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京文化通史:先秦—金代卷
- 王玲
- 8080字
- 2025-04-22 16:17:57
第三節 北京的傳說時代與中華民族首次最大的文化碰撞與融合
如上所述,在北京新石器時代的早期和中期,北京的發展與全國比較發達的地區大體同步,既不像舊石器時代的周口店那樣輝煌,但也沒有滯后。然而,距今大約四五千年間,北京迎來自己發展史上的又一次大機遇,東西南北的各大文化集團開始在京津、冀北地區集結和撞擊。這種情況的發生可能與自然地理環境的變化有很大關系。考古學證明,在距今8000年到6000年之間,我國許多地方出現了農耕文化,不僅在中原和南方,包括以紅山文化為代表的北方和甘青文化區也進入農耕時代。這是因為此時的華北平原和北方各地正處于全新世以后的冰期最暖期,年平均溫度甚至比現在高出2—5℃。[6]但是,到了距今五千年左右的時候,原先紅山文化分布的西拉木倫河流域,由原來的農耕文化為主演變為以富河為代表的狩獵型經濟文化。而到距今4000年前,甘青地區的畜牧經濟比重也開始上升。這說明,在距今四五千年之間,出現了大規模北方文化的南下和西北文化的東遷。為什么有這種文化的大遷移?說明北方和西北的溫暖期已經結束,當地居民只好向南、向東尋找更適合農耕的地帶。但是,東方的條件也未必全好。由于全新世的大暖,曾使雨水大增,冰川融化,海面升高,中原和華北東部形成集澇水泊之地,沿海也出現“海浸”。這使齊魯及渤海地區生產條件變化,又造成東方文化區和中原文化區向西、向北的擠壓。而只有太行左右的條狀臺地和近山平原才是較好的生存地帶,遂以《禹貢》所稱九州之首的冀州為中心奠定了華夏族文化的根基。當時的“冀州”與現在所指河北不同,其范圍更大,蘇秉琦先生曾把河曲、岱海至晉北、冀北稱為“金三角”,“冀州”大體包括了這一帶,冀北是“金三角”的重心,北京又處于冀北的中心。所以,討論這次文化大撞擊,就成為尋找“華夏族根”的大事。
文化撞擊是產生新文化、更高一級文化的動力,正是包括北京在內的冀北文化大撞擊為更高一級的文明——國家的誕生奠定了基礎。
一 遼西女神廟與北京遠古文化的來龍去脈
在討論“冀北文化大撞擊”之前,需要首先了解一下這個大撞擊的前奏。
蘇秉琦先生曾把我們國家發展的過程概括為“古國—方國—帝國”三部曲。而在講到“古國”時又分為兩個階段:“以紅山文化為代表的北方模式、最早古國”和以“夏商周三代為代表的中原模式、較早古國”。[7]把最早古國認定為北方模式,這是蘇先生對傳統史學的一個大突破、大挑戰。也就是說,在文明發展中,不僅不是“中原一統論”,而是北方先走了一步。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在新石器時代北方有一個相當發達的“重心地帶”。這個地帶北起西拉木倫河,南至海河,東及遼河,西部在張家口地區的桑干河上游。這個地區自古以來就宜耕宜牧,既是農牧分界區,又是農牧交錯地帶,由于不同經濟生活使這一地區更容易產生不同社會群體與不同精神文化;于是,“中國統一多民族國家形成的一連串問題似乎最集中地反映在這里,不僅秦以前如此,就是以后‘五胡亂華’至遼、金、元、明、清,許多‘重頭戲’都是在這里演出的”[8]。按照蘇先生的這種說法,北京應在這個“重心地帶”的南沿。這個地區新石器時代的主要代表是紅山文化,而紅山文化的高峰則反映于遼西女神廟。
1987年,在內蒙古與遼寧交界的喀左、凌源、建平之間,發現一處很大的新石器后期遺址,其文化內涵十分豐富,由于主要由石祭壇、女神廟、壘石冢和城垣所組成,被看作一種文明國家出現的標志。有人把這種壇、廟、冢的格局比作“小北京”,就像北京南北中軸線上的天壇、太廟、十三陵,說明遼西古國對我國制度及文化影響之深遠。蘇秉琦先生把遼西的發現看作紅山文化的代表與高峰,由此推斷,在國家產生與文明發展方面,北方先走了一步。這里的祭壇有圓有方,說明已產生“天圓地方”的觀念。在一些墓葬中,墓主人的隨葬品很注意陰陽搭配,并出現了“三陽開泰”的圖形,這是道家“三生萬”思想的最初表現,因而有人稱其為“五千年前的哲學王國”。祭壇的頂部還發現了大量煉銅的坩堝和銅片。煉銅在高處,大約并非為實用,可能是用以祭天。遺址中還發現大量玉器,還有玉豬龍,聯系紅山文化其他玉龍的發現,說明中國的“龍文化”產生在北方。考古界認為,紅山文化之所以出現這樣的高峰,是因為曾經有中原仰韶文化北上與紅山文化交匯——以玫瑰花為代表的中原仰韶文化與龍文化結合,花(華)與龍的華夏文明初現端倪。
兩種文化的交匯必然會影響到北京,或者說北京或許是參與了這種交融,我們在上節談到,距今六七千年的北京上宅新石器遺址曾出土了一件烏首鏤孔器,考古界認為是最早的藝術神器,比河南濮陽出現的蚌堆神器要早一千多年。所以,北京的祭祀文化可能是遼西的前身。北京延慶的山戎墓地也發現以豎立的大石條做的圓形祭壇,這又表現為遼西祭壇的延伸,它們之間應有重要的親緣關系。六七千年前上宅出現祭器,五千年前有了遼西東山咀祭壇,兩千年前有延慶山戎祭壇,明代又有與遼西格局一致的天壇—太廟—十三陵,這種幾千年文化的延續與相似,難道僅僅是巧合嗎?它說明,在內蒙古、遼西、冀北、京津四個文化板塊所組成的“金三角”中,有一種內在的自身文化根系,它可能從北京向外播出,在遼西開花,又回到北京結果。
讓我們再回到遼西遺址。這個“五千年的神秘王國”,究竟是哪個部族呢?有人從女神廟想到了女媧。也有人認為,女媧只不過是傳說,不必附會于某地、某族。其實,殷商以前,包括夏,我國的歷史大半都是傳說,但近年考古卻又發現或印證了他們的蹤跡,所以,由女神而聯想到女媧未為不可。何況,進一步研究,遼西女神廟的內容似乎還真與女媧的傳說有相通之處。《淮南子·覽冥訓》說:“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于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集蘆灰以止淫水。”據此,我們可以這樣分析:第一,女媧是一個女性部族首領,其去母系制不遠;第二,當時自然災害嚴重,應處于全新世大暖期之后的洪水期;第三,“最早古國”已經出現,故女媧可動員國中諸族而濟冀州;第四,女媧文化地帶應距今河北不遠。而遼西遺址很符合這幾方面的因素。遼西女神廟中供的是女神,主神可比真人大三倍,最小的也有真人大小,其塑像特點是突出眾“神”的腹部和發達的下肢,反映了女性生殖崇拜。值得注意的是,今河北承德地區,直到壩上,一直流行“蛙崇拜”,灤平縣博物館有一組出土的石造女像,早期是人面蛙身;中期是人面、大腹人身,但仍有蛙足;后期才全為人形。但無論早、中、晚,皆突出巨大的腹部,似孕婦狀,這與遼西女神廟風格一致。蛙多子,崇尚蛙仍反映女性崇拜。圍場縣壩上還有一座很小的女神廟,據說也是“蛙神”,證明由古至今,該地蛙崇拜一直流行,“蛙”與“娃”及“媧”同音,把承德地區的蛙崇拜看作女媧崇拜的后世流俗應有道理。遼西遺址上還發現有無足玉龜,為何無足?是否表示要斷其四足的巨鰲,使它不再淫雨禍亂?還有祭壇上的煉銅遺址,銅礦多異色,是否是所謂女媧所煉“五彩石”?不過,“補天”只是傳說,祭天才是目的罷了。如果這種判斷有理,北京則應與女媧文化在燕山搭界。蘇秉琦先生曾說遼西女神其實是活生生的人,她不僅是紅山文化的祖先,也是中華民族的共祖。于是我想到女媧也被看作中華民族的共祖,把兩者聯系起來,再考慮到北京周口店的舊石器時代的耀眼光輝,對我們認識中華遠祖生存發展的過程似乎會有很大啟示。
長期以來我一直在想,北京輝煌的舊石器文化哪里去了?如今,可以說從遼西女神廟找到去處。當然,或許可以走得更遠,比如西北甘青文化與北方文化區就明顯成一體系。也可以向東北,有的外國學者甚至認為周口店人追趕著猛犸,穿越當時還是沼澤的白令海峽,成為印第安人的祖先而生活到北美洲去了。但從當前考古發現來看,起碼在新石器時代后期和國家出現之初,內蒙古東南的赤峰與遼西、冀北、京津這個“金三角”仍是全國文化發展中最耀眼的地方。因為,“與此同時代的中原地區,迄今未發現能與紅山文化壇、廟、冢和成批成套玉禮器(玉龍、玉龜、玉獸形器)相匹敵的文明遺跡。古文化、古城、古國這一歷史過程在燕山南北的地區看得清楚得多。而且先行一步”[9]。
而這樣一來,此后北京和整個冀北刮起一場“文化旋風”,以及由此造就的“華夏根基”也就有了來路。
二 北京與“華夏族群”——關于炎帝、黃帝、蚩尤、共工、后土與北京的關系
距今五千年前后,我國進入傳說中的三皇五帝時代。“三皇”有兩種說法:一種是抽象的意義,指“天皇、地皇、泰皇”;另一種是指具體的代表人物。但究竟指誰又有分歧,如《風俗通義》說是指“伏羲、女媧、神農”。女媧的原跡我們已做考察,而伏羲和神農又都被人與五帝中的人物混合,如把伏羲看作黃帝,把神農看作炎帝,所以可能略去。五帝也有多種說法,《史記·五帝本紀》說是指黃帝、顓頊、帝嚳、堯、舜;《呂氏春秋》《禮記》等則把太昊、炎帝、黃帝、少昊、顓頊稱為五帝;漢以后又有其他說法。戰國以來流行“五行說”,故將古帝配之以“五”,不必過分認真。而且“五帝”即使存在,也非像一以貫之的王朝,而是并列紛爭的許多人物。其實,當時中國大地上是一個萬國林立的時代,可叫作“帝者”還有不少,他們可能都是一些獨霸一方的方國領袖。而某帝之稱謂可能并非專指某人,或許如現在,這個國家叫總統,那個國家叫主席,否則,就不會有黃帝傳幾代、幾百年,炎帝傳幾代、幾百年的說法。而如史書記載,黃帝行進路線輾轉東西南北,在當時條件下,一人一生也不可能如此,那應該是指某個部族或文化行進、轉移的線路。所以,我們對傳說諸帝在北京及其周圍活動的考察也就是對各個族群的考察。五帝時期,大體相當于考古學中的中原龍山時代,但實際上,各種文化碰撞的焦點還不在中原,而是在北方,集中于京津、冀北地區。
關于黃帝與炎帝 黃帝和炎帝兩族最初可能都活動于黃土高原。《國語·晉語》說:“昔少典氏娶于有氏,生黃帝、炎帝。黃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異德,故黃帝為姬,炎帝為姜。”有人認為,少典是氏族部落的名稱,不是指具體人名。不論炎、黃二帝是同一個父親的兄弟,還是從一個氏族分化出來的兩支,其最初狀況應是比較相近的,但后來,卻“異德”而相水火。大體上說,黃帝可能和北方牧獵民族有關,文獻上說他率領虎豹熊羆打仗,其實代表狩獵民族的圖騰;而炎帝作大霧,并創八卦,從他對天文的關懷看,應和農業部族關系較大。這種差異,可能和其原始部族后來遷移的路線有關。黃帝族和炎帝族都有一個東遷的過程。徐旭先生在《中國古史的傳說時代》一書中考證,說黃帝的東遷線路偏北,而炎帝則偏南,徐先生認為,黃帝大約順洛水南下,到今大荔、朝邑一帶東渡黃河,沿著中條山和太行山西部邊緣向東北方向走。最后,可能是到達冀西北,建都于涿鹿。值得注意的是,黃帝文化和形成過程,恐怕不一定像考據家們認識的這樣簡單,蘇秉琦先生認為,文明起源的形式可能有三種,第一種是裂變,第二種是撞擊,第三種是融合。在談到撞擊時,他曾講:“距今五六千年間,源于關中盆地的仰韶文化的一個支系,即以成熟型玫瑰花圖案彩陶盆為主要特征的廟底溝類型,與源于遼西走廊及燕山以北的遼河和大凌河流域的一個支系,即以龍形(包括鱗紋)圖案彩陶和壓印紋陶的甕罐為主要特征的紅山后類型……一南一北各自向外延伸到更廣、更遠的擴散面。它們終于在河北省的西北部相遇。”[10]這就是說,早在黃帝部族大遷徙之前,中原文化與北方文化就有過一次大沖撞,其產生的文明火花表現于遼西女神廟。他認為,三種文明起源形式“大都與中原和北方文化的結合有關”,“所涉及的范圍是從關中西部起,由渭河入黃河,經汾水通過山西全境,在晉北向西與河曲地區連接,向東經桑干河冀西北,再向東與遼西老哈河,大凌河流域連接,形成γ形文化帶”,他認為這是中華文化總根中的一個“最重要的直根系”[11]。蘇先生所指的這三種文明發源的時間是距今六千年到四五千年。另外,韓嘉谷先生認為:距今五千年前后,整個長城地帶出現一次大變異,西部仰韶文化體系由面貌迥異的馬家窯文化代替,中部河曲、岱海地區出現河生不浪文化,東部的趙寶溝和紅山文化一起演變為小河沿文化,而小河沿文化發動大規模南下,影響到整個太行山東麓。[12]也就是說,這個時期上述地區整個從農耕為主變為牧獵為主。如果說黃帝的東遷是在遼西紅山文化高峰之后,在他之前,則已經出現過關中文化向東北的推進。而蘇先生所說三種文明起源由南向北的區域,具“γ”形的下部與徐旭先生所述黃帝東遷路線有驚人的相似,這說明黃帝的東遷并非完全是無稽之談,整個部族的遷徙可能有很長的時間,而且是吸收了中原、北方、西北各種文化的成果。是北方寒冷和沙化,南方洪水為害,使南北相向擠壓的必然結果。因此不能認為黃帝只是代表中原,這個部族的后期,可能更多吸收了北方牧獵氏族的文化。
炎帝東進的路線據徐旭先生考察,大約是沿渭水南下,由黃河南岸東行,并曾與江淮之地的苗蠻發生關系,融合、兼并了一些苗蠻氏族部落,最后可能到達山東,又與東夷文化相結合。這樣,炎、黃兩大氏族控制了當時南北兩大塊地區,是華夏諸部中最有勢力的集團。炎帝可能受到東部海浸的困擾,于是又向西北擴展,便與冀西北的黃帝族發生激烈沖突,最后造成著名的“炎黃阪泉之戰”。
阪泉在何處?有人認為在涿鹿,但那里的泉稱為“黑龍潭”。北京社科院歷史所的五位專家考證,認為阪泉就在今北京延慶區境內的張三營鄉。那里有泉,至今稱阪泉,還有高聳的阪山,山前開闊的阪坡地貌也說明該山以此而得名。此處還有上阪泉村、下阪泉村,都是長期遺留的村落名稱。況且,以黃帝的力量和智慧,也不至于非要等對手打到家門口才會迎戰,既然黃帝與蚩尤早已在涿鹿之野交鋒,此次炎帝已穿越八達嶺要害,為什么每一次都要待兵臨城下才開戰?無論從地理形勢、戰略防御、地名學等方面,說兩軍在延慶相遭遇都是講得通的。即使在涿鹿,距北京也不過百里之遙。這次戰爭的結果是黃帝族戰勝了炎帝族,炎帝族大部分融入黃帝族。一部分可能流向東北,所以后來許多東北民族自稱為炎帝后裔,而我們中國人才自稱為“炎黃子孫”。
蚩尤、共工與后土 與黃帝在幽燕爭霸的還有蚩尤。據說蚩尤曾居東南,與苗蠻發生關系,有七八十個兄弟。看來蚩尤兼并的部族很多,作戰能力很強。蚩尤曾先和神農氏部族遭遇,有“西逐神農”之說,后來又與黃帝作戰。古籍中的神農和炎帝常被混同為一,他們可能是同一部族的前后首領,或者是同為一人。如上所述,神農(炎帝)原來部族在渭水流域,后來發生遷移,可能與蚩尤有關。蚩尤后來活動的區域大體在太行山東麓,與后李崗一期文化分布十分相近。后李崗一期文化約距今6000年,其東南皆未越過黃河洪水區,北面深入燕山山地,如平谷上宅、密云燕落皆發現其蹤跡。在燕山以北的紅山文化區也可見其影響。西部穿越太行山到晉中,一直達內蒙古中部。韓嘉谷先生認為“這個分布情況,恰和東夷集團的分布,尤其和蚩尤西逐神農的傳說有著不謀而合之勢,不能認為偶然的巧合”[13]。黃帝族受到蚩尤的威脅,攻打蚩尤,“九戰不勝”。蚩尤北上,雙方于涿鹿之野展開決戰,黃帝制作號角戰鼓,鼓舞士氣,才殺了蚩尤。蚩尤是東南苗蠻和東夷文化的結合體,他們來到太行山和燕山后又與當時的土著文化相結合,這是又一支文化在幽燕的匯聚。
這一時期出現在幽燕地區的還有共工。據說原來共工與顓頊爭帝,失敗后被流放于幽州,共工怒觸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維絕,才形成冀中的大洪水。聯系上述女媧濟冀州、止淫水的考察,共工的活動,除掉那些折天絕地的神話外衣,其部族間的關系應找到線索。江浙地區的良渚文化被看作和顓頊文化有關,所以共工應源于東南文化區,是和顓頊競爭失敗后,才來到幽燕的。
共工的后代是后土,仍然生活在幽燕地區。到商代,北京地區有許多不同部族,其中一支叫土方,有人認為即后土文化的遺存。
至此,我們看到,所謂南蠻、東夷、北戎、西狄,以及中原文化都匯聚于軍都山左右和燕山南北了,說它是一股文化旋風毫不夸張;所以,我們完全可以說,不僅中華民族融合的最后幾步是在北京完成的,而且最初的一次大撞擊也是從這個地區開始的。中華民族數千年的文化、制度,如壇、廟、冢的布局,龍、鳳等靈瑞物,后來青銅器時代流行的龍、鳳、雷、云紋飾,都可以在赤峰、遼西、冀北、京津地區找到最初的淵源。文化撞擊是產生更高一級文化的前奏,它預示著在中華大地上更輝煌的文明時代的到來。
三 堯舜與北京文化
考古界有人認為五帝時期可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炎帝、黃帝、顓頊等,是群雄逐鹿的時期;第二階段是堯舜時期,是各部族開始聯合,對付自然災害——大洪水的時期。儒家言必稱堯舜,把堯舜看作三代以前的盛世;墨家把堯舜時期的唐虞當作一個朝代:可見當時的國家制度又有了新的發展。堯在制度文化方面已頗具規模,官職有四岳、十三牧、司空、司徒……堯還建立了刑法制度。當時國家大事,首先是領導生產、治理洪水,所以要依據天象授時指導農業;其次是祭天祭祖,所以宗教越在遠古越受重視;最后是領導軍事活動。
堯的活動在哪里,有人說在山西。其實,那是后來之事。堯的初封地在今河北順平、唐縣、望都之間,這在許多文獻中都有記載,如《史記》《漢書》《元和郡縣志》《括地志》《路史》等,均有所記述和考證。堯始封于唐,故至今有唐河、唐縣。唐縣東有順平(原完縣),其地有伊及山,相傳為堯母生堯之地,山中有洞,說明當時未擺脫洞居生活。唐縣北有孤山,相傳為堯母慶都所居之處,故又有“望都”之縣名。這一帶還有唐河、廣唐城、望都里等,皆堯之蹤跡;所以,堯始封于此,早期活動在冀中大體無誤,后來才西遷到山西,這樣堯的勢力肯定要把冀北幽燕包括在內,其去北京甚近。
舜的最初活動地點大約在今軍都山以西。《太平寰宇記》卷七一《河北媯州懷戎縣》載有“歷山”,而《后魏輿地圖風土記》則云歷山之下有舜祠,據云舜都于“潘”,是漢代上谷所屬十五縣之一,在今涿鹿西南七十里,黃帝時即曾建都于涿鹿,舜把這一帶作為根據地,應看作黃帝文化的延續。也有人把舜的活動說是在山西蒲坂、山東歷城,甚至推到河南、浙江,這些地方也可能有舜活動的蹤跡,但其初始階段即是堯的助手,應距堯的都城不遠。另外,《尚書·堯典》和《史記·五帝》本紀都有堯將自己的兩個女兒嫁給舜于媯汭之地的記載。媯水在今延慶區東北發源,西南流至縣城附近,又西流,在懷來境入桑干河。綜合這些記述,把舜的早期活動定于軍都山以西問題不大。這樣,整個三皇五帝,除顓頊是間接關系外,其余都與北京有十分密切的關系。有人認為,其實夏朝初期的活動中心仍在北方,后來才轉移到中原。這樣,蘇秉琦先生關于中華文明“北方先行一步”的論斷便不僅有遼西考古可證,而且有京津、冀北的古帝王大碰撞再次證明。這是在周口店舊石器文化之后,北京地區第二次大輝煌的時代,其作用不亞于遼西地區的神秘王國。因為,正是由于這一次次的大沖突、大匯合,才形成我國華夏集團的真正輪廓。所以,重新認識北京在遠古時期,特別是在國家建立之初的重大作用,便成為北京史研究中的一個重大課題。
[1] 蘇秉琦:《中國文明起源新探》,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9年版。
[2] 邵望平:《考古學區系類型理論帶來的史學變革》,見《蘇秉琦與當代考古學》,科學出版社2001年版。
[3] 蘇秉琦:《中國文明起源新探》,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9年版。
[4] 北京市上宅考古隊:《北京平谷縣上宅新石器時代遺址發掘簡報》,《文物》1989年第8期。
[5] 郁金城:《北京新石器時代考古發現與研究》,《跋涉集》,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8年版。
[6] 鄭紹宗:《華北古代自然環境和人類活動與發展》,《內蒙古考古文化集》,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4年版。
[7] 蘇秉琦:《內蒙古考古研究所成立四周年紀念》,《內蒙古考古文集》,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4年版。
[8] 蘇秉琦:《中國文明起源新探》,商務印書館(香港)有限公司1997年版。
[9] 蘇秉琦:《中國文明起源新探》,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9年版。
[10] 蘇秉琦:《中國文明起源新探》,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9年版。
[11] 蘇秉琦:《中國文明起源新探》,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9年版。
[12] 韓嘉谷:《用邊角料做時裝》,《蘇秉琦與當代考古學》,科學出版社2001年版。
[13] 韓嘉谷:《“黃帝南伐赤帝”芻議》,《北京文博》200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