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花看到吉他盒被朱莉從角落拎出來，隨口問了一句。

“欸，這不是你那把新吉他？”

“對啊，”朱莉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剛拿到的時候想自己調，但總是擰不準……你要不要試試？”

“我看看。”彩花把果凍往旁邊一放，盤腿坐在地毯上，接過吉他。

她扶著琴身，先試著撥了幾根弦，音色干凈，有些微的不穩，像剛醒過來的木頭，還帶點不適。

她沒說話，只是食指輕輕按住五品，側耳一聽，又松開，擰了擰旋鈕，再換下一根弦。

整個過程沒有太大動作，只有細小的音階和手指間的木頭觸感。

“這琴不錯。”她低聲說，“面板紋理很密，是手工打磨的吧？低音有點黏，應該是還沒完全開音，但音色潛力很好。”

“真的假的？”朱莉一下來了精神，“你連這個都能聽出來？”

“手感是很重要。”彩花笑了笑，右手輕輕撥出一個A和弦，“有些琴，手一放上去你就知道它是不是好琴。”

朱莉眨巴著眼：“我聽得出哪根弦不準，但我手就是擰不對。”

“那很正常。”彩花說，“絕對音準跟有力氣擰又不是一回事。”

這時，坐在左側的萌華靠近了一些。

她沒說話，只是側過身來，安安靜靜地看著彩花調音的動作——拇指的力量、手腕的松弛、擰弦的角度、肩膀有沒有緊——她看得很細，像在分析一首老歌的旋律結構。

彩花能感覺到視線。

但她沒急著抬頭。

直到最后一根弦也調好，音階一撥，準了。

她才抬頭看她。

萌華也正看著她。

兩人眼神對上的那一秒，沒有人說話。

下一秒，不知道是誰先笑了。

笑聲都很輕，沒有音階，卻像剛才那六根弦，被調到了剛剛好的頻率。

“你剛剛那個手法……”萌華輕聲說，“我以前在一個油管頻道上見過。”

“在鶴見上學的時候，課外老師教的。”彩花搖頭。

“你做得比視頻里還自然。”

彩花沒有回答，只是又撥了一個和弦，然后把吉他還回去。

“akari醬，這把琴你別嫌它新。它很有趣，很適合你。”

“有趣？”

“這孩子有點調皮。”彩花笑道，“你要是彈得好，它會回應你一個很漂亮的尾音。”

朱莉一臉驚訝地抱住吉他：“聽你這么說，我怎么覺得它有性格了！”

彩花沒說什么，只是把手上的軟糖又倒出來一顆，扔進嘴里，咬了一口。

門鈴響的時候，屋里正放著電影的中場插曲。

“欸？誰啊？”凜櫻扒著窗臺向下看，“晃菜來啦！”

“開門——是我——”外頭傳來川端晃菜的聲音，帶著熟悉的急促和雀躍。

門打開，她整個人像被風推進來的夏天，背著一個比她上半身還大的包，頭發有點亂，臉上是一副“我來啦！”的放假表情。

“我以為你們要開睡衣趴！”她一進門就脫鞋，隨手把包放在門口，“我剛寫完一套題——欸欸彩花在嗎？”

“在啊。”心月把她拉進來，“她剛才幫朱莉調完吉他，現在在看電影。”

晃菜三步并兩步地跑過去，在沙發邊蹲下。

“彩花姐姐！”她眨著眼，聲音亮亮的，“我有兩題數學一直算不出來……你、你等下可以幫我看一下嗎？”

彩花點點頭，沒急著說話，只在一旁寫下標準的步驟。

“你這邊展開是對的，但看——”她的筆在等號兩邊畫了一道箭頭，“你移項的時候，-3x2變成了+3x2，這里弄反了。”

“欸？”晃菜湊得更近，“真的誒……我以為是帶過去就可以。”

“符號是關鍵啊。”彩花輕輕把式子整理出來，“二次項最容易看錯，你再寫一遍，我盯著。”

“哦……好。”

晃菜乖乖坐好，重新在邊上寫了一遍。寫完之后，還自己在紙角標注了“別忘了變號”五個字。

她寫得很快，也寫得很認真。

“你講得真清楚。”她一邊寫一邊感嘆，“老師講的時候我總覺得聽懂了，可是一做就錯。”

“你是反應快的人，”彩花說，“有時候太快，容易跳過自己以為懂的地方。”

“原來是這樣。”晃菜點頭，眼睛彎起來，“那我以后就先自己寫一遍再找你。”

“可以啊。”彩花笑了笑，“但被說了不許生氣。”

“我哪有生氣！我超愛做題！”晃菜立刻反駁。

“那你再愛一題。”彩花隨手從卷子上指了一道旁邊的題。

“……彩花好壞。”晃菜小聲說著，但還是埋頭寫了起來。

一旁的萌華看著，笑著把果凍推近：“來，小朋友補充糖分。”

心月伸手：“小朋友剛才偷吃了兩塊果干。”

“我那不是偷吃，是順手。”

心月吐槽：“你是順口吧。”

凜櫻已經開始翻手機：“等會兒我們點個蛋糕好不好？小朋友算題，其他人補糖。”

晃菜寫題的速度快了三分。

時間晃著晃著，就到了傍晚。

窗外的天從明黃漸漸沉下來，風里不再是正午的躁熱，而多了一點像是要說“該回家了”的意味。

電視的音量被誰悄悄調低，地上的果皮、冰棒袋、軟糖包裝也不知不覺堆成了一角。

“我爸媽快到了。”晃菜看了一眼手機，開始往包里塞數學卷子和剛才寫的草稿紙，“他們順路來這邊，說接我回去。”

“我幫你裝。”彩花起身，把散落的筆和便簽撿起來，一起放進她的書包側袋。

“謝謝你，彩花醬……”晃菜嘴里這么說著，卻還沒舍得離開坐墊。

“你再不走你爸媽要打電話了。”心月一邊打哈欠一邊笑，“說我們把你拐走。”

“后天我還能來吧？”她看著大家問。

“當然。”凜櫻拍拍她肩膀，“春組宿舍的大門隨時為晃菜小朋友敞開。”

“下次別帶數學題就行。”朱莉補刀。

“知道啦！”晃菜認真地說。

眾人哄笑。

不一會兒，門鈴響了。

晃菜背上書包站在門口，她的爸媽站在走廊那頭，神情溫和，帶著一點不太好意思打擾的歉意。

“謝謝你們今天照顧晃菜。”

“沒有沒有，我們也只是聚著玩。”

簡單的問候后，小姑娘揮了揮手，跟著爸媽一起走了出去，背影干凈利落，像是被那抹夕光托著遠去。

門關上之后，室內忽然安靜了一下。

彩花也站起來，戴好帽子，拿起袋子。

“我也差不多了。”

“打車回去？”萌華問。

“嗯，家里那邊晚飯時間快到了。”

“跟你姐姐說我們都想她。”朱莉笑，“雖然我們還沒正式一起演出過。”

“我會說的。”

她拉開門，回頭看了一眼還坐在沙發上的她們。

軟糖已經吃得差不多，電視劇正播到第八集的轉折，心月抱著靠墊，凜櫻把腳擱在茶幾上，朱莉坐得有些駝背，手指還在緩緩轉動著剛才彈吉他時留下的節奏。

彩花只輕輕揮了揮手，說了一句：

“走啦~”

她笑了笑，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