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塊被陽光曬過的棉布，沒什么響動地晃過去了兩天。

這幾天，彩花醒得比平時晚一點，卻也沒賴床。太陽剛照進來，她就已經在陽臺晾衣服了。

家里并不大，但因為人少，每一寸地方都被她打理得干干凈凈。

榻榻米抖了兩遍，擦過木地板時，她順手把窗簾也拆了下來。

洗衣機轉動時，她坐在廚房邊，琢磨午飯要做什么——炒面還是味增湯？冰箱里還有沒用完的豆腐。

中午做完飯，她洗鍋的動作格外仔細，一邊想起昨天彈琴時覺得有點走音。

于是下午，她背著吉他出門，在澀谷的樂器店訂了一個恒溫吉他箱。

“這把琴開音還早，”她對店員說，“但面板太靈了。夏天不小心一點就走音。”

回家路上，她一邊喝著便利店買的草莓牛奶，一邊打開春組群聊。

【江川院彩花】：有人想逛街嗎？想買點夏天衣服。

消息一條一條蹦出來。

【矢田萌華】：天太熱了……

【瀨戶口心月】：我今天要整理衣服，明天要出門……

【海邊朱莉】：打死也不出門！！！

【川端晃菜】：我也想出去玩...但我媽說不準一個人亂跑……

【長島凜櫻】：你在哪逛？遠不遠？

【江川院彩花】：中目黑。

【長島凜櫻】：好，我收拾一下馬上來。

彩花看著那一排“已讀”，沒多說什么，只回了一個“那我晚點去找你”。

下午四點，兩人會合。

“你真的是，休假期里最有行動力的人。”凜櫻邊說邊被她拉進地鐵，“我本來都準備好在冷氣房里耗完今天的。”

“曬太陽可以補鈣，可以長高。”

“這就是你這么高的秘訣嗎？”

“也不一定。”彩花笑道，“我姐就不高。”

她們去了中目黑站旁的一家中古衣店。

不是那種特別火、貼滿ins標簽的門店，門口只有一塊洗得有點舊的亞麻布招牌，推門進去時還有點微微的木頭香味。

衣架上掛著色彩溫和的棉麻襯衫、做舊的牛仔短裙、還有一件件不知是誰留下的手工刺繡背心。

“這間店……好像只有認識的人才會來。”凜櫻一邊翻著架子上的格紋裙，“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試鏡的時候，攝影師推薦的。”

“你果然是走時尚路線的。”

“不是，是她看我拍完沒走，聊天聊到這里了。”彩花認真說，“其實我對衣服沒那么挑的。”

“你有什么標準嗎？”

“舒適度吧。”

“好樸素的標準。”

她們一邊翻一邊聊。

彩花選了一件素白的無袖上衣和一條煙灰藍色的長裙；凜櫻則拿了一件長T，說是配短褲穿正好。

試衣間很小，只能進一個人。凜櫻先進去，試完出來時皺著眉頭：“欸，太大了。”

“我來試試？”彩花接過那件衣服，一邊走進去一邊說，“我肩高一點。”

沒一會兒她拉開門簾。

“怎么樣？”

凜櫻打量了一圈，“欸，居然挺合適……你腰比我細，但肩比我高，老天爺也真不公平。”

彩花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也笑了笑。

“合適是合適，但沒rio穿的時候那種可愛的感覺呢。”

“嗯？”

“這個在短一點就好了。”

“確實，一會兒問問還沒有更小的。”

她們笑著把衣服一件一件疊好，又拿了一頂草帽和一條碎花連衣裙。

午后的陽光從店門斜斜灑進來，照在木地板上，也照在衣架晃動的金屬上。

出店門時，風比中午柔和了些，彩花手里提著紙袋，走在前頭。

凜櫻慢了兩步，看著她的背影——纖瘦又穩當，一點也不像“十四歲的少女”。

她忍不住問：“彩花，你休假的時候都這樣過？”

“也不是。”彩花停下腳步，側頭，“我就是……難得有空。”

風吹起她額前的發絲。

她們提著紙袋走出中古衣店時，天已經有點涼了。

目黑區的街頭的人聲仍舊不散，櫥窗里的燈被一點點點亮，像是有人從傍晚的另一頭小心按下了開關，悄悄提醒這座城市該慢下來了。

風從巷子口吹過來，不大，卻正好能把裙擺吹起一點角。

她們沒說去哪，只是順著人行道并肩往前走。紙袋在指節上晃來晃去，剛剛買下的碎花裙和草帽被疊在一起，帶著一種“即將進入生活”的安靜氣息。

走到拐角時，彩花停下，說想吃飯團。

沒有征求意見，也沒有等待附和——只是像突然想起什么，然后輕聲說出來。

凜櫻笑，說她洗了頭就是為了跟她來目黑，不是為了吃飯團。但還是一起走進那家轉角的小飯團店。

店面不大，只有五六個座位，風扇緩緩轉著，天花板低矮，空氣里是米飯剛蒸好的香。

她們坐在靠窗的位置，點了鮭魚和炸蝦天婦羅，老板娘笑瞇瞇地看著她們，說像是從漫畫里走出來的高中生。

“欸，這家飯團也漲價了。”

凜櫻瞄了一眼柜臺邊貼著的新價目表.

“鮭魚三百八十，明太子四百……米飯都快成奢侈品了。”

“但它好吃。”彩花一邊說，一邊咬下一口蛋黃醬金槍魚，“尤其這個。”

“你喜歡這種的嗎？”凜櫻挑眉。

“我以為你口味更清淡一點。”

“濃厚一點的才有口感。”

“我還是梅干和紫蘇柴魚派。”她搖了搖頭，“我在飯團這件事上挺保守的。”

“嗯，很和風。”彩花點頭。

“你這是夸我，還是笑我老氣。”

“我覺得是講究。”

海苔咬下去“咔噠”一聲，聲音不大，卻清脆得像這一整天的結尾。她一邊吃一邊看窗外的人來人往，像在看一條永遠也不會停下來的河。

沒什么特別的對話。

飯團吃完，茶也喝完。

她們沒有商量，卻默契地站起身，禮貌的跟老板娘道別。

拿起紙袋，推門出去，順著燈光稀疏的人行道往車站走。

路上燈一點點亮起來，原宿的霓虹沒有澀谷那樣喧嘩，反而像是隨處安放的情緒。

在車站前的分岔口，她們停下。

沒有要說再見的急迫感，也沒有不舍的鋪陳。

只是兩人站在不同軌道的入口前，稍微頓了一下。

“晚安。”彩花輕輕說。

“晚安。”凜櫻回。

她們誰也沒有回頭。

一個人進了地鐵，踏上回澀谷的方向；另一個朝著東線的檢票口走去。

紙袋輕輕撞著腿，里面的衣服還帶著店里木頭的味道。地鐵隧道深處的風推了一下空氣，像是替她們說了一句什么。

彩花站在電車靠門的位置，頭靠著玻璃。她沒有戴耳機，也沒有看手機，只是看著窗外倒退的街景，一點一點被黑暗吞沒。

她想，這一天大概不會特別記得。

可一旦有人提起“那年夏天”，她一定能想起這段路——

目黑的舊衣店，風扇的轉動聲，飯團價目表上紅筆劃過的數字，蛋黃醬金槍魚入口時的滿足，還有，夕陽落下的時候，背包里裙子的輕微重量。

她站在那一天的正中央。

好像什么都沒說，卻記住了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