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木陀的熱風卷著紅沙掠過沙丘時,阿寧腕間的蛇形胎記正指著地底深處。
我們在新發現的隕玉洞穴入口前停下,洞口石壁上滲出的不是水,而是帶著金粉的血,十八道血門呈環形排列,每道門上都用指甲刻著“吳邪,進來替我們死”,字跡新鮮得仿佛剛劃開皮膚。
“鏡像族的字,”黑瞎子晃著新到手的青銅羅盤,墨鏡上蒙著層細沙,“當年在古樓見過,用隕玉碎片當筆,守墓人的血當墨。”他突然指向第十八道血門,那里的血跡正形成個扭曲的“救”字,“陳文錦的信號,她在最中央的祭壇。”
胖子攥緊云彩的手,姑娘發間的鈴蘭花今早還是現實的白色,此刻卻泛著鏡像的青灰。“別怕,”他低聲哄著,腰上別著新打的青銅鏟子,“老子在鏡湖底澆過巴乃溪水,這些血門碰不得咱。”話雖這么說,我看見他另一只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銀飾碎。
那是從鏡湖底撿回的、屬于現實世界的殘片。
小哥的斷刀率先切入血門。刀身觸及石墻的瞬間,十八道血門同時發出蜂鳴,門后傳來密集的鈴鐺響,像極了鏡像族的戰歌。“是鏡像守衛,”他盯著刀身映出的倒影,那些穿著藏青長袍的守衛后頸沒有星圖,反而刻著我們四人的名字,“用我們的執念凝成的活尸。”
阿寧突然拽住我,蛇形胎記在石壁上投出鑰匙狀的影子:“隕玉洞穴的門軸在中央祭壇,陳文錦說過,第十八次呼吸的核心是‘舍棄完美’。”她指向最近的血門,門上的“吳邪”二字突然流血,“他們要的不是你的命,是你心里那個‘必須救所有人’的念頭。”
血門在轟鳴聲中裂開。
我被拽進黑暗時,聽見胖子的咒罵混著銀飾碎裂聲。
他正用巴乃溪水潑向撲來的鏡像守衛,那些泛著微光的身影遇水即焚,慘叫著露出底下的青銅骨架,胸腔里嵌著的,竟是我們從鏡像世界帶回的物件:我的青銅片、阿寧的筆記、小哥的斷刀碎片。
“天真!看上面!”黑瞎子的手電筒光束掃過穹頂,我看見十八具青銅吊棺懸在半空,棺底刻著不同世界的“吳邪”生平,最中央那具刻著“現實吳邪,第十七次重啟時掉了半滴淚”。棺蓋突然滑開,里面躺著的不是尸體,而是團由遺憾凝成的黑霧,霧中浮現出我在鏡湖底見過的“完美吳邪”。
“吳邪,”黑霧里傳來鏡像族的低語,“只要你走進中央祭壇,就能讓所有世界的你不再痛苦。”它化作十年前的我,跪在青銅門前,眼淚懸而未落,“你看,只要你舍棄這滴淚,就不會有后來的重啟,不會有云彩的半鏡體,不會有小哥的斷刀裂痕。”
“放你娘的狗屁!”胖子的鏟子砸在吊棺上,青銅回聲震得穹頂落沙,“天真的淚要是能當門軸,老子早把長白山哭成水庫了!”他拽著云彩退到我身邊,姑娘的眼神正從青灰轉為清明,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王胖子,你在雨村說過,就算我變成半鏡體,也會把你認成真胖子。”
小哥的斷刀突然暴漲金光。他劈開迎面而來的青銅守衛,刀柄裂痕里滲出的不再是金粉,而是現實世界的鮮血:“鏡像族錯了,”他指向中央祭壇,那里浮現出陳文錦的身影,正用隕玉碎片刻著最后的警告,“真正的錨,從來不是舍棄遺憾,是帶著遺憾咬碎他們的門軸。”
黑瞎子突然吹了聲口哨,舉起染血的“張家守墓人名單”:“第十八代末位是‘吳邪’?得,天真你注定跟青銅門杠上了。”他甩出糯米炸彈,炸碎逼近的青銅吊棺,“不過老子更關心……”他指向祭壇深處,那里有具倒懸的石棺,棺蓋刻著“陳文錦,第十七次呼吸的鑰匙”,“咱們的文錦阿姨,到底把自己煉成了啥?”
阿寧的胎記在這時劇痛。她突然沖向中央祭壇,蛇形光帶纏住倒懸石棺,棺蓋應聲而開,里面躺著的不是陳文錦,而是塊刻滿星圖的隕玉,玉面映出鏡淵深處的景象:真正的陳文錦正站在第十七次祭壇前,對著我們笑,手里舉著的筆記上寫著“第十九次呼吸,用現實的痛,換鏡淵的光”。
“是幻象!”小哥突然拽住阿寧,斷刀劈向隕玉,“鏡像族用陳文錦的殘影當誘餌,真正的她在……”話沒說完,第十八道血門突然全開,涌出的不是守衛,而是無數個半鏡體的我們,他們眼里倒映著現實世界的月亮,后頸嵌著的鈴蘭花片正在吸收隕玉的光。
胖子突然把云彩推進我懷里,抄起青銅鏟子砸向中央祭壇:“你們守著隕玉!老子去開第十九道血門。”他的鏟子剛觸地,地面突然裂開,露出更深的地宮,里面浮著的,正是我們在鏡湖底毀掉的十八具青銅棺,每具棺蓋都刻著新字:“吳邪,這次換你守門”。
阿寧的蛇形胎記在此時化作金蛇,纏住隕玉核心。她望向小哥,眼里映著他掌心的血痕:“還記得鏡湖底的‘不完美’嗎?”她突然笑了,笑得血珠從胎記滲出,“現在該讓鏡像族看看,現實世界的我們,連傷口都能當鑰匙。”
小哥的斷刀刺入地宮的瞬間,十八具青銅棺同時炸裂。我看見陳文錦的筆記從玉面飄落,最后一頁寫著:“當第十九次呼吸響起,記得在血門后數三聲。”話未寫完就被風沙掩埋,但阿寧突然抬頭,盯著地宮頂部的裂縫:“三聲之后,是現實世界的太陽。”
云彩的半鏡體在這時突然清醒。她摸著胖子砸傷的手腕,眼里不再有青灰:“王胖子,你還記得嗎?在鏡像世界打水時,你總說我的竹筒太重,其實是你偷偷在里面裝了銀飾。”真實的記憶讓胖子愣住,隨即咧嘴笑開,笑聲混著遠處的駝鈴,驚飛了穹頂的沙燕。
黑瞎子的羅盤突然指向正北。他扯下墨鏡,露出左眼下方新添的血痕:“得了,第十八座祭壇快塌了,咱們的文錦阿姨在鏡淵給咱們留了條路……”他指向地宮深處的微光,“看見沒?那是現實世界的星光,比鏡淵的幻象亮多了。”
返程的沙暴在黎明前襲來。我摸著口袋里的隕玉碎片,上面的“救”字已被風沙磨成“走”。小哥走在最前,斷刀上的金光與北斗七星呼應,他突然停步,望向身后深淺不一的腳印:“第十九次呼吸,不是開始,也不是結束。”
“那是什么?”我問。
他望向塔木陀的殘陽,輕聲說:“是我們在現實里,替所有遺憾踩出的、不會被鏡像吞噬的路。”
風掠過血門時,傳來十九聲悶響。
不是鈴鐺,而是我們的心跳。胖子摟著云彩走在中間,姑娘發間的鈴蘭花不知何時變回白色,卻沾著現實世界的沙礫;阿寧整理著陳文錦的筆記,蛇形胎記在夕陽下泛著暖意;黑瞎子吹著跑調的口哨,踢開腳邊的青銅碎片,上面模糊的刻痕,像極了“永遠”。
而我知道,青銅門的故事永遠不會有真正的終章。只要我們還帶著傷疤走在現實里,鏡淵的門就永遠關不上。
因為最穩固的錨,從來不是青銅或隕玉,而是我們明知道前路滿是遺憾,卻依然愿意握緊彼此的手,在沙地上踩出更深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