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沉默的白廣恩當然知道吳三桂的心思，他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大帥，我還是覺得無詔入關一事不妥當。”

“單看圣上對你的態度，就知道他老人家還是不信任咱關寧軍。”

“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咱當兵打仗的，最要緊的就是師出有名。”

“入關可以，如果圣上不領情呢，到時候朝廷一紙詔令，把咱打成反賊也不是不可能。”

果然是儒將，比一旁只會莽的阿濟格強多了，寥寥幾句點出了關鍵之處

只是孫高陽已經顧不了這么多了。

歷史上的吳三桂就是干巴巴等到崇禎的命令才入關。

可為時已晚，走到半路時，人家李自成就在紫禁城吃上餃子了。

這種荒唐的歷史絕對不能再次上演。

至于出兵的名義嘛，等我剿滅了闖賊，自有大儒為我辯經。

吳三桂又問：

“太乙（胡心水的字），我軍現在還有多少糧草。”

胡心水仰頭盤算著：

“三萬的精騎，七萬的步兵...”

“自從上次劫...沒收了晉商的貨物，維持個小半年不成問題。”

“好，明天你去安排，把軍中十八歲以下、四十歲以上的兵士，全部劃出編制，編入另冊。”

吳三桂計劃很久了，他說的這群人，既沒有戰斗力，還會白白消耗糧食，還不如早早遣散。

“至于剩下的嘛，給他們一天時間告別家小，然后全體在城南集合，開拔山海關！”

最后吳三桂把胡心水和阿濟格打發走，只留下白廣恩一人，

他一只手放在白廣恩的肩上，低著頭，語氣有些無奈的說道：

“鯤波，我想交給你一項艱巨的任務，不知你愿不愿意？”

“大帥是不是要我留守寧遠城？”

白廣恩早就猜到了，祖大壽雖然回了盛京，但能不能騙過多爾袞還兩說。

就算多爾袞暫時信了祖大壽的話，也一定會派人查訪察哈爾部到底有沒有叛亂，畢竟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假如關寧軍全員撤走，城中空虛，待清軍攻來時，多爾袞不費吹灰之力便可拿下。

屆時，清軍便可長驅直入，后果不堪設想。

但如果能留下一部分關寧軍，那多爾袞想攻破寧遠城，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這大概就是剛才吳總兵決定把那些老弱病殘編入另冊的用意。

那群人不是年紀太小，就是春秋已高，難以承受入關的奔襲勞苦，正好作為守城軍隊。

而留守將領的最佳人選，莫過于身為吳總兵左膀右臂的他了。

白廣恩雙手抱拳道：

“屬下只有最后一個要求！”

“說吧，鯤波，只要我能辦得到！”

“屬下希望將城外的哨所、堡壘全部放棄，將城外的村民全遷入城內。”

“好，本帥答應你。”

吳三桂自然知道堅壁清野對守城的重要性，雖然有些不人道，但大戰在即，也只能如此了。

“不僅如此，本帥還給你留五十萬石糧食。”

五十萬石？

前幾天舔了晉商的包才一共繳獲七十萬石，也就是吳三桂只帶二十萬石糧食入關。

白廣恩瞪大了雙眼，說話都有些結巴：

“總兵，這萬萬不可，入關后你們就徹底沒了糧源，怎可...”

吳三桂打斷他：

“這你就不要管了，本帥自有辦法。”

“這么多糧草，不光是留給你們的，還有城中的百姓。”

“堅壁清野之后，城中人口劇增，糧食必然會短缺，必要時，你要開倉放糧。”

只有依靠百姓，才能取得保衛戰的偉大勝利。

身為現代人的孫高陽還是十分同意那位巨人的觀點的。

不然，老百姓餓的骨瘦嶙峋，結果看你吃的滿嘴流油，那不給多爾袞搬攻城梯才怪呢。

“大帥早些歇息。”

白廣恩拱手告辭。

自從孫高陽穿越過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別人勸他注意休息，內心十分感慨。

是啊，這幾天發生的事太多了，他連這最后一個漢人王朝的氣息還沒好好感受呢。

吳三桂走出提督府大門，望著天上那輪明月，深吸一口寒氣，他不知自己能否拯救大明，一改甲申近四百年之恥。

他想到明日就要告別這寧遠城，心中略有不舍，便只身一人踏著月色，在大營里遛起了彎。

打算最后感受感受這關外的夜景。

一不留神就走到了倉庫前，里面囤著的就是關寧軍的全部家當。

值夜的士兵見到，剛要行禮，就被吳三桂擺擺手示意不要聲張。

吳三桂讓他們打開門鎖，走了進去。

對于晉商，孫高陽只依稀記得古文里的一些描述，什么“富士稱雄者...江北推山右”，什么“山西富戶，百十萬者家資不一而足”的。

可從來沒能親眼見識他們采購物資的超能力。

只見架子上碼著一袋袋糧食，另一邊是則是各式武器，有鳥銃、樸刀、雁翎刀、還有戚少保發明的狼筅。

吳三桂撫摸著這些制造精良的武器，一邊慶幸這好東西落到了他手里，也算是發了一筆小財了。

一邊又有些恐懼，不敢想象這批貨物要是到了清軍或闖軍手里，自己還拿什么贏。

艸，怎么就這么輕易把李錢他們放了呢。

早知道就讓他們牽個線聯系聯系八大晉商了，那物資豈不是源源不斷了？

咦？這是什么？

吳三桂盯著眼前的一袋不明物體。

黑乎乎的，黑芝麻？也不像啊，太細了。

不止一袋，旁邊還有幾袋也裝著一模一樣的玩意兒。

這又是什么，灰了吧唧的。

孫高陽大學時學的是化學專業，他捏起一撮聞了聞。

硝？

......

第二天，寧遠城的軍民是被一聲炮響驚醒的。

當白廣恩帶領幾十名親兵趕到校場時，只見偌大的校場上空無一人，在中間擺了一樽紅衣大炮。

炮口的縷縷青煙告訴白廣恩，這應該就是吵醒他清夢的最魁禍首。

“去，把昨晚倉庫值崗的人叫來。”白廣恩命令道。

“白將軍，你看那是什么？”

“好像...是個人？”

白廣恩順著小兵所指望過去，果然在炮身后面有一個黑黝黝的物體，在不停地蠕動。

還在慢慢的朝他們走來？

“全部警戒！”

幾十名士兵立刻拔刀，對準了愈來愈近的“妖怪”，準備讓他嘗嘗唯物主義大刀的厲害。

這“妖怪”身上不住的往外冒黑氣，看不清到底長得啥樣，但依稀能看出穿著來，官職不小，最低是個千總。

“白將軍，這人好像在念咒。”

只聽得此人口中喃喃自語：

“xx10%，xx75%，xx15%（以防審核不過）”

“成了成了…”

白廣恩聽著，這聲音怎么這么耳熟啊。

“是總兵！”

白廣恩連忙收起刀，跑了過去。

眼看吳三桂倒了下去，白廣恩連忙撐住。

只見炭黑的臉上，胡子被燎沒了半邊，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哈哈哈，成了成了，鯤波，我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