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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托付身后

葉玄出征前夜召見玄甲營代統領。

暴雨將至,他將一封密信交給年輕將領:“若三月內無我音訊,立即執行‘星隕’計劃。”

“不惜代價撤回南疆,轉入地下蟄伏。”

他目光掃過燭火下每一張年輕面孔:“此火不滅,終有重燃之日。”

當夜,代統領攥著那封滾燙的密信,在暴雨中看著玄甲陣列。

火把連綿如星海,倒映在他眼中,也烙在葉玄轉身離去的背影里。

沉重的暮色,如潑墨般浸染著南疆連綿的群山輪廓。天際盡頭,最后一抹暗紅殘陽被翻涌的鉛灰色云層吞噬殆盡,不留一絲暖意。空氣沉甸甸地壓下來,帶著山雨欲來的腥氣,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了冰冷的鐵銹。風在山谷間嗚咽,卷起塵土和枯葉,打著旋兒撞在玄甲營大本營粗糲的巖石壁壘上,發出沉悶的嗚咽。營寨內,往日操練的呼喝聲沉寂了,只有巡弋甲士沉重的腳步聲和甲葉摩擦的鏗鏘,一聲聲,敲在緊繃的心弦上,預示著某種風暴的臨近。

大本營深處,統帥作戰室厚重的青銅門緊閉,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寒意。室內僅靠幾盞固定在墻壁上的青銅油燈照明,跳躍的火焰將人影拉長、扭曲,投在掛滿地圖和軍情諜報的石壁上,如同幢幢鬼影。空氣里彌漫著燈油燃燒的微焦氣味,混合著墨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銹氣息,沉滯得令人窒息。

葉玄背對著門,站在巨大的南疆沙盤前。沙盤上山川起伏,河流蜿蜒,插滿了代表敵我態勢的細小旗幟。他的目光落在沙盤邊緣,那片用猩紅顏料標注、代表即將踏足的未知兇險之地,久久未動。他身上那件玄色戰袍,在昏黃的光線下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唯有肩甲和護臂的邊緣,偶爾反射出一線冰冷的光澤。他站得筆直,像一柄插在鞘中、卻已引而不發的利劍,周身散發著一種沉凝如淵的氣息,壓得整個房間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統領,人到了。”副將低沉的聲音在門邊響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葉玄緩緩轉過身。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幾道舊傷疤在跳動的光影下若隱若現,平添了幾分滄桑與冷硬。他的目光掃過門口肅立的幾人,最終落在最前方那個年輕的身影上。

“林錚。”葉玄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中。

被點到名字的年輕將領猛地挺直了腰背,甲葉發出一聲清脆的碰撞。他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面容尚帶著幾分未褪盡的青澀,但眼神卻異常銳利,如同淬火的鋼針。他是林淵一手提拔起來的舊部,林淵隕落后,葉玄力排眾議,將這個位置交給了他。此刻,面對葉玄深不見底的目光,林錚下意識地抿緊了唇,下頜繃出一道堅毅的線條。

“屬下在!”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葉玄微微頷首,目光又掃過他身后幾位同樣神色凝重、氣息沉穩的玄甲營核心高層——負責情報的“影鴉”陳默,掌管后勤、資歷最老的“鐵算盤”趙老山,以及兩位戰功赫赫的千人隊正尉。這些人,都是經歷過無數次血火淬煉,用忠誠和實力證明過自己的可靠基石。

“都進來,關門。”葉玄的聲音沒有波瀾。

沉重的青銅門在身后無聲合攏,徹底隔絕了外界。作戰室內只剩下油燈燃燒的細微噼啪聲,以及眾人壓抑的呼吸。無形的壓力瞬間倍增,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葉玄沒有多余的寒暄,徑直走到巨大的青銅案幾后。案幾上,一張質地堅韌、邊緣泛著特殊暗紋的獸皮紙已經鋪開,旁邊是飽蘸濃墨的紫毫筆。他提起筆,手腕懸停于紙上,目光卻穿透了眼前的虛空,仿佛看到了遙遠的、充滿血色的未來。

室內靜得可怕。林錚等人屏息凝神,目光緊緊追隨著葉玄的每一個細微動作。他們看到葉玄的筆尖終于落下,在獸皮紙上劃出第一道墨痕。那筆跡起初沉穩有力,如同刀刻斧鑿,每一個字都蘊含著千鈞之力,是冰冷的軍令,是清晰的部署。漸漸地,那筆鋒似乎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滯澀,如同在無形的泥沼中艱難前行。葉玄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握筆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他寫得極慢,每一個轉折,每一個頓筆,都仿佛耗盡了心力。紙上流淌的,不再僅僅是墨汁,更像是一種沉重到無法言說的意志,一種將自身血肉與靈魂都融入其中的決絕。

時間在無聲的書寫中流逝。林錚的目光落在葉玄的側臉上,清晰地看到一滴細小的汗珠,從統領鬢角滲出,沿著冷硬的線條滑落,最終消失在玄色的衣領中。這一幕,像一根無形的針,刺得林錚心頭猛地一縮。他從未見過葉玄如此……如此近乎透支的模樣。那封正在誕生的密信,其分量之重,已無需任何言語贅述。

不知過了多久,葉玄終于擱下了筆。他拿起那張承載了太多內容的獸皮紙,仔細吹干墨跡。然后,他取過一枚特制的火漆印,放在油燈火焰上緩緩烘烤。深紅色的火漆塊在火焰中軟化、融化,散發出淡淡的松脂香氣。葉玄將熔融的火漆,均勻地滴落在獸皮紙卷軸的封口處。

就在火漆即將凝固的剎那,葉玄的左手食指,無聲無息地按在了那團滾燙的軟泥之上。指尖與火漆接觸的瞬間,一道極其微弱、卻讓在場所有人靈魂都為之一顫的波動,以他的指尖為中心蕩漾開來!那不是真氣的鼓蕩,而是一種更深邃、更本源的力量——神識!一股無形的、帶著葉玄獨特生命烙印的氣息,如同最精密的刻刀,瞬間烙印在尚未完全凝固的火漆之中,形成了一個肉眼無法分辨、卻獨一無二、絕無可能被仿制的印記。

整個過程不過一息之間,葉玄的手指便已收回。火漆迅速冷卻凝固,封死了卷軸,只在表面留下一個看似普通的圓形印記。但在林錚等人眼中,那枚印記仿佛蘊藏著某種令人心悸的力量,讓他們不敢直視。

葉玄拿起這封封好的密信,轉過身,目光如實質般落在林錚身上。他一步一步走到林錚面前,每一步都踏在眾人緊繃的心弦上。

“林錚。”葉玄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擊,“此信,即刻起,由你貼身保管。它,關乎玄甲營存亡之根基!”

林錚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頭頂,他下意識地單膝跪地,雙手高舉過頭頂,以最鄭重的姿態準備承接。

葉玄將那封帶著他體溫和神識印記的密信,穩穩地放在林錚的掌心。獸皮紙的觸感冰涼,但林錚卻覺得它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顫抖。

“聽清楚!”葉玄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目光如電,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信中所書,即為最高軍令!若三個月內——”他刻意停頓,加重了語氣,“未收到我本人任何形式的傳訊!記住,是任何形式!無論是飛劍傳書、秘法靈訊、還是我親口下達的命令……或者……”

葉玄的聲音再次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或者,傳來我們此次出征小隊全員……隕落的明確征兆……”

“星隕”二字,被他清晰地吐出,冰冷而決絕。

“那么,林錚,你,立即依此密令行事!不得有絲毫延誤!不得有任何質疑!”

葉玄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錚臉上,那目光沉重如山岳,帶著一種托付身后一切的孤注一擲:“‘星隕’為號!玄甲營主力,以及所有與之相關的核心人員、家眷、工匠、秘藏……不惜一切代價,立即撤回南疆大本營!固守待變!”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鐵流,沖刷著每個人的神經:“密信之中,已寫明所有集結地點、聯絡暗號、撤退路線預案。每一步,都需嚴格執行!”

葉玄的聲音再次放緩,卻帶著更深沉的力量,他緩緩環視著眼前一張張年輕或滄桑、此刻卻同樣寫滿堅毅的臉龐:“但撤回,固守,只是第一步,只是保全之策。真正的關鍵,在于‘重建核心’!”

他微微俯身,目光灼灼地盯著林錚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以‘星隕’為信號!所有幸存的骨干力量,必須立即轉入地下!或化整為零,分散潛伏!銷聲匿跡,積蓄力量!等待……最終的重組之日!”

“此信,”葉玄的聲音里,第一次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與……近乎懇切的囑托,“關乎玄甲營的根!關乎我們這些人,為之流盡鮮血、付出生命所守護的東西!萬望諸君……”

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仿佛帶著千鈞重負,目光掃過林錚,掃過陳默、趙老山,掃過每一位在場的玄甲高層,聲音低沉而沙啞,如同在靈魂深處發出的誓言:

“……替我,護好這最后一點火種!”

葉玄的目光最終定格在案幾上那盞跳躍的青銅油燈上,昏黃的火苗在燈罩內頑強地燃燒著,驅散著周遭的黑暗。他的聲音輕了下來,卻帶著一種穿透時空的堅定:

“他日……若……此火不滅,終有重燃之日!”

“終有……燎原之時!”

最后的話語,如同一聲沉重的嘆息,又像是一句點燃靈魂的箴言,重重地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砰!砰!砰!”

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言語。林錚、陳默、趙老山……所有在場的高層,齊刷刷地單膝跪地!堅硬的護膝撞擊在冰冷的巖石地面上,發出沉悶而決絕的聲響。他們的頭顱深深低下,緊握的拳頭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指節泛白。

林錚的雙手,死死地捧著那封滾燙的密信,如同捧著比生命更沉重的山巒。他低著頭,緊咬著牙關,牙根處傳來絲絲腥甜。滾燙的液體無法抑制地涌上眼眶,模糊了視線,但他強行憋住,不讓一滴落下。喉頭劇烈地滾動著,最終,所有翻騰的情緒、所有的忠誠與悲壯,都化作一聲嘶啞、卻斬釘截鐵的回應:

“末將林錚——領命!”

“末將陳默——領命!”

“末將趙老山——領命!”

……

低沉而壓抑的誓言,在密閉的作戰室內回蕩,帶著鐵與血的味道,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葉玄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那目光復雜難明,有托付,有期許,有沉重,最終都歸于一片深沉的平靜。他沒有再說話,只是緩緩轉過身,重新面向那巨大的沙盤,背對著跪了一地的忠誠部下。他的背影,在昏暗搖曳的燈火下,顯得格外孤峭,如同即將投入風暴中心的磐石。

林錚等人保持著跪姿,直到葉玄的背影徹底凝固在沙盤前,再無任何聲息。他們才緩緩起身,動作輕緩而肅穆,生怕驚擾了那份沉重的寂靜。林錚小心翼翼地將那封帶著葉玄體溫和神識印記的密信,貼身藏入胸甲內最隱秘的夾層,緊貼著心臟的位置。那冰冷的獸皮紙,此刻卻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燙得他心口發疼。

幾人無聲地行禮,然后如同融入陰影般,悄無聲息地退出了作戰室。沉重的青銅門再次合攏,將葉玄孤獨的身影隔絕在內。

當林錚踏出統帥部的瞬間,醞釀已久的暴雨終于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裹挾著冰冷的狂風,劈頭蓋臉地砸落,瞬間打濕了他的鎧甲和頭發。雨水順著臉頰流淌,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剛才強忍住的淚水。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如同雕塑般矗立在統帥部門前的石階上,任由暴雨沖刷。他緩緩抬起手,緊緊按住胸前藏匿密信的位置,隔著冰冷的甲胄,他仿佛能感受到那封信在微微發燙,感受到那里面承載的千鈞重擔和……那點微弱的、卻不容熄滅的“火種”。

他的目光穿透密集的雨幕,投向大校場的方向。

暴雨如注,天地間一片混沌。然而,就在那片被雨水籠罩的校場上,玄甲陣列卻如山岳般屹立!數千名玄甲精銳,身披重甲,手持長戈,如同鋼鐵叢林,在狂風暴雨中紋絲不動!他們沉默著,肅立著,仿佛早已與腳下的大地融為一體。

每一名甲士的身旁,都插著一支熊熊燃燒的火把!狂風肆虐,暴雨如鞭,但那無數的火把卻倔強地燃燒著!橘紅色的火焰在風雨中狂舞、搖曳,卻始終不曾熄滅!它們連成一片,在漆黑的雨夜中,形成了一片浩瀚而悲壯的火焰星海!

火光跳躍,映亮了甲士們年輕而堅毅的臉龐,雨水沖刷著他們冰冷的甲胄,反射出粼粼的、不屈的光芒。那光芒,穿透雨幕,直刺蒼穹!

林錚站在暴雨中,怔怔地望著這片在絕境中燃燒的星火之海。那連綿跳動的火光,倒映在他被雨水模糊的瞳孔深處,仿佛點燃了他靈魂深處的某種東西。滾燙,灼熱,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希望。

就在這一刻,統帥部那扇沉重的青銅門,再次無聲地開啟。

葉玄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沒有披甲,只穿著那身玄色的常服,身影在門內的陰影和門外暴雨的火光映照下,顯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孤寂。

他似乎并未注意到臺階上佇立在暴雨中的林錚,他的目光,也投向了校場上那片在風雨中倔強燃燒的火焰星海。他的眼神深邃如淵,里面翻涌著無人能懂的情緒——是訣別?是期許?是沉重的托付?抑或是對那“火種”未來的凝視?

他靜靜地看了片刻,然后,沒有絲毫猶豫,轉身,邁步,決然地踏入了統帥部后方那條通往未知征途的、被黑暗和風雨吞沒的甬道。他的背影,在門內透出的最后一點微光中一閃而逝,迅速被深沉的黑暗徹底吞噬。

林錚依舊站在原地,暴雨沖刷著他。他胸前的密信滾燙如火炭,眼前是風雨中不屈燃燒的星火陣列,腦海中,是葉玄最后那融入黑暗的、決絕的背影。

那背影,那火光,如同最深刻的烙印,在這一刻,永遠地烙進了他的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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