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在鏡頭外，手里拿著魚線。

魚線的另一頭，綁在葉倩文面前白色的馬克杯上。

這種活顧念在《開心鬼》常干，朱秀才第一次在林箐箐面前展示超能力。

易拉罐，百葉窗，電燈開關，都是他用魚線在鏡頭外面拉的。

人稱“土法特效”。

沒辦法，一共兩百來萬的預算，特效鏡頭壓根用不起。

隨著于仁泰一聲開拍，顧念拉動魚線帶動馬克杯。

他控制的極好，杯子在桌面上移動一小段后停下來，魚線始終保持緊繃。

魚線緊繃這一點很重要，但凡在發力的過程中發生扭轉，彎曲，就會產生更多的折射光線。

折射光越多，越可見，可見，就意味著穿幫。

葉倩文身體緊繃，雙手握拳，整個人一動不敢動，只有眼球隨著杯子移動。

她演的不錯，不過顧念發現個問題。

于仁泰喊這條過了之后，他急忙對葉倩文說，“等一下，先別動。”

葉倩文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還是下意識屏住呼吸，保持當前的姿勢沒動。

顧念跑到于仁泰身邊，說，“導演，你看現在的光線，是不是讓演員的體態，看起來不是很美觀？”

他的話說的挺委婉，但是手在自個胸前上上下下比劃，所有人都明白什么意思了。

于仁泰一看，確實目前的光線下，葉倩文的胸部，一挺一垂，一大一小。

“服裝，燈光，看看是哪里的問題，調整一下。”

收工的時候，葉倩文給顧念帶了瓶飲料，說，“你和黃生關系很好啊。”

顧念搖頭，沒說話。

接下來一段時間，顧念一直在《靈氣逼人》劇組，一邊打雜，一邊和于仁泰學點東西。

時不時旁敲側擊一下《追鬼七雄》的創作思路，再說一些自己關于僵尸的理解。

袁枚的《子不語·南昌士人》說：

人的魂和魄是兩種不同的東西。

魂是善良且聰慧的，魄是兇惡且愚笨的。

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有魂。

但如果魂散了，而魄還在，那就僵尸。

然后他又在《子不語·卷九、十二、十八》，給僵尸劃分了不同的等級。

有各種顏色的，有長毛的，再厲害一點開始會法術。

《追鬼七雄》雖然涉及了湘西趕尸，但是總體更像西方的砍殺片。

里面那個僵尸也更像“沼澤怪人”。

而不是顧念印象里，那種穿著清朝官服，手臂挺直，一蹦一跳的僵尸。

于仁泰對他的想法很感興趣。

于是有空閑的時候，也愿意和他討論，并會偶爾教他一些導演心得，技巧。

很快進入六月份，拍攝中期，另一個女演員，扮演女鬼的麥潔文進組了。

雖然《靈氣逼人》有著大量周潤發、黃百鳴和葉倩文互動的“追女仔”劇情。

但是，黃百鳴給了于仁泰在恐怖方面，很大的自由。

今天麥潔文紅衣一穿，在鏡子前梳妝。

哪怕顧念明知是在拍戲，還是有些膽寒，索性直接跑路回家。

晚上八點，他在路邊打包一份牛雜，回到廣播道。

開門差點被高志森嚇的跳起來。

高志森沒開燈，坐在沙發上，電視機的光把他的臉照的一閃一閃。

“你不開燈干嘛。”

顧念打開燈，坐在他旁邊。

發現電視里放的是麥當雄的專訪。

麥當雄留了個中分，整個人很松弛的靠在沙發上，說：

“我個人的發揮力和觀眾的接受力，都是慢慢形成的。”

“他們好鐘意我拍出來的比較寫實的題材。”

顧念眼睛看著電視，走到廚房拿了雙筷子。

麥當雄嘴角流露出，些許自得的笑意，說，“形成了一種，叫做麥當雄風格。”

他搖頭，抑制住笑容，說，“我是沒想過再做導演，因為我在電視的時間已經很后期，我已經做了行政工作。”

顧念叉了塊蘿卜，說，“雖然他說話有點磕巴，用的詞奇怪，東一句西一句，但感覺好氣派，你能不能學一下？”

高志森表情如同便秘，拿了根煙點上。

這段時間《省港旗兵》的宣傳滿天飛。

今天這家報紙說，麥當雄從300多名大陸偷渡客中，挑選非職業演員。

明天那家電臺說，《省港旗兵》的演員本身就是悍匪，演員里有大圈幫的成員。

后天，又有小報透露，編劇陳欣健爆料，部分演員在拍攝間隙仍參與犯罪活動，三天兩夜打劫旅行團。

電視里，麥當雄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翹起了二郎腿，“所以我一心就是做producer。”

顧念說，“producer，監制的意思，聽的懂吧。”

高志森咬牙說，“我謝謝你哦！”

主持人很恰當的給麥當雄遞話，“是什么原因讓您執導這部《省港旗兵》呢。”

麥當雄兩手交叉，說，“在種種因素下，最重要的一句，誒，就是被別人氣到了，逼的。”

高志森心里咯噔一下，不過馬上意識到，不是那句話。

顧念這個狗東西，說那句話的時候，《省港騎兵》已經拍的差不多，宣布檔期了。

當時麥當雄在彌敦道、佐敦道鬧市，拍攝搶劫戲，沒有向警方報備，直接偷拍市民真實恐慌反應。

劇組甚至闖入青山道法庭，拍攝劫法場戲份。

因為這事，麥當雄和編劇陳欣健，被警方帶走調查。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現在隨著上映臨近，媒體又翻出來報道，成為“玩命拍攝”的營銷素材。

“好多人，逼啊，緊啊，一定要我自己導演一部戲。”

“在那個時間，你就會很自然想到，自己最有力的武器是什么。”

“就一瞬間，我覺得就是要夠冒險，夠難，我就喜歡夠冒險，夠難。”

“我是真金白銀拿出一半錢出來，寶禾公司拿一半錢出來。”

他說著，整個人往后面靠，雙手放在沙發扶手上，很霸氣的說：

“聽著有人要‘殺’我，好，來咯，7月14日，等著你。”

高志森臉都白了，把電視一關，起身就走，再砰的一聲，把房間門重重摔上。

好不容易通過路演，建立起來的一點信心，被麥當雄隔空擊碎了。

這個時候顧念也不好說什么，只能等。

第二天，他起床，跨上自行車往《靈氣逼人》劇組去。

一抬頭，看到直升機掛著【省港旗兵，7月14，搶翻全港】的橫幅，在天上飛。

顧念搖頭笑笑，低頭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