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方二十的豪格罵道：

“祖大壽，看來就是你坑殺了英郡王和豫親王。”

“還敢來替崇禎誆騙我們！”

說罷，一個箭步沖上去，拔劍就要將其當庭斬殺。

濟爾哈朗手疾眼快抬住豪格的手，同時往旁邊使了個眼色。

意思就是：

上面的攝政王還沒表態呢，你怎敢自作主張殺了他！

豪格一扭頭，果然對上了多爾袞凌厲的眼神。

于是趕緊把刀收鞘，退回了原位。

祖大壽見此舒了一口氣。

多爾袞終于開口了：

“是蒙古哪個部的，有多少人？”

他倒要這老頭還能噴出什么驚天之語。

“老臣見其衣飾服裝猜測，應該是察哈爾部。”

“人數絕對不少于三萬！”

這是他和吳三桂商量出來的最合理的答案。

誰都知道，漠南蒙古的察哈爾部與女真是世仇。

他們的上一任可汗，林丹汗就是病死在被女真追擊的路上。

不僅如此，林丹汗死后，繼任者額哲率部歸附后金。

讓人大跌眼鏡的是，當時的鄭親王濟爾哈朗竟然色心大起，不顧眾人勸阻，收娶了扎薩克（注2）額吉的可敦（注3）。

真是奇恥大辱，額吉死后，察哈爾部三代目阿布鼐多次不朝覲，恐怕就是對這件事耿耿于懷。

所以，把察哈爾部作為女真的假想敵，最易令他們信服。

濟爾哈朗沒忍住笑了出來：

“哈哈，祖大壽，你和吳三桂密謀的時候沒打聽打聽？”

“察哈爾部的首領阿部鼐三年前就向我大清俯首稱臣了。”

“就算真如你所言造反了，也絕聚不起三萬之眾！”

祖大壽不去理會濟爾哈朗的質疑，仍自顧自的陳奏。

他知道，只要說服了公司的董事長多爾袞，那其他的小股東不跟也得跟。

“咳咳。”

“臣自知劣跡斑斑，為諸位同僚所不容。”

“縱使臣披心相付，說的話也不值得相信。”

“只是，剛才老臣所言，并非一面之詞。”

“還有一人，與臣的看法相同。”

“誰？”眾人齊聲問道。

“英郡王，阿濟格。”

說著，祖大壽悠悠地從懷里掏出一份書信來。

更準確的說，是一封血帛。

“被俘后，英郡王在老臣被關進了一輛囚車里。”

“他扯下自己的衣袖，刺破手指所書。”

一名小太監接過來，呈給了多爾袞。

多爾袞接過一看，只有兩個詞：

阿部鼐三萬（滿語）

嗯，很短。

倒是像慌亂中所作，字跡也是阿濟格的。

親弟弟所寫，這下由不得多爾袞不信了。

他哪里想得到，連阿濟格這個濃眉大眼的滿洲猛男也投降吳三桂了。

沒有證據怎么能行呢？

吳三桂早就想到，僅有“人證”，沒有“物證”，難以說服鷹視狼顧的多爾袞。

所以就讓阿濟格“偽造”了這張血帛。

多爾袞看著還在堂下跪著的祖大壽，想到人家一片忠心，自己人卻這么個態度，立馬愧疚起來。

祖大壽打算把這個紅臉繼續唱下去，演戲嘛，就得有始有終。

他再次叩頭。

咚！

“老臣雖人賤言輕，但我還有一個要求。”

“就是老臣被明正典刑之后，請把的我頭顱懸在漢八旗營前，以儆效尤！”

喏，這就是老戲骨。

聽此，一旁的洪承疇范文程也跪了下來：

“臣愿以身家性命擔保祖大人。”

“臣也愿保！”

又有許多人陸陸續續表示相信祖大壽的話。

大家處境相似，都是降臣，在清廷頗有“寄人籬下”之感。

只有抱團取暖，才會更有話語權。

祖大壽一拿出信來，諸位漢臣就已經信了大半。

更何況人家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看來剛才大家的確是冤枉人家了。

要是多爾袞等人還咬著不松口，那著實有點“種族歧視”之嫌了。

多爾袞一看不妙，我怎么成唱黑臉的了？

急忙上前把祖大壽攙起來。

“本王素知復宇（祖大壽的字）忠義。”

“方才只是開個玩笑。”

“鄭親王？”

“在。”

濟爾哈朗剛才錯怪對方，頓時感到無地自容。

“明日在日華樓擺宴，為祖大人接風洗塵。”

沈陽故宮平面圖

（圖片來源于網絡，侵刪）

“嗻。”

多爾袞又問：“肅親王（注1）？”

“在！”

豪格心里咯噔一下，他向來懼怕這位嚴厲的叔叔，想到剛才自己的失態，不免有些慌張。

“馬上撤回寧遠前線的八旗隊伍，只留少許崗哨。”

“嗻！”

聽此，祖大壽心里暗笑，三桂這法子還挺靈嘛。

......

深夜，寧遠提督府內。

寧遠督師府（薊遼督師府）

（圖片來源于網絡，侵刪）

堂上一個小火爐，竄飛的火舌讓室內溫暖了些。

吳三桂正帶著自己的團隊盯著沙盤，研究闖軍的動向。

參將胡心水拿出這兩日的密報。

“大帥，探子來報，闖軍已經開始進攻寧武。”

“照這么個推進速度...寧武城破也只是時間問題。”

胡心水的情報工作向來一流，吳三桂也倚重他的能力，既能得知農民軍的動作，也能聽到多爾袞的宮廷秘聞。

吳三桂聽此臉上淡定，心急如焚。

“那這幾日有沒有紫禁城里那位的旨意給我啊？”

求求了，崇禎，我求求你求求我入關勤王吧。

沒有你的圣旨，我還怎么合法入關，合法剿闖，合法拯救大明朝啊？

“的確有旨意...”胡心水喃喃道。

吳三桂大喜，崇禎，終于想到我了嗎？

朱由檢，扛不住別硬抗嘛，早這樣不就得了。

一旁的阿濟格在腦后捏出一只虱子，往火盆里一丟，漫不經心地問道：

“崇禎老兒說了啥？”

胡心水聽此大驚失色，他還沒聽說過這種稱呼。

他地瞧著身旁這個大塊頭，此人腦后的金錢鼠尾尤為引人注目，心想吳大帥是從哪招來這么個黑煞星。

吳三桂先是瞪了一眼阿濟格，又扭頭對胡心水說道：

“他是自己人，快說吧，是不是要招我軍入關？”

胡心水沮喪的搖了搖頭：

“并不是。”

“皇上問，監軍杜之秩這兩日沒上奏密折，詢問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聽罷，吳三桂頷首苦笑。

崇禎啊崇禎，你自己都快被闖賊逼成晴天娃娃了，還不放心我們這些鎮守邊關的老丘八呢。

遇上這樣疑東疑西的老板，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哼！”

阿濟格氣憤的把辮子往脖子上一甩，擼起袖子：

“媽的，崇禎老兒怎么恁不懂事，你們中原的皇帝就這副德行？”

吳三桂抬腿就是一腳，

“就顯得你長嘴了是不是？！”

阿濟格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起身一邊暖和去了。

這要是擱別人這么對他，阿濟格高低得甩他兩電炮，可這是吳三桂。

今日一役，他不僅在戰場上被吳三桂爆錘，更是在精神上成了吳三桂的手下敗將，一番高論，讓他徹底淪為了吳三桂的小迷弟。

算了算了，讓大哥踹兩腳能咋滴，別人還沒這資格呢。

注1：崇德元年，豪格被冊封為和碩肅親王。

注2：蒙古語，意為執政官。

注3：可汗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