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田中征爾的聲音不高，卻在攝影棚里像某種結界被輕輕劃開。

設備組開始卸燈，錄音師摘下耳機，攝影機那端的屏幕還停在最后一幀。

那是江川院彩花關門的背影，光影落在門框上，斜著，把地板切成兩半。

導演田中征爾沒動。他還坐在監視器后，耳機一半掛在頸上，眼神卻已經開始在回放里前后拖動。

副導演蹲下身，小聲問：“保留這個take嗎？”

田中征爾點頭。

“備注？”

他嘴唇動了下，聲音輕得像是自己說給自己聽：

“這是真正的涼。”

他頓了頓，“是原型。”

東出昌大沒馬上說話。他換好外套，繞過燈架，從監視器后走到演員區。

彩花剛喝完水，蓋子還沒旋緊。看見他走來，順手放下水杯，起身。

“謝謝您，東出桑。跟您對戲學到了很多東西。”她開口，很自然地說。

“……應該是我說這句才對。”東出昌大輕輕笑了笑，“我之前拍的那場，一直覺得哪里不順。”

“現在懂了。”他說，“不是劇本的問題，是少了你。”

彩花沒說話，只是聽著。

“你那句‘我說爸爸你在聽嗎’，我心里一下空了。”他抬手比了一下胸口，“就像有人拿刀從這兒拉了一下——你知道嗎？”

她抬頭，眼神溫和，語氣也依舊溫和：“我只是把她說話的方式找到了。”

“不是‘想讓你聽’，而是‘她不明白你為什么沒聽’。”她頓了頓，“那才是涼。”

東出昌大點頭，慢慢吐出一口氣。

“你這樣的人啊，”他說，“我見過幾位，跟這種類型的人拍戲很過癮。”

“真的假的啊。”彩花半開玩笑地接了一句。

他笑了，然后低聲說了句：“我現在只希望以后別在你面前演崩了。”

這時候，田中征爾朝這邊走來。

他走得不快，一邊解著耳機線，一邊像在想著什么。

走到她面前時，東出昌大讓了半步。

“導演。”

“嗯。”他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沒有審視，只有一種“已經確認”的平靜。

“你知道你剛才做了什么嗎？”田中征爾問。

彩花看著他，輕輕搖了頭。

“你不是在演涼。”他停了一下，“你是讓我們看到了一個，我們都以為早就理解的人。”

“但她其實沒被演出來過。”他低聲說。

彩花點了點頭，沒有附和，也沒有反駁。

導演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沒有夸獎，也沒有更多指示。

.....

下午的風拂過練功場，玻璃沒關嚴，窗簾輕輕拂在墻上，像在呼吸。

井上和站在木地板上，已經綁好護具。她的動作很快，一邊系帶一邊喊：“你來了呀。”

江川院彩花輕聲應了句：“讓你久等了。”

“完全沒有，是我早到。”井上和笑著說，“你拍完直接過來的？都沒休息？”

“跟前輩在一起挺放松的。”

她邊說邊換衣服，動作不急，手指熟練地將護臂綁好。

井上和看著她綁最后一根繩的時候，輕聲感嘆了一句：“真的學得好快欸。”

彩花抬頭：“還好吧...”

“你也太認真了吧。”井上和笑，“要不是我知道年紀，我真的快把你當前輩了。”

彩花低頭調整了一下手肘的位置，忽然說：

“那我可以叫您……nagi香嗎？”

井上和一愣：“欸？你剛剛是不是用了‘香’這個發音？”

“聽起來比較親切。”她抬頭看她，很認真地補了一句，“是凜櫻教我的。”

“凜櫻？”

“我們六期生里的一位，長島凜櫻。她說這樣叫前輩，比‘某某桑’可愛一點。”

井上和眨了下眼：“欸……我都不知道你們六期還有叫這么夢幻名字的成員。”

“嗯，她人也很夢幻。”

井上和笑了出來：“你們現在取昵稱都這么可愛的嗎？”

“她原話是：‘前輩聽到“nagi香”，心就會融化。’”

“……我大概懂她為什么這么夢幻了。”

彩花點點頭，語氣平靜：“您不習慣也可以改回來。”

井上和看著她，眼神柔下來一點：“不不，就用這個吧。你叫得挺自然的，我也挺喜歡的。”

“真的可以？”

“可以啊，挺可愛的。”

彩花點頭，像是認真記下來了。

她沒有笑得很大聲，但眉眼間已經卸下剛才拍戲時殘留的那點涼味兒，重新回到十四歲的樣子。

兩人開始練習。

箭架立著，靶子在五步遠的布墻后。

江川院彩花站在原地，穩穩地拉弓，放箭，動作已經不帶多余的痕跡。

她的腳步很靜，呼吸淺，不像初學者，倒像一直在等這門技藝找到她。

井上和站在一旁，目光跟著她的肩線走。

第三支箭出手的時候，她低聲說了句：“不教你了，你是天生的。”

彩花站著，沒說話。只是放松了手臂，輕輕地笑了下。

休息時，兩人坐在窗邊喝水。

陽光斜下來，木地板上有一半是亮的，風把窗簾吹得輕輕擺動。

井上和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忽然問：“你喜歡吃甜的還是咸的？”

“都吃。”彩花答，毫不猶豫。

“我也是欸。同期都說我是雜食生物。”

彩花側頭看她：“那你有特別喜歡的嗎？”

“草莓夾心的東西吧？然后麻薯、巧克力、海鹽風味的薯片……”

彩花認真記著，過了一會兒，輕聲說：“那，下次我帶點零食來，請前輩吃。”

話說完，她稍微頓了一下，然后抬眼看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nagi香。”

井上和差點嗆到：“欸——你這叫得太自然了吧！？我都不習慣了！”

彩花輕輕笑了下，沒有否認：“習慣了以后，就不緊張了。”

井上和一時沒接話，只是望著她。

陽光落在彩花眼睛邊緣，沒笑，但卻是亮的。

像是藏了一整天的晴空，正悄悄從袖口里泄出來。

她這才意識到——

這個女孩原來不是不親近人。

她只是還沒開口。

于是她也笑了，低頭喝了口水，語氣比剛才更輕一點。

“好啊。那我等你的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