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強(qiáng)烈熱帶風(fēng)暴“杰拉爾”影響，19日下午4時15分，天文臺改掛三號強(qiáng)風(fēng)信號。”

“教育司署宣布，8月20日至21日全港學(xué)校停課。”

“九廣鐵路及渡輪服務(wù)宣布調(diào)整班次，21日中午后逐步恢復(fù)正常。”

顧念拿著電話，看了眼電視。

畫面已經(jīng)由女主持切到了“天氣先生”。

天上飄過來兩朵云，落下大雨，把這個粉臉，黃衣服的動畫角色，追的跑出了畫面。

顧念看著撥號后，沒有一點聲音的話筒，很想把高志森送的傳呼機(jī)砸了。

“我出去一趟，晚上如果風(fēng)大就不回來了。”

顧念從柜子里翻出來高志森的雨衣、雨鞋，朝他的房間喊了一句。

“干什么去？”

高志森跑出來，看顧念已經(jīng)穿戴整齊，皺眉看了眼窗外。

顧念把雨衣帽子的拉繩拉緊，只給臉留了個圓的位置，說：

“天氣咁好，我出去散步，你同不同我一起咧，阿森。”

高志森比了個中指。

一個半小時后。

顧念把于仁泰的門砸的哐哐響。

于仁泰在貓眼里看了眼，感覺門外是來索命的水鬼。

“家里有電話，用傳呼，我給你回電話，電話又沒信號。”

“你知道我多狼狽嗎？”

“路上遇到民政署和tvb拍臺風(fēng)的外景，他們拉著我，采訪受災(zāi)情況啊。”

“于仁泰，你今天最好有事，不然我必猛踹你那條好腿。”

顧念穿條短褲，拿干毛巾擦頭發(fā)，接過咖啡喝了一口，眼睛瞄向于仁泰右腿。

他小時候得了小兒麻痹，左腿有些萎縮。

于仁泰知道這貨真干的出來，但是站在原地沒動。

顧念剛剛從鄒文懷那里，要了350萬。

許冠文找了《半斤八兩》《天才與白癡》的制作人薛志雄，給他當(dāng)監(jiān)制。

黃百鳴請了知名的風(fēng)水命理專家，《靈氣逼人》的編劇李居明，給他當(dāng)顧問。

洪金寶也把演員聯(lián)系的差不多了。

雖然顧念這部戲，投資少，350萬，演員班底弱，最大的角是許冠英。

但短短兩三天，驚動的人，可以用轟轟烈烈來形容了。

嘉禾的錢，許氏兄弟的御用制作人、洪家班的班底。

嘉禾什么時候，因為一個人這么熱鬧過。

現(xiàn)在萬事俱備，只等臺風(fēng)過去。

但是……

于仁泰沉默了一會，說：“我不能去《僵尸先生》當(dāng)導(dǎo)演了。”

顧念擦頭的手停頓了下，把毛巾翻個面，繼續(xù)擦身體，擦腿，擦完把毛巾放下。

拿起短袖使勁一擰，兩只雨靴翻過來敲敲，給于仁泰的地板留下一大灘水，把衣服套上，把雨衣穿好。

走到門口，又回去，端起桌上的咖啡一口喝完。

掃了掃客廳，把茶幾上的打火機(jī)揣進(jìn)兜里。

這才打開門，扛著自行車咚咚咚下樓。

于仁泰透過滿是雨水的窗戶，看到顧念騎自行車，頂著風(fēng)雨離開。

感覺如果他猛踹這條好腿，自己心里會舒服很多。

“我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

顧念把于仁泰不能當(dāng)導(dǎo)演和林正英講，從他老婆鄭冰冰那里接過毛巾，說，“多謝嫂子。”

林正英從顧念手里接過半透明瓷瓶——“白云邊”云醬53度，不錯。

鄭冰冰看了眼酒瓶，欲言又止。

林正英對她說，“去炒兩個菜吧。”

顧念連忙說，“不用，不用，我不喝酒。”

這瓶酒是路上，幫一個士多（小型雜貨店）的大爺，把砸在他門上的大樹杈子清理了，大爺給他的。

林正英說，“我要喝。”

顧念感覺林正英話挺少，也蠻嚴(yán)肅，和他印象里那個有點可愛的九叔很不一樣。

還是不能把人和角色掛鉤。

顧念告誡自己。

林正英空口喝了約莫有二兩的樣子，臉色開始泛紅，說：“你不問他怎么了，也不說怎么辦，他肯定難受壞了。”

“啊，哦。”顧念愣了下，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是于仁泰，“不是，英叔，你反射弧這么長啊？”

顧念感覺林正英挺抽象的。

他打電話，把于仁泰的事情告訴洪金寶以后，就坐那小口小口喝酒，一句話都不說。

十來分鐘了，突然冒出這么一句。

鄭冰冰把火腿炒蛋和清炒空心菜，端到桌上，又給顧念端了一碗紅糖姜茶。

顧念剛想道謝，林正英啪把筷子拍到桌上，瞪著鄭冰冰，“沒肉？”

壞了，酒品不好。

而且林正英好像是肝癌。

忘了，忘了。

顧念有些懊惱。

不過，他沒有說，別喝了，喝酒傷身，酒品不好傷人這種話。

顧念馬上起身，按住林正英的手，笑道：“喝酒不吃肉確實少滋味，這樣，我去買點燒肉，臘味回來。”

林正英聽著外面嗚嗚的風(fēng)聲，說，“行了，行了，就這樣吧。”

又對鄭冰冰說，“去收拾房間，阿念晚上住這里，把我衣服……”

他停頓了一下，對比自己和顧念的身材，說：

“弄條毯子給他，落水狗似的，大風(fēng)天在外面跑，真系癡線。”

鄭冰冰見他恢復(fù)正常，松了口氣，轉(zhuǎn)身給顧念拿毯子去了。

林正英手里發(fā)力，把顧念的手拍開，說，“剛才三毛說他想想辦法，什么時候打過來，你自己和他說。”

好，是個知道給別人考慮的順毛驢，不是真的爛。

顧念坐下把酒瓶拿起來，主動給他倒了一杯后，順手把瓶子放在自己這邊，笑道：“多謝英叔。”

林正英夾了口菜，“叫我老婆嫂子，叫我叔，你什么意思？”

他長相偏老，《敗家仔》《人嚇鬼》這些片子，洪金寶也都讓他演老頭。

顧念第一次見面就喊他英叔，讓他感覺惱火。

顧念又把忽悠鄭則仕的說辭，往他身上套，“我看到英叔第一眼，就認(rèn)定九叔這個角色非你不可。”

林正英不吃這套，端起酒喝了一口，說，“又是師父，又是配角。”

看過劇本的人，除了許冠文，都認(rèn)為《僵尸先生》是秋生、文才，雙男主。

這倆有屬于自己的故事線。

秋生鬼新娘，文才中尸毒。

顧念沒有和林正英解釋什么，再次給他倒酒，說：

“如果拍完《僵尸先生》，你沒有紅，我就不管你叫英叔，再給你整幾箱……”

林正英把話接過來，說，“整幾箱竹葉青。”

幾箱竹葉青，可不老少錢了。

顧念輕拍桌沿，打出一聲悶響，說，“行，如果你紅了，我也不管你叫英叔，你管我叫顧叔就行。”

林正英差點沒把酒噴出來，瞪眼說，“不行。”

他十一歲就加入了港島春秋戲劇學(xué)院，拜師京劇名家粉菊花。

和錢月笙、董瑋、簫芳芳、鐘發(fā)、惠天賜、陳龍、尊龍、羅家英等人成為同門師兄弟。

他如果叫顧念叔，這些師兄弟姐妹怎么辦？

林正英果斷拒絕，說，“九叔真紅，我同意你叫我英叔，再給你弄幾箱酒。”

顧念反對，“我又不喝酒。”

林正英喝了差不多半斤，開始犯倔脾氣，就是要把這個賭局搞起來，說，“那你說怎么辦？”

顧念拿著酒瓶子，說，“你酒量好不好？”

林正英得意的輕笑，“我一天喝兩三斤白酒。”

“好！”顧念浮夸的稱贊，隨手把他酒杯拿過來，說，“如果你紅了，你幫我喝酒。”

林正英沒明白，問，“什么意思？”

顧念說，“擋酒，別人找我喝酒，我?guī)е悖銕臀翼斏稀！?

林正英性格比較孤僻，不喝酒基本不太說話。

現(xiàn)在既想要把賭局開起來，殘存的理智，又告訴他，你應(yīng)付不來這個。

顧念看他不說話，把酒杯放回去，說，“算了，不玩了。”

顧念一退，林正英馬上就進(jìn)，拍桌子說：

“好，我答應(yīng)你，如果真輸了，需要用到，提前通知，我那天不喝，隨時待命。”

顧念拿著酒瓶，“你耍賴怎么辦？”

林正英急了，江湖兒女，聽不了這個詞，“我耍賴，我叫你叔。”

顧念說，“君子一言？”

“不信我！”林正英臉一沉，左掌瞬間彈起，一記‘標(biāo)指行橋’對顧念的臉打了過去。

林正英喝酒后很沖，出手就是“標(biāo)指”這種，殺傷力比較大的技法，往臉上抽。

顧念右攤手斜格，順勢翻手扣住他的手腕。

林正英左手被擋的瞬間，右手就揮拳朝顧念臉上砸了過去。

行橋雖落馬，擋手即沖頭。

連續(xù)兩下狠手，顧念也有點火了。

他緊緊抓住林正英的手腕，雙腳一蹬，自己往后倒的同時，把他整個人，拉到了桌子上。

碗筷乒乒乓乓，掉了一地。

如果林正英沒有喝醉，倆人還可以套套招式。

但是他起手就是兩下狠手。

戲馬上開，顧念真不能給這醉鬼來上幾拳，只能把戰(zhàn)斗帶到地面。

于是等鄭冰冰慌忙從房間里跑出來，就看到倆人在地上扭成一團(tuán)，互相扯頭發(fā)，摳鼻子。

一個在那喊：

“敵手尋橋虛落馬，轉(zhuǎn)身靈活標(biāo)馬快，力從地起，拳由心發(fā)，移身卸力、力打?qū)_！”

一個在那叫：

“上三路手擋，下三路腳消，按頭翹尾，按尾翹頭，按中間挑肩起！”

林正英是喝多了。

顧念……顧念是配合他……

洪金寶打電話來的時候，聽到是顧念接，問，“林正英呢？”

顧念無奈看向旁邊，說，“我找根繩子捆起來了。”

林正英在那兒叫：“放開我。”

洪金寶一聽就知道，林根寶又又又，又特么喝醉了。

林正英喝酒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他和成龍都被他酒后打過。

不僅如此，有幾次醉酒后和陌生人群毆，也是他出面擺平。

醉酒在片場和工作人員爭執(zhí)，影響拍攝進(jìn)度，也不是一次兩次。

洪金寶說，“你身手不錯，他發(fā)起酒瘋，沒兩三個拉不住。”

顧念說，“我給他來了一發(fā)裸絞。”

林正英非常不服的在旁邊叫，讓顧念和他硬橋硬馬來一場。

顧念脫鞋，對他展示濕噠噠的襪子。

醉鬼也怕這個，閉嘴了。

洪金寶聽到裸絞沉默了幾秒，說，“劉觀偉想要執(zhí)導(dǎo)。”

顧念馬上表態(tài)，“洪班主覺得行，我沒問題，那攝像呢？”

劉觀偉本來是攝像，現(xiàn)在洪金寶提議讓他當(dāng)導(dǎo)演，位置又空一個出來。

洪金寶說，“我讓敖志君去吧。”

顧念沒聽說過，不過也沒意見。

導(dǎo)演他倒是認(rèn)識幾個，攝像是真沒接觸過。

洪金寶剛想掛電話，突然想起錢嘉樂和他說的事：“你讓找的錢小豪，邵氏不同意他出來。”

錢嘉樂去年跟的洪金寶，不過的他的哥哥錢小豪是張徹的關(guān)門弟子，簽約的邵氏。

原來《僵尸先生》是85年拍的。

那個時候，邵氏瀕臨解體，巴不得把演員弄出去，不用給工資。

現(xiàn)在王晶剛剛戰(zhàn)勝新藝城，邵老板正抬頭挺胸，借人？不可能！

洪金寶見顧念沉默，說：

“你自己來吧，那天我看你演戲方面挺有天賦，還能制服醉酒的林根寶，身手也沒問題。”

顧念猶豫了一下，說，“我試試看吧。”

如果不是昨天看馬斯晨把楊紫瓊對戲?qū)Φ娇蓿櫮畈粫L試。

因為他在《開心鬼》和《靈氣逼人》劇組，一直覺得演戲挺沒意思。

洪金寶對他的回答并不滿意，說，“我看人很準(zhǔn)，你一定能出頭。”

說完，不等顧念回應(yīng)，就把電話掛了。

洪金寶太忙了。

如果不是這部戲，好像專門給洪家班寫的一樣，他真沒時間給顧念。

顧念看了眼外面，發(fā)現(xiàn)雨和風(fēng)都沒有來時的大，松了口氣。

不用擔(dān)心死在臺風(fēng)里了。

林正英喝醉了在椅子上捆著，家里還有嫂子。

外面下刀子，他也不能留啊。

趁著林正英還沒睡過去，顧念趕緊告別離開。

再次吭哧吭哧在雨里騎車，別的感覺沒有，就是覺得這自行車，跟他算是遭老罪了。

到家洗個熱水澡，換上干爽的衣服，舒服了。

在臺風(fēng)天騎了三個小時的車，又跟林正英打了一架，感覺快累癱了，但又睡不著。

哎呀，早知道不裝逼了。

顧念翻個跟頭爬起來，給黃百鳴打電話，問于仁泰為什么不能執(zhí)導(dǎo)《僵尸先生》。

黃百鳴和他解釋：

“次要原因是，于仁泰和新藝城簽了兩部片的片約，這個我能協(xié)調(diào)。”

“主要原因是，你不僅寫劇本，還畫分鏡頭劇本，并且分鏡頭劇本畫的太細(xì)，他不想做你的傀儡。”

黃百鳴說“主要原因”的時候，語氣帶著些得意。

好像在說，不愧是我?guī)С鰜淼娜耍毩⒊鋈サ牡谝徊繎颍蛪褐频膶?dǎo)演喘不過氣。

顧念挺無語，“又不是在新藝城，這些大家可以商量著來嘛，他的想法比我好，我馬上就能改。”

黃百鳴笑道：“可能是他看完了，但改不了一點。”

顧念說，“既然沒有更好的想法，那他矯情什么？聽我的不就好了？”

黃百鳴說，“你天生就是我新藝城的人。”

顧念懟他，“新藝城是你的嗎？你就說？”

黃百鳴咔嚓就把電話掛了。

二十號，風(fēng)雨并沒有想象中的大。

讓停課的學(xué)生爽到了。

顧念則又是苦逼的吭哧吭哧騎車，去找施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