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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時空之囊

煉器工坊深處,氣氛凝重如鉛。空氣里彌漫著灼熱金屬、靈藥精華與汗水混合的復雜氣味,沉重得幾乎令人窒息。巨大熔爐暗紅爐膛內,殘余的星辰熔火不甘地舔舐著爐壁,發出細微噼啪聲,仿佛在哀悼方才驚心動魄的失敗。地面上,一片狼藉:凝固的、閃爍著詭異藍紫色澤的金屬熔塊猙獰地扭曲著,那是價值連城的九天玄星鐵在失控能量下化作的廢渣;散落的陣盤碎片邊緣鋒利如刀,其上斷裂的陣紋線條黯淡無光,如同死去的脈絡;幾縷尚未散盡的青煙裊裊升起,帶著焦糊與法則崩壞后特有的、令人心悸的虛無氣息。

煉器宗師公輸磐,這位須發皆白、在煉器一道上浸淫了數百年的老者,此刻佝僂著背,布滿溝壑的臉上沾滿汗漬與爐灰,渾濁的眼眸死死盯著那片廢渣,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干裂的唇瓣滲出血絲。他身后,數十位同樣疲憊不堪的陣法師與煉器師們,或癱坐在地,或倚靠著滾燙的爐壁,眼神空洞,失敗的陰霾籠罩著每一個人。空氣中彌漫著絕望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

“將軍……”公輸磐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艱難地抬起頭,望向工坊入口處那道如標槍般挺立的身影,“非我等不盡心竭力……這‘時空之囊’,其難……逆天啊!”

葉玄的身影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冷硬。他一身玄甲未卸,征塵猶在,深邃的目光掃過滿地狼藉,最終落在公輸磐蒼老而痛苦的臉上。他沒有說話,但那如山岳般沉重的威壓,讓工坊內幾乎凝固的空氣再次下沉了幾分。

“材料……”公輸磐的聲音帶著哭腔,顫抖的手指指向那片藍紫色的廢渣,“九天玄星鐵,天生蘊含星辰之力與空間親和,乃構筑囊壁、抵御亂流侵蝕之不二之選……可……可庫中所存,十去其七!方才那一爐,已是最后一批精煉提純的胚料!剩下的邊角碎料,縱有通天神技,也難以為繼了!”他幾乎是吼了出來,每一個字都浸透著煉器師對珍稀材料被毀的心痛與絕望,“將軍!此囊所需,非止玄星鐵!需‘虛空沉銀’勾勒核心陣紋以定空間,‘萬載空青玉髓’調和異種能量沖突,‘不滅星辰金砂’彌合法則裂痕……哪一樣不是耗盡心血、踏遍諸天險境方得一二的絕世奇珍?如今……如今庫存皆已見底!縱使傾盡全營之力,短時間內,也絕難再湊齊一份完整材料!”

他身后,一位中年陣法師掙扎著站起,臉色慘白,補充道:“將軍,陣紋組合更是難如登天!空間穩定神紋需錨定坐標,抵御亂流撕扯;能量隔絕神紋需構筑絕對‘靈能真空’,阻絕異界法則侵蝕滲透;法則抗性神紋更需模擬、甚至欺騙異界天道,令其‘忽視’囊內存在……這三者,任何一道單獨銘刻,都足以耗盡一位陣法宗師畢生心血!如今卻要將其完美疊加、嵌套、共鳴于方寸囊壁之上,其間沖突、排斥、能量節點湮滅之風險……稍有不慎,便是……便是方才那般下場!”他指著那縷尚未散盡的青煙,眼中滿是后怕。

“煉制過程,更是步步殺機!”另一位負責控火的煉器師接口,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九天玄星鐵熔點極高,需引動地肺毒火與九天星辰之力交匯而成的‘星辰熔火’方能熔煉。熔煉之時,稍有不慎,星辰之力暴走,便是爐毀人亡!銘刻陣紋,需在玄星鐵將凝未凝、處于‘星流漿’狀態時進行,時機稍縱即逝,魂力稍有波動,陣紋便會扭曲崩壞,反噬己身!更遑論最后的空間封固、法則烙印……每一步,都是在萬丈深淵之上走鋼絲!方才……方才若非公輸大師以本命魂器強行鎮壓反噬,我等……我等早已化為飛灰!”他身體微微發抖,顯然還未從剛才的驚魂一刻中恢復。

工坊內再次陷入死寂。失敗的代價太過沉重,不僅僅是材料的損失,更是對所有人信心的一次致命打擊。絕望的氣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每個人的心頭。

葉玄的目光緩緩掃過一張張疲憊、沮喪、甚至帶著恐懼的臉。他看到了公輸磐眼中深藏的痛惜與不甘,看到了陣法師們魂力透支后的萎靡,看到了煉器師們面對未知風險的畏懼。但他更看到了,在那絕望深處,屬于頂尖匠師的不屈與執著,那是對技藝巔峰的渴望,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

他向前踏出一步,玄鐵戰靴踏在冰冷的地面上,發出清脆而堅定的聲響,瞬間打破了死寂。

“資源,盡取!”葉玄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戰鼓擂響在每個人心頭,“庫藏珍品名錄,即刻呈上!凡名錄所載,無論何等天材地寶,無論封存于何等秘庫,盡數解封!傳令后勤諸部,所有在外搜尋、采購、探索之隊伍,一切行動以清單所列材料為最優先!不惜一切代價,不計任何成本!營中所有靈石儲備,開放支取!告訴所有人,此乃軍令!”

他頓了頓,目光如電,刺破工坊內的陰霾:“公輸大師,諸位宗師!我知此囊煉制,難于登天!我知材料珍稀,萬金難求!我更知諸位已竭盡全力,心力交瘁!”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金戈鐵馬的鏗鏘:“但!前線將士,在異界血染疆場!他們面對的是陌生的天地,是狂暴的法則,是數倍于己的強敵!他們的丹藥會失效!他們的符箓會化作廢紙!他們的神兵利器可能被異界法則侵蝕、崩解!這‘時空之囊’,是他們堅持下去的希望!是扭轉戰局的關鍵!是無數袍澤用命換來的時間窗口!”

葉玄猛地抬手,指向工坊之外,仿佛指向那遙遠而血腥的異界戰場:“告訴我!若因材料匱乏,因畏難懼險,便放棄嘗試,坐視前線因補給斷絕而崩潰,坐視無數忠勇將士白白犧牲!我等在此,有何面目自稱煉器宗師、陣道大家?有何面目面對那些將性命托付于我們的同袍?!”

他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一字一句,如同重錘敲擊在每個人的靈魂之上:“材料,能湊多少是多少!囊,能成多少是多少!但每一件,務必盡善盡美!我要的不是殘次品,不是妥協之物!我要的是能在空間亂流中巋然不動,能在異界法則侵蝕下堅守數年,能確保內中物資靈力不散、藥性不失的——真正的時空之囊!”

“此令,關乎此界存續!關乎億萬生靈!不容有失!”葉玄的聲音如同九天驚雷,在工坊內轟然回蕩,驅散了所有猶豫與陰霾,“公輸大師,諸位!我葉玄,在此拜托了!”

話音落下,葉玄對著滿身狼藉、疲憊不堪的眾人,深深一揖!

公輸磐佝僂的身軀猛地一震!他看著葉玄那深深彎下的、代表著無上權威與信任的脊背,看著他那沾滿異界血污與塵土的玄甲,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沖上眼眶,瞬間驅散了所有的疲憊與絕望。渾濁的老眼之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將軍……言重了!”公輸磐的聲音不再嘶啞,反而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與激動。他猛地挺直了腰桿,盡管那蒼老的身軀依舊顯得單薄,但一股屬于煉器宗師的傲然氣勢轟然爆發!他轉身,對著身后同樣被葉玄話語點燃了斗志的眾人,須發皆張,厲聲喝道:

“都聽見了嗎?!將軍有令!資源盡取!務求盡善盡美!此囊不成,我等有何面目茍活于世?!”

“傳令!”公輸磐的聲音如同洪鐘,“所有煉器師、陣法師,無論職級,即刻歸位!清點所有剩余材料,哪怕是一粒金砂,一片碎玉,也要給我找出來!重新推演陣紋組合!方才失敗之處,給我一寸一寸地復盤!控火組,檢查星辰熔爐核心,地肺毒火通道是否通暢?九天星力接引陣盤是否完好?魂力銘刻組,冥想調息,恢復魂力!半個時辰后,我們——再開爐!”

“喏!”震天的應和聲轟然響起,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噴發!方才的頹喪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被逼到絕境后爆發的、近乎瘋狂的斗志!煉器師們沖向熔爐殘骸,陣法師們撲向散落的陣盤碎片,控火師奔向地火通道……整個工坊瞬間被一種狂熱而高效的氣氛所籠罩。

葉玄直起身,看著眼前如同被注入靈魂般重新運轉起來的工坊,看著公輸磐那在爐火映照下仿佛年輕了十歲的堅毅側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他深知,這“時空之囊”的煉制,不僅是在挑戰技藝的極限,更是在與時間賽跑,與命運賭博。但他別無選擇。

他轉身,玄色披風在身后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無聲地離開了這即將再次迎來烈焰與魂力風暴的煉獄之地。他要去兌現他的承諾——資源盡取!哪怕掘地三尺,哪怕得罪某些根深蒂固的勢力,他也要為這最后的希望之火,添上足夠的薪柴!

接下來的日子,整個后勤大營如同被投入熔爐的玄星鐵,在極限的高壓與熾熱中瘋狂運轉。

一份份標注著“絕密”、“特急”的調令如同雪片般飛出,目標直指各大秘庫、世家寶庫、甚至某些隱世宗門的珍藏。葉玄的意志如同無形的巨手,粗暴地撕開了無數陳規舊例與利益藩籬。有哭訴哀求的,有暗中阻撓的,有試圖討價還價的,但在葉玄冷酷無情的軍令和前線不斷傳來的噩耗面前,一切雜音都被碾得粉碎。一箱箱被重重封印的珍稀材料,在精銳甲士的押送下,源源不斷地送入那座日夜轟鳴的煉器工坊。

工坊之內,早已不分晝夜。星辰熔爐的光芒晝夜不息,將整個空間映照得一片幽藍。公輸磐如同入魔般,雙眼赤紅,魂力不計代價地燃燒著,親自坐鎮核心陣盤,指揮著這場與天地法則的搏殺。失敗,依舊如影隨形。

“陣紋疊加沖突!能量節點湮滅!快!切斷第三十七號回路!”公輸磐的嘶吼在又一次劇烈的能量震蕩中響起。爐內,剛剛融合了虛空沉銀的玄星鐵熔液劇烈翻滾,其上剛剛銘刻的陣紋線條如同活物般扭曲、斷裂,爆發出刺目的白光!數位陣法師口噴鮮血,魂器瞬間黯淡。控火師拼命穩定著狂暴的星辰熔火,臉色慘白如紙。

“撤!換備用方案七!”公輸磐當機立斷,聲音帶著血腥氣。又是一批材料化為烏有。

每一次失敗,都伴隨著材料的巨大損耗和人員的魂力反噬。但沒有人退縮。葉玄那句“關乎億萬生靈”如同烙印般刻在每個人心頭。他們從失敗中汲取教訓,陣紋組合被一次次推翻重來,能量流轉路徑被優化到極致,銘刻時機被精確到毫厘之間。公輸磐更是大膽提出“法則共鳴”理論,嘗試在囊壁最外層,利用不滅星辰金砂的特性,銘刻一層能微弱模擬異界法則波動的“偽裝道紋”,以期最大限度降低異界天道的排斥。

時間在煎熬中流逝。工坊外堆積的廢棄材料殘骸越來越多,如同小山。參與煉制的宗師們,無論修為高低,個個形容枯槁,眼窩深陷,魂力波動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公輸磐原本花白的須發,短短數日間竟已全白,氣息也衰弱了許多,但他眼中的火焰,卻燃燒得越發熾烈。

終于,在不知第多少次開爐,耗盡了最后一份勉強湊齊的、品相甚至略有瑕疵的材料后——

星辰熔爐發出了前所未有的、低沉而穩定的嗡鳴。爐內,不再是狂暴的能量亂流,而是一片深邃寧靜的幽藍。九天玄星鐵、虛空沉銀、萬載空青玉髓、不滅星辰金砂……這些桀驁不馴的絕世奇珍,在公輸磐以本命魂血為引的終極調和下,在數十位陣法師魂力編織的、復雜精密到令人窒息的復合神紋網絡約束下,終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熔液緩緩流淌、塑形,最終凝固成一個約莫尺許長、半尺寬的橢圓形囊體。通體呈現深邃的暗藍色,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滿了細密無比、如同星辰軌跡般玄奧的天然紋路,那是九天玄星鐵的本源印記。在這些天然紋路之上,覆蓋著一層肉眼幾乎無法分辨、卻蘊含著磅礴空間與能量法則的復合神紋網絡。這些神紋并非死物,它們如同呼吸般,極其微弱地閃爍著銀白、青碧、暗金三色交織的毫光,彼此勾連嵌套,形成一個完美自洽、循環不息的防御體系。囊體兩端,各鑲嵌著一枚鴿卵大小、內蘊星璇的萬載空青玉髓,如同點睛之筆,穩定著整個囊體的能量場。

一股難以言喻的、內斂到極致卻又讓人靈魂震顫的穩固氣息,從囊體上彌漫開來。它靜靜地懸浮在特制的冷卻法陣之中,仿佛一顆自亙古以來便存在于空間夾縫中的星辰碎片,任外界風暴滔天,我自巋然不動。

“成……成了?”一位年輕的煉器師聲音顫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公輸磐死死盯著那枚暗藍色的時空之囊,布滿血絲的雙眼中,淚水無聲地滑落。他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最終只是長長地、長長地吁出一口濁氣,那口氣息仿佛抽干了他最后一絲力氣,身體晃了晃,被身旁眼疾手快的弟子扶住。

“快!快進行‘法則共鳴’測試!”他嘶啞地催促,聲音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

早已準備好的陣法師立刻啟動了一座小型法陣。法陣中央,懸浮著一縷從異界戰場緊急送回的、蘊含著狂暴異種法則之力的能量殘渣。當這縷殘渣被小心翼翼地引向時空之囊時,囊體表面的復合神紋網絡驟然亮起!那層最外層的“偽裝道紋”率先波動,散發出與異種能量殘渣極其相似的法則氣息。緊接著,內層的能量隔絕神紋無聲運轉,在囊體表面形成一層絕對真空的“膜”。空間穩定神紋則牢牢錨定著囊體周圍尺許空間,紋絲不動。

那縷狂暴的異種能量殘渣,在接觸到囊體表面時,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卻絕對光滑的墻壁,其蘊含的侵蝕法則之力被那層“偽裝”所迷惑,被“真空”所阻隔,被“錨定”的空間所消弭,最終不甘地扭曲、潰散,未能侵入囊體分毫!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工坊內爆發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呼喊,夾雜著哭泣與嘶吼。連日來的壓抑、絕望、痛苦,在這一刻盡數宣泄!

公輸磐在弟子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走到冷卻法陣前,伸出枯瘦如柴、布滿灼傷痕跡的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誠地觸碰了一下那暗藍色的囊壁。指尖傳來的,是一種冰冷、堅硬、卻又蘊含著浩瀚星辰與空間偉力的奇異觸感。

“將軍……”公輸磐抬起頭,望向工坊之外,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墻壁,看到那道玄甲身影。他布滿皺紋的臉上,交織著疲憊、欣慰與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

“幸不辱命……”他喃喃道,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聽見,“然……傾盡所有,僅得三囊……”

三枚暗藍色的時空之囊,靜靜地懸浮在特制的封靈玉盒之中。它們承載著整個世界的希望,也耗盡了營中幾乎所有的頂級煉器資源與一代煉器宗師的心血。它們的光澤幽深而內斂,如同凝固的星河,等待著被投入那未知而殘酷的異界戰場,去完成那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使命。前路,依舊荊棘密布,但這三枚凝聚了此界最高煉器與陣法智慧的結晶,已是黑暗中,最決絕的那一縷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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