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在那巨石中最后發生了些什么？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相關的記憶如同被濃霧籠罩的夢境，越是努力回想，越是消散無蹤。

他對那些經歷只留下一種模糊而強烈的印象——在那搏動的嶙峋巨石之中，他仿佛面對了一些超越凡人理解的存在。

它們的形態無法用語言描述，僅僅是存在本身便足以讓靈魂震顫。

而他自己，渺小如塵埃，卻不知為何未被碾碎。

考慮到自己只是個二級學徒，這實際上并不奇特。或許正是他的弱小，才讓那些存在對他不屑一顧，又或者……它們根本未曾真正注視過他。

在今晨醒來時，他的腦海中只是回蕩著一些散亂的片段和嗡鳴聲，像是某種古老機械的余音，又像是遙遠低語的殘響。

這些聲音并非來自外界，而是深植于他的意識深處，揮之不去。

不過，他清楚地記得醒來時，窗外的天色已經大亮，房間里的刻鐘指針明確地告訴他——睡過頭了。

艾倫翻身下床，卻未忙著洗漱。

他的思緒仍被昨夜的經歷所占據，手指摩挲著太陽穴，精神力調動試圖驅散那揮之不去的嗡鳴。

在他做了一番嘗試后，雖然未見什么成效，但那嗡鳴聲似乎開始自行慢慢消散。

很快，他的目光轉向床頭暗格。那里存放著沙曼達女士贈予的冰晶吊墜——最有可能導致他異常進入靈界的源頭。他迅速解開三重隔絕結界，將吊墜取出，仔細端詳。

然而，吊墜并無異樣。

冰晶依舊澄澈，內部的黑色液體安靜如初，既未增多，也未減少，更未顯現出任何昨夜異象的痕跡。

艾倫皺起眉頭，心中疑慮更深。

如果并非吊墜作祟，那又是什么力量將他拖入靈界？

是沙曼達女士的某種隱秘安排，還是……他自己的金手指出了什么問題？

他深吸一口氣，將吊墜重新封存。

無論如何，眼下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導師維勒登的課題匯報可不會等他。

快速來到導師的實驗室，艾倫不出意料看到其他三人。

諾頓抱著一本攤開的厚書站在門后不遠處，看到艾倫進來略帶調侃地出言：

“艾倫？我們還以為你要睡到中午呢。“

他合上書本時，羊皮紙書簽從扉頁滑落，像片枯葉飄到地上。

“導師不在？“艾倫彎腰拾起書簽時問道。

一旁的羅娜抬起頭，銀灰色的發絲垂落在羊皮紙上。

“其實還好，導師今早接到緊急傳訊后出門了，“她將羽毛筆擱在墨水瓶沿，“說是要參與某個遺跡發掘的鑒定工作。“

艾倫暗自松了口氣，這意外的好消息讓他緊繃的肩膀略微放松。

他轉向科林，后者正用一根細長的玻璃棒攪動著燒杯里的紫色液體，嘴角掛著促狹的笑意。

“關于東側那間實驗室...“

艾倫剛開口，科林就夸張地揚起眉毛。

“我們的二級學徒大人終于想起正事了？“科林放下玻璃棒，故意拖長聲調，“我還以為你要睡到正午呢。“

燒杯里的液體突然迸出幾個氣泡，像是在附和這番調侃。

艾倫摸了摸鼻子，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窘迫笑容：“哈哈，昨天多喝了幾杯。“

這個借口十分實用，既解釋了遲到的原因，又不會引發更多追問——成年人間心照不宣的默契，有時候比任何解釋都來得有效。

科林了然地點點頭，轉身從抽屜里取出一串黃銅鑰匙。

“跟我來。“他晃了晃鑰匙串，金屬碰撞聲在石壁間清脆回蕩。

東側實驗室的門扉上蝕刻著復雜的符文，科林熟練地選中其中一把鑰匙。

隨著鎖芯轉動的咔嗒聲，一股混合著草藥與金屬氣息的氣息迎面撲來。

“雖然比不上之前亨德勒學長的專用實驗室，“科林推開門，做了個夸張的邀請手勢，“但對二級學徒來說已經相當奢侈了。“

雖然維勒登導師的實驗室全都在地下，不過由于發光水晶的存在采光不成問題。

實驗室中央擺放著一張寬大的黑曜石工作臺，臺面上整齊陳列著各式儀器：銅制蒸餾器、水晶燒杯、刻滿符文的坩堝，還有幾件艾倫叫不上名字的精密裝置。

艾倫的目光掃過房間，注意到近三分之一的地面鋪設著特制的石板。

那些石板表面打磨得異常光滑，邊緣處蝕刻著細小的導能紋路——這是為大型巫術實驗預留的陣列基座。

“怎么樣？“科林斜倚在工作臺邊，指尖輕輕敲擊臺面，“設備齊全，你可以盡情試驗。“

他忽然豎起食指，額外補充道：“不過別忘了每周得抽出六個小時處理實驗室的例行事務。放心，報酬不會少你的。“

艾倫正想回應，科林卻已經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語氣中帶著掩飾不住的期待。

“等我和羅娜晉升三級學徒后，就能像亨德勒學長那樣外出游歷。“他的目光越過艾倫，仿佛已經看到了遠方的風景，“到時候實驗室的擔子就得交給你們了。“

“事務塔樓的資源申請、材料登記、實驗報備......“科林掰著手指數著，突然拍了拍艾倫的肩膀，“這些瑣事可不比真理來得簡單。“

艾倫望著科林眼中閃爍的光芒，忽然意識到這位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師兄，其實早已為未來做好了準備。

接著艾倫又問了些實驗室相關的事項，科林一一作答后便告辭去忙自己的事了。

在科林離開后，艾倫并未立即投入研究。

他先是仔細檢查了實驗室的防護陣列，謹慎地調整了幾個關鍵節點。

做完這些，艾倫才在實驗臺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揉了揉太陽穴，昨夜那場意外的靈界之旅仍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按理說，如果'靈視之眼'真的監測到了異常，艾倫現在應該已經被帶到戒律塔問話了。

既然沒有，那么大概率是問題不大？

這個念頭讓他稍稍松了口氣。但隨即，一個新的疑問浮上心頭：

為什么這次進入靈界會如此不同尋常？沒有儀軌，沒有準備，就像被某種力量強行拖入其中。

更奇怪的是，他竟然還能安然無恙地坐在這里。

苦思冥想不一定會帶來解答，就如艾倫目前面對的形勢：線索太亂難以明晰、桎梏太多難以驗證。

既然無法立刻弄清異常進入靈界的緣由，不如先加深對靈界的認知，然后再圖對策。

他回想起那只蛇怪——靈性沖擊被其額間的晶核輕易反彈的場景仍歷歷在目。

思考片刻，他打算從靈界空間和“物質”的存在形式入手。

空間巫術并非沒有具備殺傷力的門類，在現實中艾倫難以靠學徒的實力施展這類高階技巧，但說不定在靈界那種空間結構中，規則的差異反而會成為助力。

或許，他需要開發除了靈性巫術之外的攻擊方式，才能在面對蛇怪時有一戰之力。

艾倫站起身，走向一旁的工作臺。

無論如何，他得先弄明白——在靈界，空間的規則究竟能為他所用，還是只會成為另一道致命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