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代禮樂文化的典范——《詩經》
- 中國古代文學簡史(文藝通識叢書)
- 劉躍進 馬燕鑫
- 2304字
- 2025-04-22 10:06:30
與《尚書》同被視為“德義之府”的《詩經》,比《尚書》更集中地體現出“郁郁乎文哉”的周代禮樂文化特征。作為周代禮樂制度的組成部分,《詩經》作品的創作、流傳與結集,更直接地體現了與周代禮樂制度共呼息、共命運的共生關系。
《詩經》分為風、雅、頌三類,因其演奏的樂器不同而有體裁的分別。“風”為國風,是15個諸侯國的樂曲,包括《周南》《召南》《邶風》《鄘風》《衛風》《王風》《鄭風》《齊風》《魏風》《唐風》《秦風》《陳風》《檜風》《曹風》《豳風》。從音樂上講,“風”,指各地的鄉樂、土風,具有濃郁的地方色彩。其中“二南”是鄉樂中倫理地位比較特殊的一類。周、召二公岐南采地的鄉樂,以“南”為主要樂器。周公制禮作樂時用作王室房中之樂、燕居之樂,故又被稱為“陰聲”。東周初年周平王重修禮樂的時候,“二南”被提升為王室正歌,具有與其他國風不一樣的地位。“雅”分《大雅》《小雅》,是朝廷之樂,是用于天子、諸侯朝會宴享儀式的樂歌。之所以分大、小雅,是由于二者的演奏方式不同。“雅”最早指一種鼓類樂器,因為周人總是以夏人后裔自詡,“雅”與“夏”在聲音上的相通,就使得原本作為樂器之名的“雅”,具有了指代中原正聲的文化意義。“頌”包括《周頌》《魯頌》《商頌》,是天子祭祀之樂的專稱。“頌”的得名,與一種名“庸”(鏞)的大鐘關系密切。“庸”不僅僅是一種樂器,它還是成功與王權的象征,在當時人的意識中有著特殊的意義。“頌”的作用主要是“以其成功告于神明”,是天子祭祀之樂的專稱。因魯國的始封者周公輔佐成王,平定天下、制禮作樂、功勛卓著,特準享用天子之禮,因此有《魯頌》。
《詩經》共存詩305篇,其產生時代為西周初年到春秋中期。從現存作品的時代分布情況來看,周代詩歌史上曾經出現過5個可以被稱為詩歌創作高峰的歷史階段。第一個高峰時期出現在從周武王克商到周公制禮作樂的西周初年。這一時期的樂歌作品可以被區分為兩種類型:紀祖頌功之歌與宗廟祭祀之歌。前者如《大雅·文王》《大明》《綿》等,后者如《周頌·清廟》《維天之命》《維清》《武》《桓》《思文》等。這兩類詩歌相互配合,應用在相應的祀典儀式上。第二個高峰期,在周代禮樂制度走向完備的周穆王時期。周穆王時代是周代禮樂制度真正成熟和完善的時期,需要更多的樂歌配合。于是,在這一時期出現了一批用于各種祭祀典禮的儀式樂歌和歌功頌德的樂歌。如祫祭先王的《雝》,祭祀昭王的《載見》,歌頌文王、武王文功武績的《大雅·文王有聲》以及歌頌周穆王的《大雅·棫樸》等。這一時期樂歌創作的另一個重要貢獻,是出現了專門用于燕享儀式的燕享樂歌,以《大雅》中的《行葦》《既醉》和《鳧鹥》為代表。燕享樂歌的出現,是燕享禮儀走向成熟的結果和表現,由此開啟了中國燕樂文化的先河。第三個高峰期出現在宣王中興時期。這一時期的詩歌,內容比較豐富,有賜命、歌頌立功將領的頌功之歌,有籍田典禮上使用的籍農樂歌,有燕享樂歌,還有以征役者之思為內容的詩歌,更是周代詩歌史上的一個新現象。宣王重修禮樂活動中的樂歌整理活動,是周代文化史上最后一次以儀式歌奏為主要目的的樂歌編輯活動。這次結集的意義突出地體現在“變雅”“變風”作品的收錄,不但豐富了《詩經》的內容,還推動了頌贊之歌與諷刺之詩的合流。于是詩教開始突破樂教的束縛走上獨立,向著以德教為中心的階段發展,中國詩歌史上影響深遠的“美刺”傳統開始確立,中國的政教文學由此進入一個全面發展的嶄新時代。第四個高峰期是在宣王短暫中興之后,幽平之際二十多年戰亂的時期。這一時代詩歌創作的一個最重要的主題是諷刺時政、感時傷世,抒發處身于黑暗昏亂社會中所產生的憂懼、絕望之情。這是先秦時代諷刺詩興盛的時代,對后世詩學影響深遠的“詩言志”的觀念,大致就是在這一時代確定下來的。第五個高峰期出現在春秋中前期。該時期諷刺詩衰落,與之相伴的是,注重抒發個人情懷與感受的各國風詩蓬勃興盛。
《詩經》基本記載了西周初年到春秋中期歷史文化的方方面面。在禮崩樂壞的春秋末年,當執政者失去了恢復周道、重修禮樂的意識與能力時,以天下為已任的孔子,便主動承擔起恢復和弘揚周人禮樂文化的歷史責任。《史記·孔子世家》記載了中國文化史上著名的“孔子刪《詩》”一事。孔子在對《詩經》的整理過程中,主要做了三方面的工作:增刪詩篇,調整次序,雅化語言。由此,《詩》之定本最后形成。孔子刪《詩》是《詩經》形成史上最后一次對詩歌文本內容與結構的編輯調整。
《詩經》的藝術成就及對后代文學的影響是多方面的。首先是賦、比、興的表現手法。賦,是鋪陳其事,直接言之。比,就是比喻,以彼物比此物。這在今天仍是常常被使用的一個主要修辭手法,包括比喻與象征。興,是借助其他事物作為詩歌的開頭。《周南·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前兩句就是起興,后兩句引導本意。其次是敘事簡潔生動,且具委婉曲折之妙。如《大雅·綿》《生民》等敘述周人歷史,都能突出某一重點,加以較細致的描述,形象而生動,避免了流水賬似的羅列。第三是用多種手法表現抒情主人公的形象。如《王風·黍離》描寫一個憂心忡忡的人,在原野上徘徊,看著那因風而舞的禾苗,感慨萬千,情不由己。作者所抒寫的不僅僅是離愁別意,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愁緒。每一位讀者都可以根據自己的體驗去把握它,去理解它。第四是《詩經》中的語言形式特點,包括重章疊句、反復詠嘆,以及從一言到八言句式的多變的語言形式。在當時語言發展的水平上,這種多變的句式為詩歌的發展作了許多有益的探索。其中五言句、七言句對后來五言詩、七言詩的形成,不用說有一定的啟發與影響,其他句式對后來之詩歌創作,尤其是體式的豐富和新詩體的產生也有一定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