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馮秉仲的斡旋下，施南生和徐克不是單純的離開。

他們和新藝城之間，處于藕斷絲連的狀態(tài)。

用徐克的話來說就是：

“新藝城是一個大家庭，而我只想在大家庭的花園里，建一個屬于自己的涼亭。

大家庭有大鍋飯。

我不想吃大鍋飯，想在涼亭里吃點心。”

“電影工作室”和“新藝城”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鬧的很僵。

麥嘉希望他們把“亭子”拆了，回歸大家庭。

徐克不愿意這么做。

但因為沒有徹底切割。

施南生還是要一邊管徐克的電影工作室，一邊幫金公主處理海外發(fā)行。

顧念是來找她，是為了赴臺簽證。

臺彎為吸引港島電影人去那片拍攝，推出了一系列經(jīng)濟與簽證便利政策。

港島的電影公司，攜帶底片入臺拍攝，可以全額退還稅金。

同時還設有專門窗口，給港島電影人提供快速簽證審批。

顧念準備把劇組拉到那邊，把布景的錢省掉。

而施南生能給他騰出時間，因為這個臺風，也因為黃百鳴。

至于，你是我在新藝城簽的最后一個員工。

希望你是我留給新藝城的禮物。

算了吧。

沒有黃百鳴打電話，顧念連這個門都進不了。

施南生幫顧念把相關(guān)手續(xù)簽字，說：“不知道你們要搞什么。”

她說的你們是指顧念和黃百鳴。

顧念接過文件，沒說什么，只是和簽約那天一樣，對她講：“多謝，施小姐。”

21號，熱帶風暴“杰拉爾”的影響已經(jīng)消退，天氣轉(zhuǎn)向悶熱。

趁著早上還算涼快。

顧念把李居明約了出來。

黃百鳴說，李居明不僅是《靈氣逼人》的編劇，命理風水也很專業(yè)。

顧念下意識以為，他在四五十歲左右。

等見了面，發(fā)現(xiàn)他很年輕。

互相介紹，李居明竟然才28。

這個歲數(shù)在顧念的刻板印象里，好像和算命的距離很遙遠。

“看過劇本了，你是懂行的，自己研究，還是家傳？我最近又收到一個孤本，咱們互相交流交流。”

李居明話很多。

他之前一直在做幕后和編劇工作。

偶然發(fā)現(xiàn)在命理風水方面有天賦，這兩年便開始深入研究。

在港島看風水，可比寫劇本賺錢。

顧念哪里懂什么風水。

他只是記得多少就寫多少。

現(xiàn)在關(guān)于“任老太爺”的墓地，也只是寫了法葬，蜻蜓點水穴。

具體細節(jié)都沒寫。

顧念之前聽過八卦，說《僵尸先生》開拍之前。

林正英找到茅山道士，借了一本叫《茅山治邪秘本》的古籍，作為電影參考。

這本書也確實出現(xiàn)在了電影里。

顧念便想著靠林正英借來的書，補充細節(jié)。

然后……

林正英說他，根本不信鬼神，也不認識什么茅山道士。

顧念有點頭疼，說，“我不懂風水，就是隨便寫的。”

“雖然我沒有聽說過‘蜻蜓點水穴’，但是結(jié)合法葬，就知道你不是隨便寫。”

李居明買了紅磡到沙田的車票，帶著顧念坐上黃頭列車。

“晉代郭璞，風水學開山之作《葬經(jīng)》強調(diào)，‘法葬其中，永吉無兇’，就是指通過特定葬法，使棺木與地脈生氣相合。”

李居明把顧念當做同道中人，很積極的展開交流。

顧念則抱著學習的心態(tài)，邊聽邊記，給他當當捧哏。

李居明沒說去哪，顧念也沒問。

兩人坐九廣鐵路到沙田站，在站外轉(zhuǎn)乘九巴84K線到馬鞍山恒安邨。

沿著山路向東北方向攀登吊手巖，這是個碎石坡，要手腳并用。

過牛押山，爬到馬鞍山頂。

“就這了，看看吧，我去年發(fā)現(xiàn)的寶地，門庭開闊，聚水藏風。”

李居明雙手按著膝蓋，渾身大汗，喘個不停。

顧念從背包里拿了瓶水遞給他，再往上面走了幾步，站到土坡上。

這個土坡，地勢寬敞平坦。

向西看去是西貢萬宜水庫和離島，向東看是八仙嶺連綿如同水波的山脊。

還真和《僵尸先生》埋“任老太爺”的地形差不多。

顧念左右走，撿了個樹枝，開始框定“任老太爺”的墓地。

先是畫一個大長方形，然后在里面又標記了一個小長方形。

李居明見狀，馬上把水放下，說：“我剛才想了一路，蜻蜓點水，結(jié)合法葬，應該是什么樣子。”

他快步走到顧念身邊，圍著方形區(qū)域，里外走了兩圈，“現(xiàn)在明白了。”

“你畫的這個大長方形，長，九米左右，寬，差不多四米。”

“小長方形，長，一米三，寬，九十。”

“所謂蜻蜓點水，水泛漣漪。”

“大的長方形是池塘，但是真正能用的，卻只有點出來的水波。”

“《葬經(jīng)》說‘吉地葬兇，與棄尸同’。”

“所以棺木不可以平葬，一定要法葬，豎著放下去，葬在這點漣漪里面！真妙啊，真妙啊！”

李居明盯著顧念，說：“還說你不會風水？！”

顧念沒理他，從包里拿出紙筆，開始寫：

穴長三丈四，實得四尺，闊一丈三，只得三尺，所以棺木不可……

寫完，李居明還是不依不饒，讓他不要藏私，大家敞開交流心得，互相印證。

顧念見狀嘆了口氣，把本子一收，邁步朗聲念道：

“尋龍分金看纏山，一重纏是一重關(guān)，關(guān)門如有八重險，不出陰陽八卦形。”

隨后一巴掌拍在李居明肩膀上，說，

“我看你有幾分本事，便也不瞞你了，我祖上是摸金校尉。”

“傳下來天、地、人、鬼、神、嗯、啊、呃、懾、嗯、遁、物、化、陰、陽、空《十六字陰陽秘術(shù)》。”

摸金校尉？！

李居明眼睛都直了。

不對，十六個字，中間嗯嗯啊啊什么意思？

對，一定還在藏私！

顧念看他眼神不對，以為沒混過去，問，“你知道摸金校尉？”

李居明馬上點頭，說：“陳琳《為袁紹檄豫州》說，操又特置發(fā)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所過隳突，無骸不露……操率將吏士，親臨發(fā)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寶。摸金是盜……”

“沒錯，就是盜墓。”

顧念摸了根煙，點上，說：

“摸金校尉這行當，我原本不信，可精絕古城那一趟，差點把命搭上。好在半本風水秘術(shù)不是白讀的，摸金符沒有白戴。”

說著把手伸向口袋，握拳出來，壓低聲音，“想不想見識一下，三國時期傳下來的摸金符？”

“想！”李居明頭都快點掉。

顧念招手，示意他探頭過來。

李居明馬上把腦袋，湊到他握拳那只手跟前。

“這你也信。”

顧念手指彈開，一個腦瓜崩就砸在他腦門上。

“怎么能是騙我呢，不可能，你一定是騙我。”

李居明捂著腦袋哀嚎，不死心的圍著顧念轉(zhuǎn)。

“人點燭，鬼吹燈，勘輿倒斗覓星峰。”顧念又拿起那個范兒，說：

“你通過了考驗，把耳朵湊過來，我教你十六字秘術(shù)的陰陽篇。”

圣斗士不會被同樣的招數(shù)打到兩次。

李居明會。

顧念彈動著手指，說：“我以后發(fā)達了，弄個摸金的本，讓成龍演胡八一，洪金寶演王胖子，林青霞演雪梨楊，你信不信啊？”

這次李居明不信了。

看好地形后，顧念帶著腦門兩個包，心里一個窟窿的李居明下山。

“薛老師，我這邊地方找好了，嗯好，我把地址報給您。”

顧念找了個電話亭，給薛志雄打了過去，讓他聯(lián)系這片地的歸屬方，交涉相關(guān)事宜。

……

嘉禾提供的會議室，二十余張木質(zhì)桌椅圍成環(huán)形。

顧念剛剛走進去，劉觀偉便起身緊緊握住他的手，“你好，我叫劉觀偉，本片的導演。”

然后也不松手，就拉著他介紹其他人：

“這是扮演文才的許冠英，任老太爺元華，任老爺黃蝦，任婷婷李賽鳳，樓南光阿威，這位是午馬，她是王小鳳演董小玉……”

林正英沒來。

劉觀偉，一直是洪金寶的御用攝影師。

《鬼打鬼》《人嚇人》都是他負責攝影。

劉觀偉的伯父，是一個真正的茅山師傅。

所以，他從小就喜歡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由于從小耳濡目染，加上和洪金寶拍攝靈幻功夫片的經(jīng)歷。

所以就產(chǎn)生了，想要自己導演一部靈幻題材電影的想法。

在這之前，他曾經(jīng)執(zhí)導過兩部功夫片，《無招勝有招》《甩牙老虎》。

但是，最終拍攝出來的效果，和市場反應都不是很成功。

洪金寶就讓他做回攝影師。

劉觀偉繼續(xù)當了幾年攝影后，感覺太累，不如當導演，指揮其他攝影師干活更舒服。

又找到洪金寶，問自己還有沒有機會。

洪金寶對洪家班的人，向來足夠支持，于是說，再給他一次機會。

劉觀偉便整理資料，準備把從伯父那里聽到的故事。

說給認識的編劇，黃炳耀和司徒卓漢聽，看他們能不能創(chuàng)作出一個劇本。

這個時候，顧念拿著劇本找上了嘉禾。

劉觀偉還沒把想法付諸行動，就被指派給《僵尸先生》做攝影。

他看完劇本后，馬上向洪金寶申請，想要導演這部。

洪金寶直接告訴他不可能，表示這個片子的編劇加策劃，帶了于仁泰。

劉觀偉又沒想法了，對比于仁泰，他的資歷太淺薄。

本來他已經(jīng)準備跟于仁泰繼續(xù)學習，沒想到于仁泰突然導不了。

所以他異常興奮。

顧念沒整明白，他為什么這么熱情，默默把手抽出來，對房間內(nèi)眾人，說道：

“大家好，我是這個項目的策劃，編劇，以及扮演秋生的演員。”

“我叫顧念，之前在新藝城參與過《開心鬼》的編劇工作。”

“今天我把大家聚到這里，是要舉行劇本圍讀。”

“我知道，你們中間有人已經(jīng)習慣了一邊拍，一邊創(chuàng)作，甚至到現(xiàn)場才知道臺詞的狀況。”

“也沒有經(jīng)歷過，現(xiàn)在這樣的編劇中心制。”

“這些都沒有關(guān)系，此刻開始，下午幾個小時，我們彼此適應。”

顧念的語速很平緩，盡量把每個字送進所有人的耳朵里。

“舉行圍讀會，有以下幾個目的。”

“發(fā)現(xiàn)問題，大家各自讀一下劇本，感受臺詞會不會生硬，情節(jié)是否流暢，節(jié)奏有沒有符合預期。”

《僵尸先生》是顧念一個人，根據(jù)記憶閉門造車的產(chǎn)物。

雖然框架牢靠，劇情完整。

但是也只是相對完整，還有提升的空間。

而這些細節(jié)，一個人的腦力有限，需要讓其他人一起參與調(diào)整。

“大家各自代入角色，幫我和劉觀偉導演判斷，人物設定是否合理，需不需要補充。”

“一起探討，場景銜接，伏筆設置，避免因為劇本漏洞導致返工，耽誤時間，浪費精力。”

“我們所有人，包括導演、演員、美術(shù)、攝影，大家一起明確作品風格和細節(jié)，減少后續(xù)執(zhí)行中的偏差。”

“大家也趁這個機會，彼此熟悉角色關(guān)系，縮短拍攝中的磨合期。”

“你們差不多都是我一個個挑選過來的，我不想讓你們失望，希望你們也不要讓我失望。”

“《僵尸先生》的拍攝周期在二十至二十五天，我們互相給對方一個滿意的結(jié)果。”

“感謝。”

面對他展現(xiàn)出來的態(tài)度，在場的人，反應各不相同。

不過也沒人站出來說什么。

因為從現(xiàn)在開始，算是進組，拿工錢了。

總之顧念講完，到場的演員都或用心，或敷衍的開始讀劇本。

除了元華。

因為他沒有臺詞，只負責“插”人。

到時候顧念讓他“插”誰，他就“插”誰。

黃蝦是這些人里面，對顧念最服氣的一個。

他沒想到幾個月前，說了句看看《追鬼七雄》，就讓他得到了一個戲份這么多的角色。

黃蝦是從劉家班跳槽到洪家班，對比其他嫡系，并不被重視。

得到“任老爺”這個角色，最感謝的人是顧念。

所以他表現(xiàn)得最積極。

而這群人里面，李賽鳳最特殊。

她不是顧念要，是嘉禾塞過來的。

嘉禾對李賽鳳還算重用，之前讓她在《新蜀山劍俠》里面出演女主角。

但是這些和《僵尸先生》并沒有區(qū)別，都是男人戲。

所以她并沒有一個能立起來的角色。

李賽鳳和黃蝦對著臺詞，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同小學生一樣，舉手說，“顧先生，我……”

“不好意思，路上遇到點事，來晚了。”

一個寸頭中年人，帶著一個頭發(fā)披肩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推門走了進來。

顧念發(fā)現(xiàn)這個長發(fā)男，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