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檀石槐鮮卑部落聯盟的建立與發展
東漢初年烏桓時常寇擾邊境,建武二十二年(46),“匈奴國亂,烏桓乘弱擊破之,匈奴轉北徙數千里,漠南地空,帝乃以幣帛賂烏桓”[19]。光武帝“以幣帛賂烏桓”拉近了與烏桓的關系,加之遼東太守祭彤對東北邊疆的有效治理,促成了建武二十五年(49)“遼西烏桓大人郝旦等九百二十二人率眾向化,詣闕朝貢,獻奴婢牛馬及弓虎豹貂皮”[20]。
《后漢書》卷90《烏桓鮮卑列傳》和《三國志》卷30《烏丸鮮卑傳》關于這一時期的鮮卑族記載中,沒有看到作為檀石槐中部大人的“慕容”的任何事跡,但是與“慕容”同時見于史籍記載的檀石槐各部大人卻有朝貢東漢和曹魏者,故而推斷鮮卑慕容部在東漢時期是真實存在的。此外,“由于鮮卑和匈奴余眾在草原各地的錯居雜處和相互婚媾,于是在草原西部出現了鮮卑父胡母的拓跋鮮卑,在南部出現了胡父鮮卑母的鐵弗(伐)匈奴,在陰山以北又出現了以高車為養父、鮮卑為養子的乞伏鮮卑”[21]。匈奴的分裂與逃亡為東部鮮卑的民族交融提供了契機。
《資治通鑒》卷53《漢紀四十五·桓帝紀》永壽二年(156)條載:“檀石槐立庭于彈汙山歠仇水上,去高柳北三百余里,兵馬甚盛;東、西部大人皆歸焉。因南抄緣邊,北拒丁零,東卻夫余,西擊烏孫,盡據匈奴故地,東西萬四千余里。”[22]東漢桓帝永壽二年(156),檀石槐已經占有了14000余里的勢力范圍。《后漢書》卷90《烏桓鮮卑列傳》中記載檀石槐“乃自分其地為三部,從右北平以東至遼東,接夫余、貊二十余邑為東部,從右北平以西至上谷十余邑為中部,從上谷以西至敦煌、烏孫二十余邑為西部,各置大人主領之,皆屬檀石槐”[23]。可知檀石槐時期的中部指的是“從右北平以西至上谷十余邑”[24],《三國志》卷30《魏書·烏丸鮮卑傳》,裴松之注引王沈《魏書》中對檀石槐東、中、西三部的地域分布做了詳細描述,也出現了關于部分部落大人的記載,“乃分其地為中東西三部。從右北平以東至遼,(遼)東接夫余、
貊為東部,二十余邑,其大人曰彌加、闕機、素利、槐頭。從右北平以西至上谷為中部,十余邑,其大人曰柯最、闕居、慕容等,為大帥。從上谷以西至敦煌,西接烏孫為西部,二十余邑,其大人曰置鞬落羅、日律推演、宴荔游等,皆為大帥,而制屬檀石槐”[25]。檀石槐的中部大人“慕容”與彌加、闕機、素利、槐頭、柯最、闕居、置鞬、落羅、日律、推演、宴荔游等都是同一時代統領鮮卑各部的鮮卑大人。
馬長壽先生對上述大人的來歷、族屬以及實力進行了考證,“按《三國志·魏志·鮮卑傳》云:‘素利、彌加、厥機皆為大人,在遼西、右北平、漁陽塞外。道遠,初不為邊患,然其種眾多于比能。’此所云素利等三人的所在地與王沈《魏書》所云‘從右北平以東至遼’合。同傳又謂厥機死于漢末建安中,素利死于曹魏太和二年(228),彌加的死期不詳。槐頭,據姚薇元氏的考證即宇文氏的祖先宇文莫槐,‘莫槐’為‘莫槐頭’的簡譯。《北魏書·宇文莫槐傳》云‘世為東部大人’,與王沈《魏書》合。《周書·文帝紀》云:‘宇文氏始居遼西。’然則槐頭在三國時的居地在東部的遼西。中部大人中的慕容,《通鑒》胡注謂此為慕容氏之始。若然,則‘慕容’原為大人之名,后世始演變為氏族之名。西部大人中的宴荔游,與《后漢書·鮮卑傳》中的‘燕荔陽’名稱酷似。燕荔陽于漢安帝永初中(107—113)朝漢,鄧太后封之為王,并給以印綬及車駕。他活到桓帝時(147—167),又參加了檀石槐組織的軍事聯盟,當為諸大人中年齡較高的一位。此外,還有西部大人推演,《通鑒》卷七十七胡注云,西部大人中的推演就是拓跋魏始祖毛五世孫的推寅可汗(宣帝)”[26]。從現存的史料中研究分析,我們認為檀石槐時期的中部大人“慕容”,就是慕容鮮卑中“慕容”之稱的源頭,依據慕容鮮卑的民族文化特征分析,“慕容”作為姓氏固定下來始于慕容廆。
關于慕容鮮卑早期的歷史地域,馬長壽在《烏桓與鮮卑》中認同其“系東胡的后裔,他們的祖先也是從鮮卑山分衍出來的”,對于“東胡為高辛氏之苗裔,其祖由遼東海濱遷到內地鮮卑山之說,實無歷史根據”[27]。鮮卑為東胡后裔。西漢初期,匈奴冒頓單于將東胡擊潰,此后東胡分為烏桓、鮮卑二部,史載“鮮卑者,亦東胡之支也,別依鮮卑山,故因號焉”[28]。退保鮮卑山的東胡族形成一個新的民族——鮮卑族,成為東北地區的一個新的土著民族。韓國學者金成淑將東部鮮卑中的慕容部認定為是同匈奴族相融合而形成的一個部族,并以鮮卑慕容部的居地、官號、發式、考古出土文物等為依據,得出慕容鮮卑在其發展過程中同匈奴互相融合之結論。[29]
關于慕容鮮卑的記載,還散見于一些史料中。《晉書》卷108《慕容廆載記》慕容廆,“其先有熊氏之苗裔”[30]。“有熊氏”即黃帝,為炎黃子孫。而《十六國春秋》卷23《前燕錄一·慕容廆》的記載與此相悖,慕容廆“本出于昌黎之棘城。昔高辛氏游于海濱,留少子厭次以君北夷”[31]。高辛氏是五帝之一的“帝嚳”,雖然所記不同,但兩種觀點體現了邊疆少數民族進入中原之后所表現出來的“華夷共祖”思想。
關于慕容鮮卑的族源還有另一說法,慕容廆的“十一世祖乾歸者(乾歸,《述異記》作乾羅),見神著金銀襦鎧,乘白馬,金銀鞍勒,自天而墜,鮮卑神之,推為君長”[32]。鄭小容將乾羅在位時間定在東漢初,其推測的起點是將慕容廆曾祖莫護跋入居遼西的“魏初”理解為“魏文帝黃初年間,按黃初共歷七年,即公元220年至226年。涉歸卒于太康四年,即公元283年,上距黃初元年63年,距黃初七年亦五十七年,取其平均數,則恰六十年。自莫護跋至涉歸,共傳三代(莫護跋、木延、涉歸),然則每代平均二十年。以此慕容鮮卑單于在位年數為一大致平均數推之,慕容廆之十一世祖乾歸在位年代,約為從太康四年上溯二百二十年,即東漢明帝永平六年(公元六十三年)”[33]。關于乾歸的傳說,當為早期國家形成過程中君權與神權分離、君權神授的典型事例,在民族史中并不鮮見,雖多為神話傳說,但也滲透了一定的歷史信息。
檀石槐逐步統一鮮卑各部,使鮮卑的勢力空前強盛,以至于東漢王朝難以駕馭。延熹九年(166)夏,“朝廷積患之,而不能制,遂遣使持印綬封檀石槐為王,欲與和親。檀石槐不肯受,而寇抄滋甚”[34]。東漢王朝的封賞與和親策略,沒能阻止檀石槐的擴張,檀石槐頻繁寇邊,成為東漢王朝的重大隱患。熹平三年(174)冬,“鮮卑入北地,太守夏育率休著屠各追擊破之。遷育為護烏桓校尉。五年(176),鮮卑寇幽州。六年(177)夏,鮮卑寇三邊。秋,夏育上言:‘鮮卑寇邊,自春以來,三十余發,請征幽州諸郡兵出塞擊之,一冬二春,必能禽滅。’朝廷未許。先是護羌校尉田晏坐事論刑被原,欲立功自效,乃請中常侍王甫求得為將,甫因此議遣兵與育并力討賊。帝乃拜晏為破鮮卑中郎將”[35]。熹平六年(177),東漢靈帝“遂遣夏育出高柳,田晏出云中,匈奴中郎將臧旻率南單于出雁門,各將萬騎,三道出塞二千余里。檀石槐命三部大人各帥眾逆戰,育等大敗,喪其節傳輜重,各將數十騎奔還,死者十七八”[36]。夏育、田宴、臧旻出擊鮮卑,無功而返,卻使東漢王朝損失慘重。光和中(178—184),檀石槐故去,東部鮮卑的軍事聯盟隨之瓦解,諸部紛紛獨立,東漢的邊疆危機終于得以緩解。檀石槐死后,鮮卑諸部各自獨立,紛紛與東漢示好,與檀石槐中部大人“慕容”同一時期的鮮卑大人中,彌加、闕機、素利朝貢最為頻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