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塔的晨鐘敲過第三響，愛麗絲和湯迪站在了實驗室冰冷厚重的鐵門外。

愛麗絲淡金色的發辮一絲不亂，嶄新的灰袍袖口卻無意識地捻出了細小的褶皺；湯迪則沉默如石，只有微微繃緊的下頜線泄露了一絲端倪。

“只是學徒測試罷了，”艾倫的聲音在空曠的門外里顯得格外清晰，他遞過兩套符石，“放輕松，想當初我可是得了不少好東西。”

愛麗絲接過符石，指尖冰涼，深吸一口氣，用力點了點頭。

湯迪只是將符石仔細收進內袋，低聲道：“明白，師兄。”

艾倫看著兩人略顯僵硬的背影消失在石板路盡頭，聳了聳肩，轉身回到實驗室。

他轉身推開鐵門，實驗室特有的混合氣味撲面而來。

羅娜正對著實驗臺上的一排坩堝皺眉，指尖捻著一撮深紫色的結晶粉末，小心翼翼地往其中一鍋沸騰的墨綠色粘液中添加。

液面驟然翻騰，騰起一股帶著奇異甜香的煙霧。

“今天可以先收工啦。”艾倫的聲音打斷了羅娜的專注。

羅娜動作一頓，她側過頭，細長的眉毛挑了挑。

“哦？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們的工作狂居然主動要求休息？”

“一級學徒測試日，導師又外出了”艾倫走到自己實驗臺前，將幾枚記錄著數據的水晶球收進次元袋，“在這種情況下，不如給自己緊張的學徒生涯一個合適的放松機會。”

羅娜瞥了眼坩堝里翻滾的氣泡，又看看自己指尖的粉末，撇了撇嘴，最終還是把粉末撒回了旁邊的晶石盒。

“嘖，算你有理。”她甩了甩有些發酸的手腕，語氣依舊懶散，“正好，昨天配的‘枯藤緩釋劑’還差最后一步結晶化，耗神得很，我可不想在精力不濟的時候碰它。”

她利落地蓋上坩堝，熄滅了下方的微型地火熔爐，動作間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輕快。

兩人離開實驗室時，太陽已近中天，卻沒什么暖意。

穿過連接東區與生活區的“懸鈴木拱廊”，稀疏的陽光透過早已掉光葉子的虬枝，在冰冷的白石路面上投下雜亂的光斑。

拱廊盡頭便是學徒餐廳，巨大的橡木門敞開著，食物的香氣混合著學徒們低低的交談聲，形成一種略顯嘈雜的暖意。

餐廳內人頭攢動，比平日熱鬧許多。

許多完成或放棄了上午工作的學徒都聚集在此，空氣中彌漫著烤面包的焦香、燉肉的濃郁和某種果酒的甜膩氣味。

羅娜對這種熱鬧敬謝不敏，徑直走向最里側一張靠窗的小桌，那里相對安靜些。

艾倫端著一個堆得冒尖的餐盤回來時，羅娜面前只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草藥茶和一小碟淋了蜂蜜的霜糖薄餅。

他盤子里則是小山般的烤鹿肋排、淋著褐色肉汁的土豆泥、整條烤得金黃的冰湖魚，還有一大塊黑麥面包。

“看來你是真打算把休息貫徹到底了。”羅娜用銀叉戳了戳薄餅，看著艾倫開始對付那塊幾乎有他小臂長的肋排。

“能量消耗大。”艾倫言簡意賅，刀叉精準地分離著烤得焦香的肉與骨。

餐廳里嗡嗡的背景音似乎被隔絕在外，他吃得專注而高效，動作間帶著一種近乎儀式的穩定感。

周圍學徒們的議論，并未在他這里激起多少漣漪。

飽食一頓，餐廳的喧囂也漸漸平息，許多學徒已返回住所或實驗室。

艾倫作別羅娜，漫步到了自己已經非常熟悉的圖書館。

他踱步到靠墻的巨大壁爐旁，那里立著一排橡木書架，算是通識閱覽區。

架上多是些介紹巫師世界風物、各大學院簡史、以及基礎藥劑植物圖譜的普及讀物，紙張陳舊，邊角卷起，顯然翻閱者眾。

艾倫隨手抽出一本硬皮封面的《南境奇物考略》，在一張遠離爐火、光線稍暗的高背木椅上坐下。

書頁翻動，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書中記載著黑水沼澤會潛藏的“黑水毒蜥”、灰巖山脈深處伴生于星紋鐵礦脈的“共鳴苔”、以及只在特定月相下于南境雨林現身的“月影蝶”……這些記載與他親身經歷相互印證，又補充了一些零碎的細節。

窗外，寒風卷起枯葉，打著旋兒掠過空曠的中庭。

時間在書頁的翻動與壁爐木柴偶爾的噼啪聲中靜靜流淌。

這片刻的寧靜，無關研究，無關晉升，只是單純地讓思緒在廣袤世界的奇異碎片里游蕩片刻。

暮色四合時，艾倫合上書，將其插回書架原位。壁爐的火光將他的影子長長地投在斑駁的石磚地上。

他離開圖書館，穿過越發冷清的回廊，回到自己的單人宿舍。

之后他盤膝坐于床上，閉目凝神，意識沉入精神海。

在精神力構成的虛幻大海中，一百一十七枚精神力符文如同星辰，按照冥想法的軌跡緩緩運行，彼此牽引，形成一片穩定而充滿韻律的銀色光帶。

潮汐的力量溫和地沖刷著每一枚符文，使其光芒愈發凝練純粹。

艾倫引導著這份力量，不急于勾勒新的星辰，而是專注于鞏固已有符文之間的聯系，讓這片精神星圖的結構更加致密、堅韌。

符文陣列無聲流轉，每一次微小的共鳴調整都帶來精神力本質的細微提升，如同溪流無聲地磨礪著河床的卵石。

冥想已近尾聲，精神海趨于一種深海般的寧靜與圓滿。就在這心神最為沉凝放松的剎那——

嗡！

一股強烈的、源自靈魂深處的震顫毫無征兆地襲來，仿佛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精神海的核心！

艾倫身形猛地一晃，險些從入定狀態跌落。

他強行穩住心神，內視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震動的源頭——

是那扇沉寂多日、鑲嵌著“門關之鑰”的銀白門扉！

此刻，這扇曾因吞噬了奇異空間內的蠕蟲而變得凝實，卻長久無法開啟的門扉，正在劇烈地嗡鳴、震顫。

構成門框的古老銀質亮起刺目的光芒，門扉表面蕩漾起水波般的漣漪。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冰冷、古老與某種跨越維度的召喚感的氣息從中噴薄而出，瞬間席卷了整個精神海。

怎么回事？沙曼達女士的“報酬”帶來的后遺癥？還是那被吞噬的蠕蟲終于引發了某種不可控的異變？

艾倫心中警鈴大作，精神力瞬間高度凝聚，如同繃緊的弓弦。

冥想法的潮汐結構瞬間在他腦內形成防護，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縷感知，謹慎地刺向那扇狂躁的門扉。

沒有預想中的狂暴能量反噬，也沒有被污染侵蝕的冰冷粘稠感。

震顫的源頭似乎并非惡意，更像是一種積蓄到極點的能量終于沖破了某種無形的桎梏，如同冰封的河道在春日暖陽下驟然崩裂。

那股冰冷的召喚感愈發清晰，帶著艾倫無比熟悉的、屬于靈界那鈷藍色星輝與永夜林地的獨特氣息。

封鎖…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