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女卷之鏡中月(2)
- 妖與人緣起緣滅
- 諸葛柳白
- 3313字
- 2025-04-17 02:49:39
從此,她心中的傷感減輕了。每大早晨,她都要拿出鏡子來看,給自己鼓勁兒,好完成一天的工作;每天晚上,她也要拿出鏡子來看,在躺下休息前得到安慰。天真的她以為鏡子里的人是母親的靈魂,殊不知那是她自己。她長得越來越像母親,并且對所有人都溫柔善良,對父親也非常孝順。
一年的服喪期就這樣過去了,父親在親戚們的勸說下再婚,女兒意識到她即將要生活在繼母的管教之下。她依舊每天思念著自己深愛的母親,并努力成為母親希望她成為的那種人,這使她變得逆來順受。她決心要好好孝敬繼母,守好做女兒的本分。在繼母剛開始管事的一段時間里,家里看起來-切都很順利,生活平靜,沒有什么不和諧的風浪,父親對此感到心滿意足。
然而,心胸狹窄的人是危險的,繼母的心不像她微笑時那樣善良。日子一天天過去,繼母開始對這個失去母親的姑娘刻薄起來,她想在父女之間橫插一杠。
繼母有時會找丈夫抱怨繼女的行為,但丈夫不相信她的指控,反而更加關心女兒了。繼母無法接受這一切,開始在心里盤算著用什么辦法才能把繼女趕出家門。她的心漸漸扭曲了。
繼母開始像拿著放大鏡般整日盯著繼女。一天清晨,她偷偷溜進繼女的房間,看到了一幕詭異的場景。她認為自己發現了繼女的罪行,于是立刻轉身去找丈夫,在他面前流下幾滴假惺惺的眼淚,傷心地說:“今日,請允許我離你而去吧。”
她的要求提得如此突然,丈夫完全被嚇住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你是不是覺得在家里住得不舒服?”丈夫問道,“住不
下去了?”
“不!不是的!這與你無關即使在夢中,我也從未想過要離開你。但是,我如果繼續住在這里,就會有性命之憂,所以,讓我回娘家是最好的選擇!”
繼母又哭了起來。丈夫看到她這般傷心,心里很難過,說;“你的話是什么意思?你在這里有何性命之憂?”
“既然你問我,我就如實相告。你女兒不喜歡我做她的繼母。有一段時間,她從早到晚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我路過時,發現她做了一個我的人偶,她每天都在詛咒我,想用巫術殺死我。事情就是這樣,我待在這里已經很危險了。真的,我沒胡說,我必須走了,我們不能再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了。”
丈夫聽了這番令人毛骨悚然的話,不相信溫柔的女兒會做出如此惡毒的事。女兒是從哪兒學來這種惡毒的東西呢?
這是不可能的。不過,他自己也注意到,女兒近來常常待在自己的房間里,不與任何人接觸,即使有客人來訪也不例外。
他把這件事和妻子的驚慌聯系在一起,認為這樁怪事的背后可能隱藏著什么。
他的內心在妻子和孩子之間搖擺不定,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他決定立即去找女兒,設法查明真相。他安慰妻子,向她保證她的擔心是毫無根據的,然后悄悄潛進女兒的房間。
在之前很長一段時間里,這個女孩過得并不快樂。她試著用友善順從的態度來釋放善意,讓父親新娶的妻子能放寬心。但她很快發現她的努力是徒勞的。繼母從不相信她,似乎誤解了她的一切行為。這個可憐的孩子也清楚地知道,繼母經常對她的父親說一些尖酸刻薄、子虛烏有的事。她不禁把自己當前的不幸處境與一年多前母親在世時相比一一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她的生活竟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不論是早晨還是晚上,她都沉湎在回憶里哭泣。只要一有機會,她就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障子,取出鏡子凝視“母親”的臉。這是她在這些日子里唯一的慰藉。
父親推開門,看見女兒正聚精會神地伏在什么東西上。
女兒轉過頭來,出乎意料地看到了父親,因為父親想要跟她說話的時候通常會派人來叫她。女兒為自己看鏡子的事被人發現而局促不安,因為她從未把母親的遺言告訴任何人,把它當作神圣的秘密保守著。于是她在轉身面對父親之前,把鏡子藏進了長袖里。父親注意到她的慌亂,意識到她在隱瞞什么,便厲聲道:“女兒,你在干什么?你的袖子里藏著什么?”
女兒被父親的嚴厲態度嚇壞了,他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跟她說過話。她由慌亂變得恐懼,臉色由緋紅變得煞白。她默然坐在那里,滿臉羞愧,無法回答。
這個年幼女孩的表現無疑是對她不利的。她一副心虛的樣子,父親以為妻子的話是真的,便生氣地說:“那么,你真的每天都在詛咒你的繼母,讓她死嗎?你忘了我告訴過你的話嗎?雖然她是你的繼母,但你必須對她孝順聽話。是什么邪祟占據了你的心,使你如此惡毒?你的確變了,女兒!是什么讓你如此不忠不孝?”
父親斥責著女兒,他的眼中也充滿了淚水。
女孩不明白父親說的是什么意思,因為她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迷信的說法。但她明白自己必須答話,無論如何都要為自己洗脫罪名。她深愛著父親,無法忍受他被憤怒沖昏頭腦的模樣。她把手放在他的膝蓋上,不快地說:“父親!父親!
不要對我講這種可怕的話。我還是您的孝順孩子。真的,相信我。我無論多么糊涂,都不可能詛咒您身邊的任何人,更不可能祈求您所愛的人去死。一定是有人在騙您,讓您昏了頭,或者是有惡靈侵占了您的心。至于我,我不知道您指責我的那件惡事,我連一絲一毫都不知道。”
但父親記得他剛進屋時,女兒藏了什么東西,所以即便女兒這樣誠懇的申辯也不能讓他信服,他希望徹底消除疑慮。
“那你為什么這些天總是一個人待在房間里?你袖子里
藏了什么?馬上拿給我看。”
女兒雖然羞于承認她是多么思念母親,但她明白,為了洗脫自己的冤屈,她必須把一切都告訴父親。于是她把鏡子從長袖里抽出來,放在他面前。
“這個,”她說,“就是您剛才瞧見的我在看的東西”
“為什么?”他大吃一驚地說,“這不是我多年前去都城
時買來送給你母親的那面鏡子嗎?這么說你一直保存著它?
你為什么要花那么多工夫看這面鏡子?”
女兒把母親的遺言告訴了父親,并說母親承諾過,每當自己照鏡子的時候,她都會去看她的孩子。父親還是難以理解,因為他不知道女兒在鏡子里看到的是她自己的臉,而不是她母親的臉。
“你說的是什么意思?”他問道,“我不明白你怎么能從
這面鏡子里看到你已經成佛的母親的靈魂?”
“這千真萬確,”女孩說,“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話,您就
自己看吧。”于是她把鏡子拿到面前。從光滑的金屬圓盤中反照出來的,是她自己可愛的臉龐。她嚴肅地指著鏡子里的自己,抬頭望著父親的臉,認真地問:“您還懷疑我嗎?”
父親恍然大悟地驚嘆了一聲,使勁拍了拍雙手。
“我真笨!我終于明白了。你的臉和你母親的臉很像,
就如同一個西瓜的兩面一一所以你看到的其實是自己的臉,你還以為是在和你成佛的母親面對面!你真是個忠實的孩子。這說明你的孝心有多么深,你的心有多么純真。你對母親的思念讓你的性格變得和她一樣純真善良。她真聰明,竟然告訴你這么做。女兒,我敬佩你。一想到有那么一瞬間,我相信了你那多疑的繼母編的故事,懷疑你變壞了,并打算嚴厲地責罵你,我就感到羞愧無比。我在你面前丟盡了臉,
請你原諒我。’
說到這里,父親哭了起來。他想到她所遭受的一切,這
個可憐的女孩一定很孤獨。在這種困境下,女兒仍然堅守著她的信仰,以極大的耐心和友善來獨自承受所有的煩惱。這讓父親愿意把她比作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
繼母急于知道事情怎么樣了,一直站在房間外。她非常好奇,于是推了推窗戶,看到了眼前發生的一切。她突然走進房間,跪倒在地,在繼女身前低下頭,伸出雙手。
“我真是太慚愧了!”她斷斷續續地喊道,“我不知道你
是這么孝順的孩子。我一直不喜歡你,但這不是你的錯,而是我的忌妒心作崇。我很討厭你,所以自然而然地以為你會有同樣的感受。因此,當我發現你總是待在自己的房間時,我就偷偷跟著你,然后發現你每天都會長時間地凝視鏡子。
于是我斷定你出于報復心理,想用巫術奪走我的性命。唉!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永遠不會忘記我曾冤枉了你,讓你父親懷疑你。從今天起,我要拋棄我那顆腐朽罪惡的心,換上一顆全新的、純潔的、時時懺悔的心。我要把你看作我的親生女兒。我將全心全意地愛你、珍惜你,并以此來彌補我給你帶來的所有不幸。所以,請讓之前的所有事情都隨風而去吧,我請求你,把你一直以來對你成佛的母親的愛分我一些吧。”
繼母謙卑地懇請得到她曾經傷害過的女孩的原諒。
女孩的性格是那么溫柔,她欣然原諒了繼母。從此以后,繼母對她沒有絲毫怨恨了。父親從他妻子的臉上看出,她真的為過去所做之事感到難過,看到可怕的誤會已經解開,他感到非常欣慰。
從此,他們三人像水中的魚兒一樣幸福地生活,家里再也沒有類似的煩惱了。女孩漸漸忘記了那些不幸,沉浸在繼母對她的愛和關懷中。她的忍耐和善良終于得到了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