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4.15

在不久前的一次博士生面試之后，我把桌上的水筆都收入囊中，其他老師感到很詫異：現在還要那么多筆干什么？說實在的，我使用電腦也有18個年頭了，但是始終沒有把筆扔掉，無論做會議記錄，還是平常的生活筆記，我都離不開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多少年來我一直記住這句話。筆，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物件之一。雖然我現在并非“純手工寫作”，但是對于筆的這份堅守，肯定是我的一種必要的生命狀態。

上小學時，爺爺帶我去報名之后，為我買了第一支鋼筆。從此，我就覺得自己的一生注定要和筆桿子結下不解之緣。迄今為止，我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支筆，用筆寫下了多少萬文字。那年寫《藝術感覺論》時，因為腳受傷，只能坐在床上動筆。筆在紙上輕輕劃過的“筆觸”的感覺，以及寫滿一頁稿紙翻過去的響動，都讓我產生一種不可名狀的滿足感。那時正值夏天，沒有空調，才兩周歲多的女兒不時遞一條濕毛巾為我擦汗，還幫我給鋼筆吸墨水。這是我至今沒有忘卻的感動。

女兒長大后，我讓她每天臨摹描紅本一百個字，結果沒有堅持下來。有一次看到她的作文，字跡潦草，我形容她的字歪歪扭扭得像北方旱地里的蝗蟲。她說：以后用電腦就不用寫字了。我有些失落。其實我是在為筆感到失落。我是個握筆之人，我不能忘情我的筆桿。為什么稀罕筆呢？因為筆總是在我的書桌上，它不會消失。筆是極其守信的，它沒有對我失約過。即便整個世界都在鍵盤的滴嗒聲中沉入詞語，筆依然靜靜地躺在那里，或者握在我的手中。我從此體會到了“執筆”一詞的分量。盡管當今電腦寫作進入一個空前的時代，“執筆者”這個詞也還沒有被“鍵盤手”或“執鍵盤者”所取代。“執筆”對我來說不只是釋放快感，而且是我尋找使我心靈蕩漾的舟楫。閑的時候，我會抓一支筆在紙上隨意寫下幾個字，那種書寫時的靈氣常常像如水的氣韻那樣騰地涌了上來，自如、從容而不凝滯。什么是行云流水？我想這就是。在時空的穿越中，以筆為杖，隨緣忘機，無所羈絆。當我在電腦稿子或者在贈給朋友的書的扉頁上，用筆鄭重地簽上我的名字的時候，我頓時感到自身的魂魄具有了生命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