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位宅守歲

【解題】

杜位是杜甫從弟，李林甫的女婿，為考功郎中，宅近西曲江。天寶十年（751）除夕夜，杜甫在杜位家守歲，見其攀附權(quán)勢炙手可熱不勝拘束之狀，故作此詩。杜甫自天寶五年（746）到長安已五年，經(jīng)過各種宴游活動，他對統(tǒng)治者的情況有了較深的認識，開始反感拘于禮節(jié)的生活，而向往縱情于爛醉的生涯。

守歲阿戎家，椒盤已頌花[1]。盍簪喧櫪馬，列炬散林鴉[2]。四十明朝過，飛騰暮景斜[3]。誰能更拘束？爛醉是生涯[4]。

【注釋】

[1]阿戎：從弟杜位。椒盤：浦起龍《讀杜心解》注云：“崔寔《四民月令》：正月一日，以盤進椒飲酒，號椒盤。《晉書》：劉臻妻陳氏，元旦獻椒花頌。”

[2]盍簪：言友朋聚合來得快。列炬：排列的燭火。

[3]“飛騰”句：從弟有飛騰之勢，而我已是暮景斜陽。

[4]“誰能”兩句：楊倫引顧修遠注云：“公目擊附勢之徒，見位而傴僂俯仰，不勝拘束，故有末二句。”

【集評】

邵寶《邵二泉先生分類集注杜詩》：此公自傷將老，壯志未伸，言在位家守歲，將為三賦以獻。今夕會友之多。故櫪馬聲喧，林鴉驚散，因自嘆明年四十已過而壯志日益向衰，故不復苦以功名拘束，維圖縱飲以相樂耳。公言至此，若自放而實自悲也。

浦起龍《讀杜心解》：公四十獻賦，此云“明朝過”，正是年之冬，待制集賢時也。時林甫方擅權(quán)，在嗜進者，于其戚屬之家，宜何如翕熱！此乃曰吾老將至矣，“誰更拘束”，唯有“爛醉”而已。宜趙氏稱之曰：“感慨豪縱，可想公之為人”也。

石閭居士《藏云山房杜律詳解》：此詩上半寫杜位宅除夕，是富貴人家本色，用阿戎作比，有美無刺；下半從守歲二字翻空出奇，是曠達語，非牢騷語。既不為守歲俗情所拘，亦不為杜位宅第所拘，厭惡感慨之心從何而有？可知向來解此詩者，皆未細詳其志趣之所在。詩豈易言乎哉！

吳闿生《古今詩范》：后半神氣驟變，能以古詩憤郁之氣，納入四十字中，讀之無異“清夜沉沉動春酌”一段神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