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您的意志自當得到遵從。”

霍查長老面對著平臺中央那道略顯朦朧的身影躬身行禮，語氣雖稱不上熱忱，卻仍保持著應有的恭敬。

這是一位黑發的女士，面容如同少女，聲音亦是如此，但有著令人自發肅然起敬的氣質。

這片由星辰投影構成的球形空間仿佛臣服于她的意志，十二根純凈如冰的廊柱環繞著中央平臺，將虛無束縛成規整的領域。

作為本世界銀月學派首席長老，四環巫師沙曼達的存在本身就超越了常理。

“霍查，接下來的異種調查中一切都會很順利，不必擔心。”

沙曼達女士說話輕聲細語，但內容簡短而鋒銳。

她的目光似乎始終游離在具象世界之外。

“那些異種竟然試圖偽裝成學徒混入勘探隊......看來它們對寄宿的執念很深。”

“學徒艾倫·托勒密，反應很特別。”

沙曼達突然轉換話題，指尖輕點，艾倫在爆炸中掙扎求生的畫面在星光中流轉。

霍查眉頭微蹙：“您是指他看穿寄生體偽裝的能力？”

沙曼達沒有直接回答。

她轉身走向一根冰晶廊柱，柱體內突然浮現出艾倫那日提供記憶的景象。

影像定格在艾倫瞳孔特寫，虹膜邊緣泛著不自然的銀芒。

“靈性天賦確實出眾，但感知模式更讓我在意。“她若有所思地說，“前任首席在'星隕城遺跡'遭遇的蠕蟲比這次更強大，我們至今不能確定它是否脫困。“

霍查的巫師袍無風自動，眼睛微微瞇起，但蘊含著危險的光。

“要召回所有勘探隊嗎？”

沙曼達女士搖了搖頭。

“不，真理自有其規律，命運亦是。”

她輕輕揮手，周圍的投影漸漸黯淡。

“至于那個小學徒，安排他走之前來見我。”

“您認為他與遺跡有關？”霍查追問道。

“鑰匙，或是鏡子，重要的是——他有用。”

簡短而不甚明晰的交談后，沙曼達的身影如同冰融入水中開始，變得透明。

當最后一縷星光消散時，霍查獨自站在空蕩的平臺上，純凈的冰柱倒映出他凝重的面容。

——

從霍查長老那里回來后，艾倫一直在研究怎么修復自己的相位披風。

這件從靈性學院帶來的珍貴裝備在爆炸中受損嚴重，內嵌的符文組出現了細微的破損。

每當他嘗試激活，披風表面就會泛起不穩定的漣漪，像是一池被攪動的春水。

艾倫毫不懷疑，強行使用的結果大概是被丟進空間裂縫中，死得極其慘烈。

但他可不愿意等到回學院再去修復這一裝備，在目前的情況下，沒了這玩意會讓他很沒有安全感。

好在破損得不是很嚴重，之前也不是沒有研究過，艾倫估計自己勉強可以修復一部分。

他小心地將披風平鋪在桌面上，從腰間的皮囊中取出幾枚泛著幽藍光澤的晶石——這是霍查長老給的報酬中的一部分。

雖然品質比不上地脈晶核，但用來修補空間裝備勉強夠用。

正當他準備開始修復工作時，宿舍的門突然被輕輕叩響。

“艾倫·托勒密，霍查長老命我通知你。“門外傳來一個清冷的女聲，“首席長老要見你。“

艾倫的手指僵在半空，晶石差點從指間滑落。

首席長老？那個據說常年閉關，幾乎不露面的四環巫師？

“現在？”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干。

“現在。“門外的聲音不容置疑，“不要讓四環巫師等你。”

艾倫深吸一口氣，迅速將晶石和披風收好。

當他拉開門時，只看到一位銀發女巫的背影，月白色的長袍在走廊盡頭一閃而逝。

艾倫腳步不停，靴底與冰晶地面碰撞出急促的脆響。

就像之前那位女巫說的，讓四環巫師等待自己恐怕不太像話。

不過尋常會面倒還罷了，但沙曼達女士偏偏是專精占卜的星象大師。

若是她想，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與金手指的秘密......

這個可怕的假設讓艾倫喉頭發緊。

他猛地剎住腳步，走廊兩側的冰晶窗映出他蒼白的臉色。

但逃跑的念頭剛浮現就被理智碾碎。

在專精空間定位和占卜的銀月學派核心區域，從他們遠超自己四個大階段的最強者手中逃脫，似乎連神話史詩都寫不出這種荒謬的橋段。

“冷靜......”

艾倫深吸一口氣，北境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葉，令剛剛走得過快的他肺部一陣刺痛。

他下意識按住胸口，指尖能感受到胸腔內急促的心跳。

臉色難看，艾倫強迫自己邁開腳步。

不管怎么說，他只能去接受一位強大巫師的“審判”。

隨著距離觀星臺越來越近，走廊盡頭那扇鑲嵌星紋的青銅門在視野中逐漸放大。

就在這胡思亂想間，艾倫已經站在了門前。

他注意到青銅表面蝕刻的星象圖案正在緩慢旋轉，仿佛在呼應著某種未知的韻律。

當他伸手推門的剎那，一股奇異的空間波動從指間傳來——

觀星臺頂層的空間比艾倫想象中更加奇異。

踏入拱門的瞬間，重力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的靴底輕輕離開地面，整個人如同漂浮在星海之中。

無數光點在他周圍流轉，有些近得幾乎觸手可及，有些則遙遠如天邊的星辰。

這里的空間顯然已被完全重構。

“過來。”

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輕柔卻不容抗拒。

艾倫循聲望去，看到沙曼達女士正懸浮在平臺中央，黑發如瀑垂落，在星光中泛著奇異的光澤。

當艾倫飄到她面前時，這位首席長老的眼睛讓他想起霜痕裂隙深處的冰晶——清澈見底，卻又深不可測。

艾倫試圖說些什么，卻被面前的女巫給打斷。

“展示你的記憶。”她輕聲說，“全部。”

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艾倫咽了口唾沫，取出記憶水晶。

但當他剛要注入精神力時，沙曼達突然伸手按在他的額頭上。

“不必那么麻煩。”

剎那間，艾倫感覺自己的意識被撕成兩半。

一部分仍停留在觀星臺的星光中，另一部分卻墜入了記憶的漩渦。

他看到自己在霜痕裂隙中穿行，看到卡隆鎖骨處的孔洞，看到那只斑斕的有翼蜈蚣......

但更令他驚恐的是，某些他確信從未經歷過的畫面正在眼前閃過。

一座被迷霧籠罩的古城廢墟，無數扭曲的黑色身影在斷壁殘垣間游蕩。

而在廢墟中央，矗立著一座巨大的星象儀，其下壓著一只體型堪比山岳的.....蠕蟲？

“果然。”沙曼達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你接觸過'天啟'。”

艾倫劇烈喘息著，冷汗浸透了后背。

那些畫面是什么？為什么他會看到從未去過的地方？

“大人，我不明白——”

“不需要明白。”沙曼達似乎并不在意艾倫的疑惑，她收回手，眼中的星光漸漸隱去。

“你只需要知道，‘命運’已經選中了你。”

她輕輕揮手，一枚冰晶吊墜憑空出現，懸浮在艾倫面前。

吊墜內部封印著一滴黑色的液體，正不斷變換著形狀，時而如蛇般扭動，時而如花般綻放。

“帶上它。當需要之時，它會指引你。”

艾倫猶豫著接過吊墜。

就在他的手指觸碰到冰晶的瞬間，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指尖直達心臟，仿佛有某種活物鉆入了他的血管。

“現在，你可以回靈性學院了。”

沙曼達轉身望向背后虛幻的無盡星海。

“記住，今天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的導師。”

艾倫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深深鞠了一躬。

當他退出觀星臺時，似乎聽到沙曼達若有若無的低語：

“這一重歷史也許會有些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