論文主旨的評價與總結。

同年,李又安在其被收錄的論文《方法與直覺:黃庭堅的詩學理論》(Method and IntuitionThe Poetic Theories of Huang T'ing-chien)中,介紹、引用了多部古代詩話作品。如轉述《苕溪漁隱叢話》中收錄呂本中《江西詩派宗派圖》中,劃分以黃庭堅為代表的25位詩人為“江西詩派”,肯定其文學史地位的同時,也引述了《滹南詩話》中對黃庭堅所持過于晦澀的詩學術語的批判,認為他的詩學理論對詩歌創作創造性的效果,造成了阻礙。她認為研究黃庭堅詩學理論的一大困境在于,他的理論書寫缺乏系統的呈現。雖然李又安也將11世紀歐陽修的《六一詩話》視作“詩話”這一文學傳統的開端,但黃庭堅本人并無詩話作品存世。因此她節選譯介范溫《潛溪詩眼》,并將嚴羽的“入神”與黃庭堅的詩學主張相聯系,并指出嚴羽是借用了佛教與新式道家的概念,從而將其應用為詩學術語。關于黃庭堅對唐詩的借鑒實踐,以及其理論主張,同樣通過李又安對嚴有翼《藝苑雌黃》、葛立方《韻語陽秋》的引用節譯而得以呈現,由此可見為彌補黃庭堅無結文成集的詩話流傳的缺憾,李又安采用了以其他詩話文獻為參考的論述方式。

同年,華人學者黃兆杰(Siu-kit Wong)在被收錄的《王夫之詩論的情與景》(Ch'ing and Ching in the Critical Writings of Wang Fu-chih)中,以“情”“景”這兩個詩學概念為中心,闡述其所代表“我”與“物”,“情感體驗”與“視覺體驗”的審美聯系。在梳理自唐詩起,于詩歌具體作品與理論總結中所呈現的此二者的對應關系與相互融合的同時,黃兆杰大量選譯了王夫之《姜齋詩話》中有關詩學論述、術語解讀的文本,并于文后強調王夫之作為影響深遠的杰出詩論家,應當獲得英語世界對其理論的關注,這也為其后續對《姜齋詩話》進行全文英譯打下了基礎。

1979年,美國華人學者、翻譯家歐陽楨(Eugene Eoyang)發表論文《超越視覺與聽覺之標準:中國文學批評中“味”的重要性》(Beyond Visual and Aural CriteriaThe Importance of Flavor in Chinese Literary Criticism[26]。他以“味”這一能夠有多種英譯與釋義的傳統詩學概念為中心,按歷史線索舉例分析歷代文論中有關此的論述。他指出像嚴羽這樣非凡的批評家,足以在含蓄之中把握住詩歌之“味”的超凡絕俗之處,他選譯了《滄浪詩話》論述詩歌意義不受語言限制,以及嚴羽駁斥南宋詩歌風格的文段,并解讀了嚴羽所提出的五種詩法。在其后對詩歌本質概念界定時,他還選擇節譯了部分《隨園詩話》加以佐證。

三 19世紀至20世紀70年代的博士學位論文

英語世界首次在博士學位論文中出現中國古代詩話作品,是美國學者、后任哈佛大學教授的宇文所安(Stephen Owen)的博士學位論文《孟郊與韓愈詩:中國詩歌改革研究》(The Poetry of Meng Chiao(751-814)And Han Yu(768-824):A Study of A Chinese Poetic Reform[27]。在第二章“孟郊的早期詩歌”中,他提到孟郊冷峻的苦吟之風存在著被貶斥的后世評價,與其相關的有《滄浪詩話·詩評》中“孟郊之詩刻苦,讀之使人不歡”的記載。[28]雖然宇文所安通篇所論為唐詩,并未涉及北宋以來的詩歌創作及其理論,但他節譯《滄浪詩話》并將其作為后世對孟郊詩風評價的一大參考,足以顯示他開始注意到《滄浪詩話》在文學史上的分量,為其后續研究古代詩話等中國文論奠定了基礎。

1974年,斯坦利·金斯堡(Stanley Mervyn Ginsberg)的博士學位論文《一位中國詩人的異化與和解:蘇軾的黃州流放》(Alienation And Reconciliation of A Chinese PoetThe Huangzhou Exile of Su Shi[29],在第三章“流放”中,選譯了周紫芝《竹坡老人詩話》(又名《竹坡詩話》)中所記載的,蘇軾寫于黃州的《豬肉詩》;第四章“農夫與詩人”中,他引用周必大《二老堂詩話》中的記載,闡明蘇軾的“東坡”之號,受到流放忠州的白居易相同自稱的影響。

1976年,黃維樑(Wong Waileung)的博士學位論文《中國印象式批評:詩話、詞話傳統研究》(Chinese impressionistic criticismA Study of The Poetry-Talkshih-hua Tz'a-huaTradition)。[30]該論文通篇對古代詩話的代表著作及其對后世詩學具有影響力的詩學術語,進行了詳盡的介紹、譯介與解讀闡釋。在“介紹”中,首先通過《六一詩話》對“詩話”概念進行界定,選譯《彥周詩話》中的“詩話”定義與《原詩》,簡單介紹了嚴羽等人的主要詩學術語,并清楚羅列了論文所關注研究的詩話名目。在第一章“主要的印象主義”中,節譯了《六一詩話》與《說詩晬語》。在第五章“中國的印象式批評”中“隱秘意義的概念”,對“言外之意”這一術語展開了具體論述,從禪宗與道家思想的背景入手,節譯《六一詩話》《隨園詩話》相關記錄并進行解讀,到后世《漁洋詩話》《甌北詩話》《麓堂詩話》《四溟詩話》對其的詩學評價以及其他詩人的詩學實踐,包括在詞曲理論領域對“妙悟”“神韻”等術語的借鑒。在“部分詩話作品的書寫背景”與該章“總結”中,著重介紹與評價了《隨園詩話》《六一詩話》《漁洋詩話》的詩學主張,指出《麓堂詩話》《四溟詩話》與之享有相似的內核,即中式的印象派文論。在第六章“印象主義批評:中式 vs.英式”中,以《隨園詩話》《六一詩話》《漁洋詩話》展開中西比較詩學的理論探討。在第六章“超越印象主義批評”中,繼續對《滹南詩話》《滄浪詩話》《隨園詩話》等詩話進行了評述。黃維樑的這部博士學位論文,在結合具體詩話文本與術語的譯介基礎之上,對多部詩話理論所蘊藏的印象主義式價值內核進行了論述,通篇借助西方藝術理論的視角與方法,進行詩學概念、術語的連類比照,是中西比較詩學對古代詩話進行集中關注、研究的早期代表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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