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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文

人類世與18世紀[1]

約翰·R.麥克尼爾

(續(xù)娜 譯)

摘要“人類世”這一術(shù)語和概念已經(jīng)滲入了學術(shù)論述和公共議題。不同的學者會選擇優(yōu)先考慮不同的一些變量,以便他們能夠找到更好的理由宣稱人類世是始于千年之前、18世紀晚期或是20世紀中期。本文考察了它在歐洲歷史上的一些知識根源,追溯17世紀地層學的起源,以及圍繞人類世產(chǎn)生的爭論。這些爭論涉及人類世的淵源及主要特征。

一個幽靈正游蕩在學術(shù)界,這就是“人類世”(Anthropocene)的幽靈。近年來,這個不知來處的別扭新詞,已經(jīng)成為自然科學家、社會學家和人文學者口中詞匯的一部分,更別說記者和律師了。接下來,我將簡述該術(shù)語的起源及其獨一無二的含義,并探討圍繞這一概念產(chǎn)生的一些爭議。例如:人類世存在嗎?如果存在,開始于何時?誰來決定這些?為何人人須受此煩擾?我將特別針對18世紀及其與人類世可能存在的關(guān)聯(lián)進行分析,以此來解答這些問題。

如今,人類世越來越多地作為標志時代已變的簡化表述。今天的人類“笨手笨腳”地釋放著他們的巨大力量,影響了地球的一些基本的生物地球化學系統(tǒng)(biogeochemical systems)、地球生命和地表本身。一些化合物和化學元素,包括水、氮、硫磺和碳,一直環(huán)繞我們的星球運動,在生物、巖石和沉積物、海洋以及大氣中間循環(huán),這些是生物地球化學系統(tǒng)的一部分。人類存在以前,這種行星循環(huán)就已開始,即使人類消失,它們可能也將繼續(xù)如此,但人類影響這些循環(huán)已長達數(shù)千年(究竟多久是一個爭議性話題)。并且最近幾十年,人類活動已從根本上改變了這些循環(huán)的一部分。新穎的人類世概念的核心恰恰在于:這是地球歷史上一個新的時段。此時,人類活動使平靜的微生物繁衍和地球軌道上無休止的顫動和偏離顯得無足輕重,因而,是人類活動界定了這個時代。新時代緊隨全新世(Holocene epoch)而開始于1.17萬年前。

與此同時,除擾亂生物地球化學循環(huán)(biogeochemical cycles)外,人類也影響了地球上有4億年歷史的生命的第六次大滅絕。這主要是因為,我們將數(shù)百萬物種經(jīng)過幾百萬年習得生存能力的棲息地轉(zhuǎn)而變成了幫助養(yǎng)活我們的田地和牧場。[2]并且人類對巖石和土地抓刨、深挖和粉碎所達到的程度,以至用某些標準衡量,如今我們已是這個星球最活躍的地質(zhì)作用力,超過了冰川與河流的大規(guī)模運土能力。我們甚至創(chuàng)造了能夠在地殼中存在數(shù)百萬年的新“巖石”(包括5000億噸的混凝土),并且它的數(shù)量一年比一年多。[3]

從不同的角度講,最近幾十年,人類活動將地球推向一個從未在全新世出現(xiàn)的境況。溫室氣體濃度,海洋酸度,供人類使用的生物量比例,現(xiàn)在均已超出了先前全新世的變動范圍。氮循環(huán)和硫循環(huán)尤其不同于地球歷史上任何時代的任何一個先例。地球平均氣溫和地表的覆冰比率也將極有可能很快超過全新世的程度。人類活動造成了洶涌的環(huán)境變化,這一意識激發(fā)了一些地質(zhì)學家主張“全新世已經(jīng)結(jié)束”,他們建議將人類世正式加入到地球歷史世代的官方名錄。

自19世紀中期以來,地理學家便忙于將地球的歷史和地球上的生命劃分為宙(eon)、代(era)、紀(periods)、世(epochs)、期(ages)。如今,他們堅稱,地質(zhì)區(qū)間是由地球的化石和巖石上留有的清晰特征所標志的。在口語表述中,這種特征就是所謂的“金釘子”(Golden Spike)(正式稱謂是“全球界線層型剖面和點位”[Global Boundary Stratotype Section and Point],或縮寫為GSSP)。在地殼的過渡層之上和之下發(fā)現(xiàn)的化石中,“金釘子”通常以一種不同的形式呈現(xiàn)。它們可謂是地層學家的一個理想:如今地質(zhì)年表的分界線中只有大約三分之二存在一處“金釘子”。

只有經(jīng)過冷靜思考和長期磋商,地理學家才會修改他們的分期方案。全新世這一術(shù)語,在19世紀中葉首次被提出,而地理學家花了一個世紀之久才達成同意使用的一致意見。1977年以來,一個被稱為國際地層委員會的機構(gòu)——它本身是國際地質(zhì)科學聯(lián)合會的一個部門,后者自1961年起便是一個古老莊嚴的存在——宣稱了它對地質(zhì)分期的監(jiān)管權(quán)。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2016年,地質(zhì)學的專業(yè)人員將正式裁定人類世是否存在。[4]

地理學家和人文學者的分期程序幾乎是天壤之別。如果歷史學家或文學界學者想命名一個時段,例如杰克遜時代或感性時代(the Age of Sensibility),沒人試圖去阻止他們,他們也許就被忽略了。但是并不存在劃分歷史學和文學世代的正式流程,這整件事毫無章法且充滿矛盾。此外,無論是依據(jù)學科還是地理狀況,這種劃分都是碎片化的。建筑史上的愛德華七世時期可能是美國政治和社會史上的進步主義時代。法國的舊制度時期可能是英國喬治亞時代、中國清王朝中期、拉丁美洲的殖民時期以及非洲的前殖民主義時期。對人文學科的那些訓練而言,這種混亂和矛盾似乎正常且自然。的確,爭論分期方案是我們的一個喜好,例如我們探討過是否有一個女性的文藝復興。正如地質(zhì)學家一樣,我們歷史學家中也有一部分人在討論人類世是否存在,以及如果確實存在,它究竟是什么?然而地質(zhì)學家偏好一種更有章可循的方法,因此,在關(guān)于人類世是否存在的投票中,他們的報告和建議將會獲得最高票。

然而,地層學家和地質(zhì)學家已在人類世的監(jiān)管權(quán)之爭中落敗了。2011年,《國家地理》(3月)和《經(jīng)濟學人》(5月27日)都將主要版面獻給人類世。一份環(huán)保雜志《地球島》2013年的春季刊專門用于探討人類世。《紐約人》(2013年12月23日)也加入了這一論戰(zhàn),并在2015年(5月11日)又加入這一問題的網(wǎng)上討論。這一術(shù)語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世界報》(Le Monde)和《明鏡周刊》(Der Spiegel)的文章中。2013年起,專門致力于探討這一概念的新的科學期刊開始出版。奧爾胡斯(Aarhus)的一所丹麥大學,開始了一項關(guān)于人類世的研究計劃,它和地質(zhì)學關(guān)系不大,更別說地層學了。[5]妖怪已從瓶中逃了出來,地質(zhì)學家已無法再將它塞回去了,即便他們正式宣布人類世不存在。而學者、科學家還有大眾,都正在接受這一術(shù)語和概念,并且日益斷定我們?nèi)缃裾幱谶@個星球的新的歷史時期。

一 關(guān)于人類世的智識先行者

長期以來,難以計數(shù)的科學家和其他好奇者都認為地球是古老的,而將它的歷史分割成可掌控的部分或許有所助益。現(xiàn)存最早的系統(tǒng)性嘗試是尼古拉斯·斯坦諾(Nicolas Steno,1638—1686)做出的,他是一個皈依天主教并最終成為主教的丹麥人。那時,他并沒有參與北歐反宗教改革這場注定失敗的戰(zhàn)役,而是很自在地思索更深層次的時間問題,并且有效地為日后地層學的形成奠定了基礎。[6]后繼者們完善了這種設想,逐步更新,且一次又一次謹慎修改,這一地質(zhì)年表為大多數(shù)高中理科生所熟知。[7]

人類行為或許舉足輕重以至于影響地球歷史的分期,這一觀念至少可以追溯到法國博物學家和數(shù)學家布豐伯爵(Comte de Buffon,1707—1788),即喬治·路易斯·勒克萊爾(Georges-Louis Leclerc)。他認為,在最近的時代,人類在塑造地球方面起了輔助作用。[8]意大利神父、革命者和地質(zhì)學家安東尼奧·斯托帕尼(Antonio Stoppani,1824—1891)將問題推進得更遠,幾乎構(gòu)想出了人類世。他創(chuàng)造了一個術(shù)語——靈世(antropozoico)或靈生(anthropozoic)——表示現(xiàn)代時期是人類主導生命史的一個時代。[9]然而他的新詞匯并沒有被廣泛接受。

起初,遭到同樣待遇的還有俄羅斯和蘇聯(lián)的博學之士弗拉基米爾·維爾納茨基(Vladimir Vernadsky,1863—1945),他意識到生物性的進程改變了地球的面貌,并且人類活動強有力地影響了分配、人口甚至各種形態(tài)的生命的存在(或消亡)。他借鑒了巖石圈、生物圈這類詞匯,提出了自己的新詞“人類圈”來呈現(xiàn)他的構(gòu)想。“人類圈”一詞涉及思想和認知領域,承認人類對其他生命形式施加了極大影響,他幾乎提出了一個人類世的對應詞,但是,與斯托帕尼不同,在他的構(gòu)想中,人類對環(huán)境的影響,盡管足夠真切,但并沒有形成足以支撐起地球歷史上的一個斷代的地基。[10]

無論是斯坦諾、布豐還是斯托帕尼,都沒有以生物地球化學循環(huán)為依據(jù)思考問題,維爾納茨基開始這樣做,但這些概念在21世紀才開始慢慢出現(xiàn)。在系統(tǒng)分析領域獲得發(fā)展以及關(guān)注大氣和海洋的科研項目興起之后,這些概念的確得到了廣泛接受。而這主要發(fā)生在“冷戰(zhàn)”期間——已是維爾納茨基死后了。如果人類世被用來表示生物地球化學循環(huán)的根本性重建。那么,在20世紀60年代之前,不僅沒有人真正想到,也沒有人能夠想到。[11]但這并不意味著人類世不存在。1930年以前,沒有人料想到冥王星的存在,然而它存在。1850年之前,沒有人構(gòu)想中新世和新生代,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用這些術(shù)語指示的時間分期不存在。

據(jù)谷歌顯示,“人類世”這個詞匯首次出現(xiàn)于1958年。1962年消失了。1980年左右曾短暫復活,而后又再次消失。2000年左右,“人類世”一詞開始被持續(xù)地使用,當時水生生態(tài)學家尤金·施特默(Eugene Stoermer)和大氣化學家保羅·克魯岑(Paul Crutzen)合作寫了一篇關(guān)于“人類世”的文章。[12]從那時起,這一術(shù)語已經(jīng)拓殖了知識領域中越來越大的領地。

二 一個、兩個、一百個人類世

即使被溫和地表達出來,這一術(shù)語和概念還是引起了爭論。最顯著的分歧是人類世的起始時間,至少有6個日期在爭奪這個位置。想必還會出現(xiàn)更多的競爭者。一些參與爭論者支持人類世開始于更新世晚期。他們的根據(jù)在于,那時發(fā)生的巨型動物的消亡是人類的“杰作”(這存在爭議),并且人類給地球上的生命帶來了重大且持久的改變。[13]他們聲稱,食草動物的大量減少,促使森林擴張到先前的草原地帶,結(jié)果大氣中的碳進入生物圈。從而溫室效應弱化,地球因此降溫。令人困惑的是,根據(jù)該解釋,人類世既先于全新世又出現(xiàn)于全新世之后。

關(guān)于“早期人類世”的第二種說法,是將其開端置于公元前5000年,那時亞洲西南部、中國以及其他幾個地點(據(jù)傳)的農(nóng)民砍伐并焚燒了非常多的森林,向大氣中排放了足夠多的二氧化碳,強化了溫室效應。此外,中國早期的農(nóng)民開墾了非常多的稻田,向大氣層中釋放了很多甲烷,加強了溫室效應(甲烷的溫室效應強度大致是二氧化碳的25倍)。據(jù)此觀點,由于稻田中升起的甲烷的協(xié)助,受早期農(nóng)民影響的碳循環(huán)的規(guī)模之大,已足以避免另外一個期待中的冰河時代的再次來臨。[14]

關(guān)于早期人類世的討論,存在大量影響較小的說法。依據(jù)大量的人為(human-made)土壤,兩位土壤科學家堅稱人類世開始于兩千年之前。[15]還有其他人支持1492年,那時水手的探險使大陸間的物種開始重新分配,生物圈產(chǎn)生了持續(xù)性變化。1492年以后,牛、綿羊、豬以及山羊向美洲地區(qū)的遷移在化石記錄上留下了長久的印記。當試圖給不同的地質(zhì)區(qū)間劃定界限時,地層學家喜歡查看化石記錄。關(guān)于這個問題,還有一種觀點認為是1610年,該觀點不僅引證1492年以來生物交換的激增,也將大氣中的二氧化碳的大幅下降歸因于美洲的自發(fā)造林運動。[16]所有這些爭論都為人類世的出現(xiàn)提供了初始日期;然而如今,人類世的早期擁護者在其中只占少數(shù)。

最為常見的觀點,也是施特默和克魯岑所持的觀點,認為人類世只是伴隨著化石燃料持續(xù)性使用的出現(xiàn)而開始,并且和燃煤工業(yè)存在的時間一樣長;換言之,人類世開始于18世紀末。克魯岑將1784年臨時性地作為人類世的誕生日,因為這一年有一項引人注目的成就,即詹姆斯·瓦特(James Watt)改進了燃煤驅(qū)動的蒸汽機。

在中國北方一場短暫的工業(yè)革命發(fā)生之前,全球范圍內(nèi)煤炭的用量一直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在宋代(960—1279),1020年之后,一種鋼鐵合金的冶煉繁榮了一個世紀甚至更久,而煤炭是其中的重要燃料。它隨風吹散的含硫殘渣出現(xiàn)在極地冰中。當中國的冶金熱潮冷卻,煤炭便走向了靜默。直到它成為16世紀倫敦的日常燃料,才又重返歷史舞臺。但整個18和19世紀,蒸汽機獲得發(fā)展。伴隨蒸汽機的日益高效,煤炭的使用才真正啟航。蒸汽機的發(fā)展歷程中,最著名的事跡屬于詹姆斯·瓦特。蒸汽機有很多用途,但其中沒有比從煤礦坑中向外抽水更重要的了。這防止了英國工業(yè)被扼殺在搖籃里。很快,蒸汽機為織布機、車輪和水泵提供了機械動力。首先,蒸汽機能夠使煤炭的化學能轉(zhuǎn)化為熱能,然后,熱能又轉(zhuǎn)化為動能,這是具有革命性的部分,對制造物品和前往某處頗有助益。煤炭的新用途,使英國1750—1800年的煤炭消耗量增加了一倍以上,而后在1800—1850年間較原來增加了4倍。并在1913年達到巔峰。[17]

在人類世的討論中,煤炭的重要性主要是因為,當煤炭燃燒,能夠向大氣中釋放二氧化碳。即便二氧化碳不是溫室氣體中最有影響力的,但由于其在大氣中的比率,使二氧化碳成為溫室氣體中最重要的,有助于調(diào)節(jié)我們賴以生存的地表低層大氣以及海洋的溫度。在過去的80萬年——直到最近化石燃料才進入視野——二氧化碳在大氣中所占的比重介于175ppm—285ppm之間。這種高低起伏有助于解釋溫度的自然浮動(見圖1)。

圖1 1958年之前的冰芯資料,1958年之后取自莫納羅亞山(Mauna Loa)
說明:大氣中二氧化碳濃度可以追溯至大約80萬年前的冰芯記錄,從那時直到20世紀為止的浮動范圍處于175—285ppm之間。在全新世或者在過去的11700年里,二氧化碳濃度的范圍異乎尋常地穩(wěn)定,介于260—280ppm之間。全球平均氣溫也非常穩(wěn)定。來自斯克里普斯(Scripps)海洋研究所,網(wǎng)址:https://scripps.ucsd.edu/programs/keelingcurve/wp-content/plugins/sio-bluemoon/graphs/co2_800k.png.

克魯岑支持18世紀是人類世開端的觀點,在其他因素之外,優(yōu)先考慮的是大氣化學。18世紀末大氣中的二氧化碳濃度,正如嵌入極地冰的空氣泡所揭示的那樣,開始緩慢爬升。那種緩慢爬升持續(xù)至今且快速增長,從過去的1.1萬年,二氧化碳的濃度介于260—280ppm之間,到今天,二氧化碳的濃度比400ppm還要更多一點。這是過去80萬年中最快速的攀升。這可能也是大氣歷史中最迅猛的增長。

克魯岑是把18世紀作為人類世開端的最持之以恒的倡導者。他認為,溫室氣體濃度的長曲線上的拐點象征著對過去的決定性突破,拐點出現(xiàn)在18世紀,且在甲烷曲線上的表現(xiàn)比二氧化碳更為明顯(見圖2)。如果在1850年之前,因為化學燃料燃燒(相反而不是來自更迅猛的森林砍伐)而出現(xiàn)的大氣二氧化碳濃度上升是微弱的,并且如果相較于其他因素,更傾向于考量大氣化學因素,那么,支持18世紀是人類世開端的論據(jù)便是強有力的。如果這種攀升源于其他因素(但這難以判斷),或者,如果以另一個不同的視角思考人類世,大氣化學以及氣候只是眾多相關(guān)因素中的兩種,那么,支持18世紀作為開端的理由便有些無力了。[18]

圖2
說明: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在2014年的評估中,從冰芯中收集的公元900—1900年的一些溫室氣體濃度的演變。這些數(shù)據(jù)為18世紀作為人類世的開始提供了強有力的證據(jù)。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2014年評估可見網(wǎng)址:http://www.ipcc-wg2.gov/AR5/.

我的個人觀點,僅供參考:始于1950年的一個更晚的人類世,是一個更好的選擇。在1800年以前,盡管人類活動對地球以及生物圈產(chǎn)生了很多影響,或許對氣候也有影響,然而和之后的時代相比,這些影響的比重、程度和范圍并不算太大。一個人類影響史的新階段是隨著18世紀末的工業(yè)革命而來的,盡管工業(yè)革命對大氣化學的影響直到19世紀才顯現(xiàn)。但是,一次更為徹底的變革發(fā)生于20世紀中期,隨之而來的是不同種類的大規(guī)模激增現(xiàn)象:化石燃料能源的使用、人口增長、城市化、熱帶毀林、二氧化碳排放、二氧化硫排放、平流層臭氧耗減、再生水使用、灌溉、河道治理、濕地排水、含水層枯竭、化肥施用、有毒化學物質(zhì)排放、物種滅絕、水產(chǎn)登陸、海洋酸化等其他諸多現(xiàn)象。因此,正如我所展示的這些證據(jù),人類世開始于1950年左右。[19]

對于那些尋求人類世誕生的“金釘子”的歷史學家,我建議他們觀察出生于20世紀40年代和50年代的所有哺乳動物的骨骼和牙齒。與出生于很久之前的哺乳動物不同,前者的骨骼和牙齒中帶有化學印記,這些印記來自于核武器的地面實驗。1964年,一項核試驗禁令已經(jīng)生效,在此后出生的哺乳動物的骨骼和牙齒中攜帶的放射性核素的印記便微弱得多了。假以時日,這些骨骼和牙齒中的一部分化學物質(zhì)將會留在沉積物中,并使20世紀中期的地層區(qū)別于之前和之后所有時期的地層。另一部分將會持續(xù)存在達幾百萬年,就像東非原人的骨骼和牙齒,它們已經(jīng)古老到足以令大多數(shù)地質(zhì)學家滿意。

當思考地質(zhì)時間分期時,在1800—1950年之間進行選擇,并不是一種日期選擇,而是一種理解是什么使人類世不同于以往時代的選擇。畢竟,沒有人理解或關(guān)心侏羅紀是開始于206000150年以前還是206000000年以前。真正重要的是,與之前的時代(三疊紀)相比,侏羅紀使用了不同的燃料,并且二者之間的轉(zhuǎn)變發(fā)生于大約20600萬年之前。因此,18世紀或20世紀是人類世開端,二者的真正區(qū)別,并不是150年之差,而是關(guān)于是什么構(gòu)成了人類世。例如,如果人類世是由化學燃料的使用和人口增長的緩慢加速所界定的,那么,18世紀是正確的選擇。另一方面,如果,人類世是由化學燃料的使用,人類人口的增長,再加之迅速擴散的排放,森林砍伐,生物多樣性的減少以及其他現(xiàn)象所界定,那么,20世紀中期則更為合理。[20]

也許,存在一種方式能夠調(diào)和18世紀或20世紀是人類世開端的爭論,它有賴于“大加速”這一概念。實際上,人類世存在階段性,它可能開始于1800年左右,但是,人類世的環(huán)境改變的程度、范圍和速度從20世紀中期才突飛猛進。1945年后或1950年后的時期,便是人類世中的大加速時期。[21]歸根結(jié)底,包含大加速期在內(nèi)的始于18世紀末的人類世與始于20世紀中期的人類世之間的差別并不大,盡管如今對此存在激烈爭論。

早期和晚期人類世之間的區(qū)別更為有意義,如果人類世開始于7000年前,它是農(nóng)業(yè)產(chǎn)品和農(nóng)事耕作不可避免的結(jié)果。如果人類世是隨更新世的生物滅絕更早地開始的,這是人類本性的內(nèi)在特征。早期人類世的含義在于,對于人類向地球及其系統(tǒng)施加的超乎尋常的影響,無須做任何事,只是接受、支持,并盡我們所能管理它。[22]但如果人類世開始于化石燃料的使用,或1950年左右,那么含義就不同了。我們所目睹的生態(tài)的和生物地理化學循環(huán)的破壞,便不是人類固有的本質(zhì),甚至對農(nóng)業(yè)而言也不是必不可少的。至少從理論而言,我們可以無須擾亂基本的地球系統(tǒng)而生活——盡管實現(xiàn)這一點需要我們用其他事物替代化石燃料。

早期人類世也會產(chǎn)生貶低18世紀的影響——確切而言,是貶低一般意義上的現(xiàn)代化。如果在數(shù)千年前,人類和地球的關(guān)系就進入了當前階段,那么無論是18世紀還是20世紀中期,在任何重要意義上都不是一個轉(zhuǎn)折點。關(guān)鍵性的轉(zhuǎn)折發(fā)生于很久以前,只能通過考古學和自然科學方法才能研究。且沒有一手文獻可以證明,因為沒有關(guān)于那個時代的現(xiàn)存記錄(就我們所知)。因此,早期人類世的假設將這個概念完全從人文學科領域中拿出來,并使得那些重要事件,如工業(yè)化、化石燃料的使用、快速的人口增長,以及其他確實發(fā)生于18世紀的事情,悄無聲息地成為了背景。

三 人類世及對它的不滿

人類世概念提出之初便吸引了一些批評者。他們的評論,一些是科學性的,一些是政治性的,有些二者兼具。一些地質(zhì)學家,尤其地層學家,接受人類世的觀點作為一種模糊的術(shù)語,用以表明人類對自然環(huán)境的影響,但相信它不足以被提升到地質(zhì)時期,即世或代的高度。反對意見指出,并不存在任何長期性的事物,能夠表明一種從全新世到人類世的轉(zhuǎn)變。1945—1964年間的核武器使用和測試造成了輻射層,而輻射層顯然只停留10萬年左右,并沒有持久到足以作為地質(zhì)時期之間的分界線。記錄大氣中二氧化碳水平的冰芯中的氣泡也是暫時的:僅僅幾千年之內(nèi),便會發(fā)生極冰冰冠的融化,標記也會消失(盡管正是在格陵蘭島的冰川中,科學家發(fā)現(xiàn)了標志全新世開端的“金釘子”,并正式于2009年對外宣布)。而這種異議,隨著各種各樣關(guān)于證明人類世合適的“金釘子”的建議不斷被提出而很快消失了,這些建議從粉煤灰層到高緯度的湖泊泥積物再到無處不在的混凝土的累積,所有這些都在地球沉積物中長期存在并成為堅硬的巖石。無論如何,地層學家和地質(zhì)學家都不同意真正存在一個能夠標志新時期開端的“金釘子”。[23]

出于其他原因,人類世這個術(shù)語和概念在另外的地質(zhì)學家中并不受歡迎。所有其他歷史分期:世、代、紀已經(jīng)證明了它們抗得住時間的考驗。因此,一些謹慎的地質(zhì)學家認為,在我們接受人類世進入這個團體之前,它也必須經(jīng)受這種考驗。事實上,正如反對意見所提出的,我們必須等待幾千年的時間去證實人類世是否合理。常規(guī)的地質(zhì)事件可能會抹去人類對地球的影響,如新一輪冰期、玄武巖熔體的又一次涌流或凌空的火流星接連不斷地擊向這個星球。一些地質(zhì)學家指出,其他地球歷史的分期都不是因單一物種而命名的,并且堅稱這種高尚的傳統(tǒng)絕不能被舍棄。因此即使人類世作為一個時間分期應該被合法化,它也應該采用另一個名字。為我們自己命名一段分期是一種不得體的傲慢。[24]

對一些地層學家而言,人類世這一術(shù)語也是棘手的,但這是出于不同的原因。他們宣稱,人類世是對現(xiàn)代生態(tài)困境的一種歪曲和對有利的政治行動的妨礙。他們相信,因使用“人類”一詞而產(chǎn)生的問題,表明了正如他們所意識到的,人類只不過是那些真正應該對工業(yè)時代的生態(tài)混亂負責的人中的一個小子集(這個子集是工業(yè)資本家)。通過混淆人類和工業(yè)資本家,這個術(shù)語減弱了為矯正這一問題而采取迫切的必要行動的可能性。哄騙人們支持人類世是由于一些內(nèi)在的人類本質(zhì),而不是由于可能會被再次討論的選擇。[25]

對于一些保守的生態(tài)學家而言,這一術(shù)語也不恰當。即便它具有科學性的優(yōu)點,但當發(fā)生不好的變化,要求采取有力行動從滅絕和生態(tài)系統(tǒng)中拯救物種時,它可能會招致自滿甚至沮喪情緒。如果人類活動已經(jīng)造成了生物圈的改變,如果人類世就在此刻,那么進一步的人類活動所帶來的人類世的拯救部分的要義是什么呢?為什么要費盡心力去拯救白犀牛和西伯利亞虎,使它們免于死亡呢?正如早期人類世觀點所暗示的,如果改變生物圈是人類這個物種與生俱來的野心,那么抵抗人類巨大力量的希望意味著什么呢?對于自然保護的倡導者而言,人類世這一術(shù)語,盡管有助于吸引一些對自然保護相關(guān)問題的關(guān)注,它同時也是一種威脅,因為它可能會削弱士氣。[26]

四 更大的圖景

局限于地球的探討也許是屈從了一種關(guān)于人類世的過于狹隘的觀點。自1957年起,世人就向太空的地球鄰近區(qū)域發(fā)射了幾千枚火箭。火箭在火星、金星和月球上遺留下了著陸架。他們也在地球軌道上放置了成千上萬的衛(wèi)星,如今有數(shù)百萬的太空垃圾也圍繞著地球的周邊區(qū)域疾馳,小到油漆鱗片,大到火箭助推器。兩臺相機、一副手套、一把牙刷,以及無數(shù)的金屬碎片(主要是鋁)都在地球較低的軌道上方急速運動著,并且會在未來的幾個世紀中繼續(xù)。(有時,太空垃圾會降落到地面,如1997年美國空軍火箭燃料箱的一個碎片掉落在羅蒂·威廉姆斯(Lottie Williams)的肩膀上。她沒有受傷,并說這大概像是被一個易拉罐擊中。)地球軌道上大約共有6000噸垃圾,大致相當于一支擁有3000輛汽車的車隊停在頭頂上空。總之,我們星球的太空時代也是太陽系的人類世環(huán)境變化的一個時代,并且人類世的概念也許值得超越地球本身使用。[27]

的確如此,我們也許并不是唯一的人類世——或者,在更準確的意義上說,我們并不是唯一的人類世的對應者。如果我們接受在我們的星球之外還有很多其他行星存在(最近天文學家提出的1027或許是一個好的猜想),那么,行星之上存在生命體,即便只有幾十億也是可能的。如果僅是那些行星的子集存在的生命體是智慧生命。如果的確如此,我們可以較為可信地支持一些智慧生命已足夠聰明,以至能夠像我們一樣笨拙或是謹慎而穩(wěn)妥地(我們尚未做到)徹底改變他們的家園。因此,人類世這一現(xiàn)象,或者至少是人類世的對應物,可能是各種行星的歷史中的一部分。無論如何,這已經(jīng)相當遠地將我們帶離了18世紀。

(作者約翰·R.麥克尼爾[John R.McNeil],美國喬治城大學外交事務學院教授;譯者續(xù)娜,首都師范大學歷史學院碩士研究生)


[1] 原文見John R.McNeil,“The Anthropocene and the Eighteenth Century”,Eighteenth-Century Studies,Vol.49,No.2,2016,pp.117-128。

[2] 使用“l(fā)earned”(習得)一詞,意味著:通過許多代的自然選擇進化變得適應。只有非常少的物種習得一切人類意義上的能力。在這篇文章中,我將隨時避免使用相關(guān)學科精確和技術(shù)性的語言,以助于達成我向讀者講述更多共識的希望。

[3] 例如,有數(shù)篇論文見于Philosophical TransactionsMathematicalPhysical and Engineering Sciences,Vol.369,No.1938,2011;B.H.Wilkinson,“Humans as Geologic Agents:A Deep-Time Perspective”,Geology,No.33,2015,pp.161-164。

[4] 第四紀地層仲裁委員會(SQS)目前包含人類世工作組(AWG),包括一個特設的地學家小組、幾個考古學家、土壤科學家和一名律師,并且,難以置信的是,還有兩名歷史學家(包括我本人)。人類世工作組將向仲裁委員會提議,同時這一建議也會傳達給國際地層委員會(ICS),并相應地向國際地質(zhì)科學聯(lián)合會(IUGS)匯報,在2016年的一次投票中將會決定人類世是否會正式被地學界接納或拒絕。(譯者注:這一提議至今仍在申請批準過程中。)

[5] “AURA:Aarhus University Research on the Anthropocene”,last modified September 1,2015,accessed September 4,2015,http://anthropocene.au.dk/.

[6] Nicolas Steno,De solido intra solidum naturaliter cotento dissertationis prodromus,F(xiàn)lorence,1669.

[7] 例如,見“Geologic Time Scale”,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Museum of Paleontology,accessed September 14,2015,http://www.ucmp.berkeley.edu/help/timeform.php。

[8] Georges-Louis Leclerc,comte de Buffon,Les Epoques de la Nature,Supplément,Tome V,Histoire naturelle,générale et particulière,Paris:Imprimerie Royale,1778.

[9] Atonio Stoppani,Croso di Geologia,Milan,F(xiàn)eb,1873,pp.741-785.

[10] Vladimir Vernadsky,Essays on Geochemistry the Biosphere,trans.Olga Barash,Santa Fe NM:Synergistic Press,2006.探討維爾納茨基的思想如何預示了人類世,見Bertrand Guillaume,“Vernadsky’s Philosophical Legacy:A Perspective from the Anthropocene”,The Anthropocene Review,No.1,2014,pp.137-146。

[11] 作為一個有趣的探討,我覺得有些過頭,見Clive Hamilton and Jacques Grinevald,“Was the Athropocene Anticipated?”The Anthropocene Review,No.2,2015,pp.59-72。

[12] P.J.Crutzen and E.G.Stoermer,“The Athropocene”,IGBP Newsletter,No.41,2000,p.12.

[13] 更新世:大約260萬年前到1.17萬年前。有人建議使用人類第一次用火時的證據(jù),即180萬年前作為人類世的開端,Andrew Glikson“Fire and Human Evolution:The Deep-Time Blueprints of the Anthropocene”,Anthropocene,No.3,2013,pp.89-93。一個最近的觀點來自 A.J.Stuart,“Late Quaternary Megafauna Extinctions on the Continents:A Short View”,Geological Journal,Vol.50,No.3,2015,pp.338-365。在5萬年前到1.2萬年前,65%的大型哺乳動物被掃進了自然史的垃圾箱,大部分在美洲和澳大利亞。

[14] W.F.Ruddiman,“The Anthropocene”,Annual Reviews of Earth and Planetary Sciences,No.4,2013,pp.4-24.專家們不認同冰川前進和后撤的節(jié)奏精確到足以支持在某個時刻新的冰川期會到來的說法。

[15] Giacomo Certini and Riccardo Scalenghe,“Anthropogenic Soils Are the Golden Spikes for the Anthropocene”,The Holocene,No.21,2011,pp.1269-1274.

[16] Simon Lewis and Mark Maslin,“Defining the Anthropocene”,Nature 519,2 March 2015,pp.71-80.在美洲自發(fā)造林是人為的結(jié)果,因為新的疾病、暴力和驅(qū)逐使美洲人口減少了接近90%。這些急劇的變化使得人們返耕還林,當種植擴大便吸收了大氣中更多的碳。對此論點的各種反對見Jan Zalasiewicz et al.,“Colonization of the Americas,‘Little Ice Age’Climate,and Bomb-Produced Carbon:Their Role in Defining the Anthropocene”,The Athropocene Review 2,No.2,2015,pp.117-127。

[17] 英國的煤炭在計量史學上的數(shù)據(jù)分見于The History of the Birtish Coal Industry(Oxford:Oxford Univ.Press,1983-1987)的第2、3兩卷,分別由邁克爾·弗林(Michael Flinn)和羅伊·丘奇(Roy Church)所著。

[18] 一個計算土地使用的變化和化石燃料燃燒對溫室氣體形成的相對貢獻的嘗試得出結(jié)論:直到1900年或1920年以前,土地使用變化的貢獻超出了化石燃料燃燒。Mike Raupach,“Have We Reached Peached Peak CO2?”International Geosphere-Biosphere Programme,accessed September 14,2015,http://www.igbp.net/news/features/features/havewereachedpeakco2.5.1b8ae20512db692f2a68000 3465.html.

[19] 關(guān)于這一影響的詳細討論見J.R.McNeil and Peter Engelke,The Great Acceleration,Cambridge,MA:Harvard Univ.Press,2016。

[20] 18世紀全球人口上升了大約25%,20世紀則是400%。

[21] 這一術(shù)語,目的在于回應卡爾·波蘭尼(Karl Polanyi)的“大轉(zhuǎn)型”(Great Transformation)一詞,該詞對現(xiàn)代性的起源采取的是全景式的視角,第一次(就我所知)出現(xiàn)于2005年德國的一處郊區(qū)達勒姆(Dahlem)的一次專題會議上。這次會議的進程可見Robert Costanza,Lisa Graumlich,and Will Steffen,eds.,Sustainablity or Collapse:An Integrated History and Future of People on Earth,Cambridge,MA:MIT Press,2007;對人類世的明確描述,見Will Steffen,Paul Crutzen,and J.R.McNeil,“The Athropocene:Are Humans Now Overwhelming the Great Forces of Nature?”,Ambio 36,No.8,2007,pp.614-621。

[22] 厄爾·埃利斯(Erle Elis)是提倡這一態(tài)度的重要發(fā)聲者,e.g.in Ellis et al.,“Used Planet:A Global History”,Processing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the Sciences 110,2013,pp.7978-7985。

[23] 來自地質(zhì)學家的一些反對意見,見John Lewis and Mark Macklin,“Marking Time in Geomorphology:Should We Try to Formalize an Athropocene Definition?”Earth Surface Process and Landforms 39,2014,pp.133-137;P.L.Gibbard and M.J.C.Walker,“The Term ‘Anthropocene’in the context of Formal Geological Classical Classification”,Geological Society of London Special Publications 395,2014,pp.29-37。

[24] 最不開心的地質(zhì)學家也許是吉多·維斯康提(Guido Visconti),他引用了大量著名的已發(fā)表的反對意見,參見其“Anthropocene:Another Academic Invention?”Rendicoti Lincei,No.25,2014,pp.381-392。

[25] Andreas Malm and Alf Hornborg,“The Geology of Mankind?A Critique of the Anthropocene Narrative”,Anthropocene Review,2014,pp.67-69.

[26] Tin Caro et al.,“Conservation in the Anthropocene”,Comservation Biology 26,2012,pp.185-188.Richard T.Corlett,“the Athropocene Concept in Ecology and Coservation”,Trends in Econogy and EvolutionVol.30,No.1,2015,pp.36-41.George Wuerthner,Eileen Crist,and Tom Butler,eds.,Keeping the Wild:Against the Domestication of the Earth,Washington,DC:Island Press,2014.

[27] Alice Gorman,“The Anthropocene in the Solar System”,Journal of Contemporary Arhaeology,No.1,2014,pp.8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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